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终于出来了！”
“是啊，我们以为你们迷路了，差点就要叫工作人员进去找人了……”
方才同队的两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语气急切道。
柳白茶反应依然有些迟钝。他眨着眼睛，没能完全理解目前的情况。
其中那个高个子的女生留着自然卷的锁骨发，橄榄色皮肤的脸上带着小小的雀斑，四肢都很修长，看起来很擅长运动的样子。她挠挠头，面带歉色地对柳白茶说：“不好意思啊，刚才，我们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抛在那里的……”
另一个女生也连忙点头称是。她比那个高个子女生矮了一个头，白皙的脸上五官隽丽。穿着青春洋溢的jk制服，长长的栗色卷发披散着，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水味。
柳白茶摆摆手，轻轻笑了笑：“没关系的。”
这是真心话。虽然大家是一起进去的，但他并不觉得这能在几个陌生人之间产生什么义务。不过，来自他人的关心确实令他心中一暖。
“对了，正好也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饭吧？就当赔罪。”高个子女生抬腕看了看手表，提议道。
“啊？”柳白茶没料到事情的走向是这样，连忙拒绝道：“不不，真不用……”
“嗨呀你就直说呗。”那个矮个子女生突然憋不住笑了。她踮起脚尖，抬手勾住高个子女生的脖子，大方地对二人道：“你们两个，是京华大学法学院的学生对吧？”
柳白茶点点头：“你们怎么知道？”
矮个子女生扬了扬眉毛，朝柳白茶身旁努努下巴：“你朋友很有名的，我记得……是叫肖时光对吧？人帅个高成绩好，听说性格也很亲切友善。我们学校也有很多人喜欢他。”
柳白茶一怔。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不过这也正常。就算是社交信息闭塞如他，也早在大一时就听说过肖时光。所以，京市其他学校的学生认识肖时光，也并不叫人意外。
只是，明白是明白，但他的心底还是泛起一阵异样，微酸发苦，像这个时节尚还生涩的青橘。
他抿抿唇，没说话。
这时，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揽住。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哪有这么夸张，当面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矮个子女生微微一愣，随即像是领悟到什么，哈哈大笑道：“别误会别误会，我们两个可没有包含在那些人里……其实我们是为了别的事。”
她顿了顿，朝旁边瞄了一眼。“小希她明年打算考京华大学的研究生，想提前和你们打听一下，你们法学院的老师都怎么样，作为到时候选导师的参考。”
高个子女生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在进鬼屋前，我就想问问你们的，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她看着柳白茶，双手合十，语气诚恳道：“只需要给我一顿饭的时间就可以，拜托你们了。”
柳白茶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似的抬头看向肖时光。
“可以啊。”肖时光笑笑，淡声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
四人在游乐城内的主题餐厅内坐下。
这是一个动漫风格的夏日主题餐厅。店内装潢恰到好处，华丽而不失清新。
天花板上悬挂着琳琅的水晶球灯饰，门口和点餐台分别安置着几个栩栩如生的动漫人物雕塑。墙上装饰着动漫人物的手绘壁画，背景音乐的歌单都是经典番剧的op。
连菜单都是手绘的，每道菜的名称后面都有一个小小的彩铅画，精致可爱。
柳白茶和肖时光点的是咖喱鸡饭。浓郁的咖喱淋在颗粒饱满的米饭上，中央插着一面拇指大小的三角旗，上面画着Q版动漫少女的脸。沿着深盘内侧，码着一排炸鸡排，金黄酥脆。
两个女生坐在他们对面。根据刚才的交谈，他们得知那个高个子女生叫陈希，而矮个子女生叫刘露。
陈希点了一份肋眼牛排，而刘露面前则摆着一份炙烤时蔬和一大盘草莓舒芙蕾。
刘露用小银勺舀了一块舒芙蕾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静静地听着其余三人的对话。
陈希停下在手机上敲字记录的手，问：“许教授怎么样？听说他也是法理学方向的。”
“他应该也蛮不错的，”肖时光想了想。“据我所知，他经常带着自己的学生参加论坛、**文，性格也很随和。”
“太好了。最近我正考虑要不要考法理学硕士呢。”陈希兴奋地说着，在备忘录里标注了一个大大的星号。
柳白茶搜寻着脑内的信息，补充道：“许教授收研究生的时候，好像比较关心学生的本科毕业论文，据说他面试的时候很喜欢问这个。”
“我们学院的法理学老师还有几个。王教授喜欢成绩优异的，平时对学生也比较严格，但她属于高产学者，想要搞学术成果的可以选她；李教授很有名望，同时人也很忙，听说对学生基本上放养状态，但指导学生论文时也很负责，不用担心毕业问题，据说她比较喜欢风趣开朗的学生类型……”
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在座的三位都愣住了。
半晌，刘露吸溜了一口橙汁，笑道：“好家伙，这干货也太干了，我CPU都要烧了。”
陈希激动地握住柳白茶的手，“白茶同学，你就是我的神，我唯一的神！”
柳白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之前也打算考研来着，就稍微了解了一下。”
陈希爽朗道：“那我们就是研友啦！”
柳白茶垂眸盯着咖喱饭上的小旗子，轻轻摇头：“我现在不打算考研了。”
“为什么？”陈希愣头愣脑地问。“我觉得你一定可以——”
话还没说完，她就倒抽一口凉气，扭头对刘露委屈道：“露露，你为什么踢我？”
刘露咳了两声，笑嘻嘻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人家已经是京华大学的学生了，学历那么高，不考研选择直接就业也很正常的好吧？”
陈希怔了两秒，而后笑着挠挠脖子，道：“你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柳白茶在心里松了口气。
学历是一回事，其实他放弃考研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没钱。虽说他可以像现在这样，边兼职边读书，但如果考上研究生，学术压力骤然加大，他并不觉得自己还能平衡好工作和学业。再者，以他目前的学历，毕业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确实不难。所以经过深思熟虑后，他还是选择放弃考研了。
相比于学术研究，早日实现经济自由，这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嗓子有些干，柳白茶将饮料举到嘴边喝了两口。
肩膀上突然被人搭了只手，他叼着吸管转过头，看到肖时光正弯着眼睫看着自己。他薄唇轻启，语气暧昧：“不愧是亲爱的，这是把咱们学院的老师都背调了一遍啊，真厉害~”
“噗——”
柳白茶一口老血……啊不，一口橙汁喷出来，忙伸手去捂肖时光的嘴，压着嗓子急声道：“你说什么呢！”
餐桌上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柳白茶一边心里默念着“没听到”“没听到”，一边僵着脖子慢慢转过头，看到两张呆滞的脸。
“……”
“……”
“噗哈哈哈！”
漫长又短暂的几秒后，刘露爆发出惊天大笑。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勉强止住笑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之前我还不好意思问这茬，原来你们真的是一对啊……”
陈希比刘露反应慢半拍，但很快她也领悟了。她脸颊泛红，嘴角不自觉地疯狂翘起，低声念道：“噢天，没想到出来玩也能磕到cp……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肖时光毫不顾忌地勾住柳白茶的肩膀，头一歪，靠在他的肩上，笑而不语地看着对面两人，俨然一副“大鸟依人”的模样。
柳白茶：“……”救命。
……
“刘露，陈希？”
身后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
四人循声望去，看到两个男生。他们像是刚取完餐，手里正分别端着一盘意式肉酱面。
柳白茶是先把杯子放回桌上，再转头去看的，所以比其他三人慢了两秒。
然而，当看到其中一人的脸时，他不由得僵住。
那人原本跟在另一人身后，正往这边走来。察觉到如同被冻住的视线，便朝柳白茶投来目光，随即也愣在原地。
“周宇成，你愣着干嘛呢？”另一人已经在对面坐下来了，朝站着的那人挥挥手。“坐着一起吃啊。”
刘露被挤得朝陈希那边挪了挪，她拧着眉，不耐烦道：“孙天，你可真够烦人的，谁邀请你们一起吃饭了？”
孙天用叉子挑走她盘里的一颗小番茄，大大咧咧道：“哎呀，这有什么？虽然你拒绝了我，但大家还是好同学嘛。俗话说得好，相遇就是缘分，今天我们相遇在这里……”
“又开始了。”刘露翻了个白眼，烦躁地用手捂住耳朵，挡住来自身边的絮叨声。
那个叫“周宇成”的男生踟蹰两秒，还是走了过来。他微微躬身，对坐在过道那侧的肖时光说了声“不好意思”。
肖时光向后瞥了眼，柳白茶早已往里挪好位置，此刻正垂着眼睫，用叉子拨弄一块鸡排，后背绷得很直。
他盯着柳白茶看了几秒，而后回头冲男生笑了笑，为他挪开一小片位置。
虽然又加入了两个不认识的人，但大家都是同龄人，共同话题并不难找。而且孙天是个自来熟，他熟络地活跃着氛围，加上刘露时不时和他斗嘴，所以桌上的气氛倒也算得上轻松。
聊着聊着，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各自的学校。从喜欢挂人的选修课老师，到学校表白墙里刷到的八卦，再到实习期间的奇闻轶事，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直到盘中的食物快要见底，还意犹未尽地继续聊着。
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只有柳白茶面前的咖喱还剩了大半。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聊得太过忘我。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安静地听其余几人说话，被问到时，才简要地回答两句。
“哎对，我还忘了跟你们介绍。”刘露将杯里的橙汁喝完，对那两个男生说，语气得意。
“这两位可是京华大学的学生，名副其实的学霸。”
孙天愣了愣，随即眼冒金光，一手拉住肖时光，一手拉住柳白茶，急切道：“你们给我签个名吧。”
“孙天，你有病啊？”刘露一个手刀打过去。“你要人家签名干什么？”
孙天松开手，揉着脖子，有理有据道：“他们是名校毕业生，以后很有可能成为名人，我这叫眼光长远，懂不懂啊你？”
刘露无语地白他一眼：“那这里也没有纸笔啊，难道你要让人家用手指沾着你盘子里的酱，在你后背上签名啊？”
“对哦……”孙天消停了。但他沉吟片刻，又掏出手机往对面一伸，笑嘻嘻道：“那咱们加个微信吧！以后你们成名了，我好第一时间找你们要签名。”
刘露如梦初醒般叫道：“你太狡猾了吧！那我也要加学霸微信！”
陈希：“那我也……”
柳白茶：“……”
肖时光：“……”
柳白茶看着对面期待的面庞，内心陷入纠结。一方面，他不好意思拒绝这个微不足道的请求，但另一方面……只要他同意加其中一人的微信，那就没有不加剩下几人的理由。但是，他又实在不想和那个人有直接交流。
正在他内心拉扯时，肖时光掏出手机，将自己的二维码名片递到那三人面前。他笑吟吟地说：“加我吧，反正我和白茶一直在一起，有什么话我可以向他代为转达。”
刘露愣了愣，一边俯身扫码，一边意味深长地调侃道：“懂了懂了，家属发言是吧？”
陈希一脸“又磕到了”的表情，笑而不语地扫了码。
孙天扫了码，然后一脸懵逼地看向她们：“你们在笑什么？什么家属？”
刘露：“你猜。”
肖时光正欲把手机收回兜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侧过身，礼貌地对身边那个叫“周宇成”的男生笑笑：“你不加微信吗？”
周宇成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他的视线越过肖时光，有意无意地飘向坐在里面的柳白茶，淡声道：“不用了，谢谢。”
柳白茶没看向这边，但一直绷着神经，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听到这句话，他微不可察地轻呼一口气，绷直的背松了松。
孙天很是不解，又开始念叨起来：“宇成，为什么不加啊？你平时就不怎么和人交往，朋友也只有我一个。有这个机会能认识新朋友，这不是很好吗？再说了……”
像是被人戳到痛处，周宇成的眉头逐渐拧在一起，表情也越来越难看。他说了几次“别说了”，都没能止住孙天的滔滔不绝。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打断：“我不加是因为我已经有微信了！”
柳白茶屏住了呼吸，大脑一阵嗡鸣。
“什么？”孙天一怔。“你扯什么呢，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
“对吧白茶？我们两个加过微信了吧？”周宇成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看着柳白茶说。
“只要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肖时光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将手机熄屏放回兜里。
餐桌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朝柳白茶集中而来，让他感到无法喘息。
他垂着头，盯着杯壁上渗出的水珠，感觉全身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他的沉默似乎被看成了一种挑衅，周宇成的声音有点恼火：“你怎么不说话？”
他深呼吸几次，不吐不快道：“我知道你恨我，但那时我也是没办法。班上那几个混混问我，我总不能不说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时的处境。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那种程度……再说了，你现在都考上名牌大学了，还过得这么好，也差不多该放下怨恨了吧？”
那些浸满怨毒的话语，如同虚无缥缈的风，在耳边忽远忽近。
窒息感让大脑一阵晕眩，柳白茶感到舌根麻木到无法动弹。
身体深处有什么在颤抖，如同恢复静止前高频震颤的琴弦，不安感正在逼近承受的极限。他无法消解，只能木然地死死按住大腿。
看着毫无回应的柳白茶，周宇成的声音愈发激动：“其实说实话，难道你自己就没有错吗？要是你当时——”
低垂的视野中，柳白茶看到自己被一道拉长的身影骤然拢住。
“啊抱歉，可能需要打断一下你的精彩发言。”
他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压迫感。
“但是你能闭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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