虞曼曼爱霍东桀骜倜傥,爱霍东正直忠义。她还做下了对不起霍东的事情,初初嫁人,虞曼曼也想做个贤良淑德的太太。
虞曼曼慢吞吞地挽起袖子,她接过刷锅的筅帚,弯下腰去,一圈一圈地在大灶锅里转。锅里的清水渐渐与污渍混合,变成一种淡灰白的颜色。
虞曼曼很满意,她放下锅刷,对霍宗媳妇说:“大嫂,我把锅刷好了。”
霍宗媳妇说,那便把刷锅水倒了吧。
“我、我吗?”虞曼曼拿手指,指着自己,又去看那口大锅。这种大灶锅,又宽又深,比人的手臂还要宽上不少。
霍宗媳妇正在掏灶灰,她半蹲着。
昏黑的灰烬落在地上,被她快速扫起来。她边扫边嗯了一声。粉尘多少有些扬起,她不好张嘴。
虞曼曼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发力一提。
一大锅水又重又沉不说,虞曼曼感觉掌心油腻腻的,那感觉像在摸疙瘩的癞蛤蟆。把手也太脏了,虞曼曼受不了恶心,她已经闻到了厨房那种特有的油污味儿。
虞曼曼恶心透了,她恨不得立刻把这锅扔出去。结果,刷锅水太沉,动作幅度太大。
那水跟泼出去一般,正倒在霍宗媳妇头上。
霍宗媳妇僵住闭眼,她抹了一把脸,平复着情绪。她在想,她以前是怎么教导家中弟妹的。
“大嫂,对不起、我、我……”虞曼曼更是慌张,她这个罪魁祸首,吓得把锅摔在了地上。
霍宗媳妇勉强扯出安慰的神态,说,“没事没事,刷锅水太多,以后可以先拿水瓢舀出来。等剩一点点的时候,再举着锅倒出来。”
手心的黏腻感,从大嫂身上散发出来的刷锅水味儿,自己的笨手笨脚,虞曼曼忽觉天昏地暗。
难道她的婚姻生活,就要整日面对这些事情!
虞曼曼一时反胃,她呕了一声,逃也似地走了。
霍宗媳妇看着地上泥泞的灶台灰,那口被摔在地上的大锅,又想想自己落荒而逃的妯娌,不由得苦笑一声。
她家七岁的妹妹,也比虞曼曼干活利索。
刷锅水,从霍宗媳妇头顶的美人旋上,凝成水路淌下来。她沉默地,收拾一地狼藉。
家务活,就是赚不到钱,也不清高,但必须要有人做的事情。人人都耻笑煮饭婆,可总有人要干。
虞曼曼自觉做了蠢事,她躲在街上,迟迟不敢回到霍家。不知不觉,她踱步到新街的春国成衣店。
玻璃橱窗里面,展示着华美的宴客裙。
虞曼曼望着倒映的自己,虽然依然画着姣好的妆容,但为了收拾卫生,她把袖子挽起了起来,衣裳下摆也折了起来,头发也收拢着。这不是她虞曼曼的风格,这是仆人做派。
虞曼曼恍惚想起,初见春日晖,春日晖那灰扑扑的畏缩模样。
难不成,当霍东的好妻子,就要变成那副鬼样子吗。
秋国,霍家。
霍母最先瞧见,自己变成落汤鸡的长媳。听完事情缘尾,霍母叹了口气,跟霍姑说,“霍东媳妇瞧着就不像能干活的,你大嫂怕是要受累了。”
偏他们年轻人好颜色,这种媳妇娶进门有什么用。
霍姑歪躺在临窗的小塌上,正在读一本闲书,她答道,“反正我不喜欢虞曼曼,平日里在学校趾高气昂装什么。”
霍家鸡飞狗跳的日子,开始了。
那日,最后还是霍东回家,出去把虞曼曼寻了回来。霍东本来对虞曼曼当缩头乌龟有些不认同。
既然泼了大嫂一身水,就好好道歉,收拾后续啊。
可他寻到虞曼曼时,虞曼曼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她说,“我从没有做过什么刷锅喂鸡的活计。如今我为你做了,你不能怪我。”
霍东注意到虞曼曼红肿的眼眶,他顿了顿,只说:“饿不饿,你这样匆忙跑出来。身上也不曾带钱,饿一天了吧。”
霍东带虞曼曼找饭馆吃了顿饭,啥话也没说。
霍宗晓得自己媳妇被虞曼曼泼了一头刷锅水,心里把霍东骂了个狗血淋头。
柴米油烟,鸡零狗碎,最是消磨。虞曼曼极为艰难地,忍受学习着霍家的活计。或许她本可以忍受的,毕竟,大嫂方方面面做得活儿都比她重,比她脏。
可虞曼曼见霍姑轻儿飘乎地捧着一本闲书走过去,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瓜子。
虞曼曼心里的不满,啪就被点燃了,“凭什么你不用干活,家里忙得要死,你却能在榻上趴一晌。”
霍宗媳妇问不出来这种话。她默认小姑子跟她们这些做媳妇的不一样,在家中是不必做活的。
霍姑才是莫名其妙,她从小到大一直不用干活啊。她只需要把自己的衣服洗洗,房间收拾一下便好了。家务关她什么事,虞曼曼又发什么癫。
虞曼曼跟霍姑大吵了一架。
霍姑道,若是大嫂说这话,她没话说,立刻赔礼道歉。虞曼曼五十步笑百步,也好意思过来怪她?
虞曼曼反讽霍姑一个注定要嫁出去的外人,整日吃干饭。
借着吵架的由头,虞曼曼撇下喂猪的活,摔门走了。
虞曼曼之所以吵架,一是嫉恨霍姑能够在霍家十指不沾阳春水;二是,她真得不想干打扫猪圈这样鄙贱的活儿。
秋末的落叶枯卷,这抵挡不住凤塔学生的神采飞扬。他们蹬着自行车,哗啦啦地驶过街巷。
有着一种不知愁滋味的烂漫。
春日晖正在店铺里送客人出门,只见虞曼曼迈进了门槛。曾经的她们,天壤之别。现在的她们,谁见了也难分伯仲。一位温婉,一位明艳。
虞曼曼说,你春日晖也算霍东的妹妹。我作为你的嫂嫂,从店里拿身衣裳,不过分吧?
小蝶正从后库出来补货,瞧见了这副光景。
春日晖双手交叠,表情沉默,任由那女客拿走了身衣裳。那衣裳可是东家亲手缝的样式,据说是不夜港的经典款式呢。
小蝶暗瞪了春日晖一眼。
中午,周承谦从铺外回来。三人围在库房的小桌板边吃饭。
春日晖似有心事,正犹豫要不要开口。
小蝶突然朝周承谦脆生生地说,“东家,夫人的亲戚今儿来拿了套衣裳……没付钱!”
周承谦望了小蝶一眼,直接道,“拿了就拿了。”
周承谦托辞,说家中今日有活,让小蝶吃好了就带着食盒回家去。
春日晖见小蝶拎着食盒走远了。
她低下头,靠在周承谦的肩膀上,小声讲了虞曼曼过来要衣服的事情。她没抹开面儿,让虞曼曼拿了。
周承谦抱住她,替她捋了捋额前碎发。
温言说,“……让她拿。小晖的娘家人缺衣服,给她两身又何妨。”
虞曼曼逃过了喂猪,又得了新衣裳,在外面美美地逛了一圈才回家。不干活的时光,比什么爱情都让虞曼曼快活。
霍家男人们,却在开家庭会议。主题是,要不要买帮工。
虞曼曼整天布摆浪歪,家里乱糟糟。她干得那点活儿,还不够收拾的。如今正是霍家谈生意的时候,家里头不能乱。
只是,要请帮工,那请一个可不够,一请就得请两个。
要不然,岂不成了欺负霍宗媳妇。
霍宗对霍东说,“你嫂嫂是能干,可她不是活该。不欠你家虞曼曼的。”
霍东垂头。
霍父拍板,择日就让霍母去挑两个帮工。
至于养帮工造成的开支,霍父说,家里人就都节省一下开销。
虞曼曼回来,霍东见她轻哼着曲儿,还拎了一袋新衣裳。
霍东神态沉闷,他说,家里决定请帮工了,就是今年花销要节约一些。
虞曼曼很敏锐,她先是高兴,很快又对霍东刻意强调,这衣裳是她用私房买的,没走家用。
夜,霍东跟虞曼曼躺在床上,不约而同地在想同一个问题:要是他们自己能赚钱就好了,也不至于花家里一分,都抬不起头来。
这种念头,在霍东知道春日晖考去稳实班以后,更强烈了。
他跟虞曼曼读这么多年书,一直在慢工班。小晖上学之前,都是家里人抽空教教认字算数,现在已经考去稳实班了。
霍东喜欢魔法实战,不喜欢各种复杂讲逻辑的奥术原理课。上课除了跟虞曼曼咬耳朵,就是跟兄弟们议论宏大国是。老师教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没成家也就罢了,现在他早早娶了妻。自己跟妻子都靠家里养着读书。
他怎么能有脸继续空耗家中供给,读这个蜗牛般的慢工班呢。
霍东盯着报刊上的魔法竞技场出了神,每胜出一场,都能得到一笔钱。
霍东是魔法天赋者,擅长在近身格斗中运用魔法,是厉害的魔战士。
那边,虞曼曼不花一分钱,从周家裁缝铺拿了好衣裳穿。
她注意到那些同学艳羡的目光,虞曼曼尝到了甜头。
没过多久,她第二次来到了裁缝铺,说是要拿衣裳,账先赊着。
春日晖有些惴惴不安。
今天周承谦在铺子里,他悄悄在柜后握住了春日晖的手,周承谦说,“当然可以,请便。”
虞曼曼心满意足地走了。
春日晖悄声说,她很担忧,她总觉得……虞曼曼这账只怕光赊不还。
周承谦说,“不还有不还的办法,付账有付账的办法。”
周承谦很、不喜欢虞曼曼。
从虞曼曼还没嫁到霍家,就敢在他的铺子里刁难春日晖时,他就很不喜欢虞曼曼。
他心里有主意,他要让虞曼曼再不敢惹春日晖。
“娘算账的时候,发现收不回钱,会生气的。”春日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拿自己的体己给虞曼曼把账填上。
可她从前在霍家,没有自己的私房。嫁到了周家,也没有自己的私房。她亲生父母早就死了,她虽然有饭吃有房住,但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周承谦笑了,他故意鬼鬼祟祟,引得春日晖好奇。才慢吞吞地说,“我没记账,娘压根不会知道。”
春日晖望着他的眼神澄明诧异,她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与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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