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雪没想到墨尘带她见的人会是陆六。
一时之间，反正和陆六的目光碰撞时，微略有些尴尬地默默鼻子。
这条巷尾窄小，但地棍异常活跃。许是被君卿雪端了老窝，又颜面扫地。陆六看着两人的神色都是惶惶不安，深深戒备。
更准确地说，是看墨尘。
君卿雪忍不住靠了墨尘下，“欸，你和他认识？”
墨尘淡淡道了句：“打了一架。”
两人的声音并不小，陆六在心里小声嘀咕，这哪是打一架，明明是单方面殴打。
君卿雪“哦”了一声，其实她跟陆六也是打了一架的交情。
说话间，陆六已经相当识相地屁颠屁颠走来，面上带着谄媚的笑：“老大，大人你么怎们都来了。看兄弟几个都不能好好招待你们二位。”
陆六瘸着腿，又指向角落里叫惨哀嚎的几位，满满都是对她的控诉。
墨尘瞥了她一眼，显然是知道了。
一锭银子正中陆六怀中，墨尘收回手，淡淡道：“问话。”
陆六笑呵呵地拿起银子激动咬了下，立马心领神会，“大人有何吩咐，小的定当知无不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说的比唱的好听，但细想来，这陆六混迹巷道多年，小道消息指不定有些渠道。
或许，真说不定能行。
“你可曾听说过这镇上发生了什么怪事？”
陆六抻着脑袋，不一会儿，神色变了再变：“老大，这怪事儿倒真有那么一桩。不过听着怪瘆人的。”
君卿雪和墨尘对视一眼，开口道：“说来听听。”
陆六道：“前些年，东边那阴山村啊经常闹鬼，死了很多人。听说那些死人生前都像得了癔症，说什么不得好死，反正说完之后没过两三日便咽气了。”
君卿雪特意找了块洁净之地拂袖坐下，打开水囊：“就这么些？”
甘甜的水入喉，带来一阵清凉。可事实上，君卿雪隐在左宽大袖袍的指尖在轻微颤抖，瞄了墨尘一眼放下心来。
陆六赶紧道：“就这么多了，就这么多了。那村子离镇上要远些，不过二位要是紧着赶路，可以乘船过阴川的，到了便知晓了。”
“我还有一事要问。”君卿雪虽是与陆六对话，但目光落在墨尘身上，眉眼促狭，带些笑意。
“他收拾你们在先，为何你不认他为老大，非认我呢？”
陆六一听感觉都要遭，说出的话结结巴巴，磕磕颤颤：“这个......这个，难说啊......”
君卿雪凑近身子笑着说道：“那我来说吧，你是不是觉得他凶神恶煞，面目可憎可奈何实在打不过只能咽了这口气！？”说完她表示十分了解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君——卿——雪。”没等陆六再说些什么，墨尘直接脸色一黑，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
陆六“砰”得一声跪坐在地，声音吼得比谁都大，“小人不敢，老大就别取笑小人了。”
-
阴川河。
两人选择渡船而过，一路上相安无事。
君卿雪全程半阖着眼假寐，眼底隐隐可见乌青。
船外的明月高挂，投下淡淡清冷的月。
墨尘放下刚点好的提灯，动了动指尖，旋即又将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注视她好看到过分的眉眼。
很少见她如此这般执着于一个地方，毕竟她天赋不错，气运也很不错，就是脾气还有点傲，说出的话有点气人，还喜欢指使人做事。
但总不会让人觉得反感，至少在他看来，君卿雪此人娇生不骄横，就挺好的。
见君卿雪眉睫微颤，状似要醒，他偏头看向船外映着月华波光粼粼的阴川河面。
半晌，见君雪卿没有动静又将视线移了回来，左右不过是同门师弟，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竭虑些什么。
半柱香后，君卿雪是被颠簸的船只摇醒的，差点儿脑袋就要磕到船身，还好有一只手拖住了她。
等等......
一只手？
君卿雪终于反应过来“唰”得一下扭头差点又没有扭抽筋，整个面部拧巴在一块，看着有点苦大仇深。
“我们可能遇上麻烦了。”墨尘语气说的是平静无波，只是扶正好君恋雪的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君卿雪心想这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动手动脚。
可没等她暗自吐槽完就又是一阵晃动，胃部好像也随着船身翻滚起来。
君卿雪此时心底已是拔凉，又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她......晕船。
墨尘见状蹙了蹙眉头，丢了句“小心”就提起渊明剑向船外跨步走去。
余光瞥见自己身上披了某人的外袍，思忖了会儿将目光落到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上。
她倒是没看出墨尘究竟做了些什么，不过就是伸着渊明的剑身在河水里来回翻搅，方才还欲掀起潮的河面一下就老实了。
她是知道渊明这把剑的。
渊明在千年前曾被老祖封存于剑冢，渊明有灵却经千年不曾认主，直到当时还只是刚及弱冠的墨尘来到了剑冢寻剑。
后来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让渊明乖乖认主，也是从那时起，宫主将墨尘收为关门弟子，允他在禁绝山清修。
君卿雪眨了眨眼，撑起身子站到了船舷边上，手一触及水面便忍不住激起了寒颤。
这水......太冰了。
虽说现下已是刚入兰秋，但这水的确阴冷得不正常。
若是触碰得久了，还会以为自己在摸着一具冻死骨。这样的认知让君卿雪的眉目一压，收回手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墨尘笙道：“河里有东西。”
墨尘“嗯”了声便没再说话，淡淡瞥了眼放在旁边叠好的衣袍后朝她冒了一声：“不要试图下去，对你身子不好，会很麻烦。”
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的君卿雪：“......”
她在心底默念，此行不要多生是端，不要多生事端......
见墨尘不再说话闭目养息，君卿雪倚坐在提灯旁，已经小憩了会儿倒不会觉得困倦。
只是顺着月光望向河面，明灭晃眼的月光下，河底的阴暗清晰可见，无数黑线正包裹缠绕着船只，拖动他们朝着下游驶去。
阴川河的下游，是阴山。风缄云默，暗淡无光。
到的时候已是申时，可家家房屋闭拢，随手敲了敲一处门，便落得一手灰。
堂屋内的门被无劲的风吹过也是开了，但迎面就是潮湿和腐朽的气息。堂屋内灰败一片，家什东倒西歪得在不知道积了几年尘的地上，四周寂寥，灰烟朦胧，处处透露出诡谲。
环视了一遍堂屋内确定没人，但散发着残余的血腥味，君卿雪在心底纳闷，不由自主就将心底疑惑说出了声：“难道......都死绝了？”
墨尘眉头也不皱，平静得道了句：“屋内摆设少了许多，且分散凌乱，应当有一部分人逃窜出走。”
“这堂屋内浓重的阴气从何而来？”
“只能证明这里曾经的确死过很多人。”
君卿雪眉头拢起，又似不想再想了直接抬步迈出了院子，只是刚一出耳边就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循着声音君卿雪探头望去，在门墙拐角处，
是三两个上了年纪有些风霜的大娘捂着嘴又扯着嗓子絮叨。
“你当时是没听到鲁木匠那家大半夜的传出的鬼叫，硬说是有鬼找他索命，搞得旁边几家几个晚上都不能睡个安生觉。”
“看这样子鲁木匠也是没几天好活了，忍忍就过去了。”
“欸，最近闹鬼闹多了，我这心里都是慌得，生怕哪天鬼就找上门儿来了。”
真闹鬼？
君卿雪摩挲着下颚，随后故意冒出个头来，差点吓得几位大娘一跳。待看清后拍拍胸脯，原来是个人。
君卿雪笑状似不经意的模样，随口问道：“几位大娘没事儿吧。”
其中一个看起来面相愁苦的大娘开声：“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那大娘忽凑过身来用手捂着嘴接下话，
“只不过你这般神出鬼没在咱们这迟早是要挨打的。”
哈？还有这规矩......
本来笑眯眯的脸一下沉了下去像是生怕自己会挨揍换上了一副担惊的嘴脸，那大娘瞅了瞅她几眼又说着：“看你面生，是从外地来的吧。”
君卿雪：“是。”
“这镇上，怎会有如此讲究？”
“这事儿啊，可就说来话长喽。总之，你们快赶紧离开这吧，别怪大娘没提醒过你。”
“小伙子，离开这吧。”
“是啊是啊，大娘们也是为了你好，别不听劝。”
......
待她们走后，墨尘不知何时立于身侧，两人靠得很近甚至能够听到彼此间的呼吸。
君恋雪向旁边挪了一步，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墨尘，神出鬼没是要挨打的。”
“这里没人打得过我。”
君卿雪：“......”
竟无言以对，不过，真没人能治治他吗？
好吧，确实是你说得对。
君卿雪凝了凝神，收整行装时却又忍不住咳嗽。只好手捂着心口，待缓解舒畅了些，仰头看了眼天色渐暗，耳边响起墨尘笙略微有点沙哑低沉的声音：“你的身子是愈发差了。”
君卿雪身形一顿，回过头看向他。
他只是斜倚靠在一棵大阴树下，余晖散落在他坚毅紧绷的面庞，柔和了冰凉，却也显得孤寂。
她怔愣了下，总以为自己曾经好似也见过他这般神色。他眉目瞥过来，君卿雪心想定是一下恍了神，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半晌才在他的审视中找回了自己声音，想了想他之前的问话，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快走吧还要赶路呢。”
墨尘轻嗤了声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君恋雪眉头一挑，认定了他这是在嘲讽自己，凉凉看了眼某人，道：“我可是千年未有的医药奇才，我能不清楚身上的病吗。”
墨尘听罢，一眨眼间俯身侧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君恋雪的脖颈，引得她阵阵发颤，要不是她打不过，早就一拳将他捶回学宫再修练个几甲子。
“医者不自医，尤甚你这般最是令人心忧。”
此时的君卿雪转过头去，毫不留情地推开墨尘笙，可非但没把人推开，反倒是自己倒退了两步。
君卿雪神情失色困顿了几个呼吸间，一个翻转被人抗在肩上，她霎时面红耳赤，反应过来后，大声叫唤：“墨尘，你快放我下来！听到我说话没有，别装聋，快放我下来发誓不与你动手！”
见墨尘良久没有回话，君卿雪实在按捺不住脾气爆了句粗口，“靠，你倒是支个声啊哑巴了！！”
“墨尘我诅咒你以后找不着媳妇儿！”
墨尘应声道：“闭嘴。”
她方才脑子不清醒说了什么？待到记忆回笼，直接想在内心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君卿雪偷偷摸摸瞟了眼已经冷沉着脸的墨尘心想这人不会生气了吧。
可能是羞愧心在作祟，她渐渐控制着情绪平缓下来，语调轻了些：“墨尘，我没那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那你什么意思？”他抗着她步履不徐不疾，君卿雪面如死灰。想着就这么让他抗吧，反正把脸一捂，丢的就不是她的脸，也不是她走得腰酸腿麻。
随即君卿雪就感觉到他扛着自己的臂膀有轻微的震动，君卿雪浑身一僵，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不——许——笑！”
好在这样的窘迫并没有持续太久，墨尘笙的步子跨得大又稳，几阵风撩过便到了阴山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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