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眼睛弯起来,朝他笑笑,尽管他努力装出一副气淡神闲的模样,但沈青舟能看出他的面部表情实在僵硬,像……像是一个在极力模仿不适合自己现在情绪的小丑。
他眼睛无神,估计也很久没笑过,嘴角勉强扯起来的弧度很不自然。
但他这时候还能跟沈青舟拉扯起来,他道:“字面意思。”
沈青舟算是看出来了,他缓声对江俞说:“前两个月,江家跟于家的小公子在商量联姻的事,那个很是娇纵的于家小儿子据说是一眼就相中了你。”
江俞在听他提起于家时,面色就冷起来,眼神里几乎是藏不住的一种怨念。
看来沈青舟猜对了,江俞果然不喜欢于家那位,不过他有一点很想不明白,就算江俞再不满意自己这门婚事,也不至于把自己折磨成这个鬼样子,这件事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他的作为。
江俞在他这句话过后,似乎愿意跟沈青舟绕回正题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打开录音。
沈青舟皱了下眉,大概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下一刻,录音里一道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就出现了,是江南星的说话声。
不过电话里江南星的语气很淡,声线也有些冷,开口说话的声音跟他那时候跟沈青舟说话的声音很不一样。
“那既然这样我们也没必要吊死在一颗树上。”
“沈家会是一个不错的靠山。”
两分钟后,录音结束,江俞抬眼望向对面的人,沈青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并没有不高兴或者生气。
江俞又道:“从江南星接近你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想利用你摆脱跟方家的婚事,你现在明白了吗?”
“真以为他爱你?可笑,他那种薄情寡义心思深沉的人怎么会真心实意的喜欢一个人,你不过是他的工具。”
“只是他运气不好,好不容易摆脱了,却没算准那一步,让方于洋把他害死,不过你也算帮他报了仇,方家垮了。”
江俞讥笑一声。倒在沙发上。
沈青舟沉默了良久,他对江俞说:“你现在跟我说这件事,为什么?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沈青舟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江俞眼里瞬间出现一股怨毒的恨意和气愤,他看着对面这个即使知道自己的妻子欺骗自己,在巨大谎言还面不改色的男人大吼道:“江南星骗了你,你就是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蠢货,你不该恨他吗?不该恨江家吗?”
沈青舟只最后一句就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你希望我把江家怎么样?”
“你为什么会对江家这么恨呢?”沈青舟反问他,他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江俞像被人抓住尾巴般,眼里涌出泪水绝望的如心死,他闭了闭眼,淡声:“江家,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江南星说的对,我跟他本身没什么区别的。”
他跟于家的婚事,就像那时的江南星跟方家一般,像被困的鱼,不过,江俞誓死反抗,不论怎样都不妥协,而在这之后,江宁涛也得知了自己儿子跟一个开台球馆的beta在一起,他害死了这个beta,并在江俞的无声抗议中告诉了他。
江俞当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如今就成了这个鬼样子。
江俞也是那时才明白,都一样,他跟江南星都一样,一样悲催,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可那个无辜枉死的beta又做错了什么,他不该是这场祸事里的牺牲品,他怎么会死呢?
当一个人的恨意到达顶峰时,什么都做的出来,江俞就是这样的人,他想跟江家同归于尽。
在江宁涛和李予眠两人终于出差并对他放松监管时,他给沈青舟发去了消息。
沈青舟平静的看着这个半疯的男人:“你这么恨江家,我怎么能相信你不是为了骗我帮你而故意伪造的这段录音呢?”
江俞回过神来看着他发笑,不一会他起身离开,半分钟后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盒子。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而后推到沈青舟面前:“你看完里面的东西就知道了。”
“这是在你收走江南星遗物之前我偷偷从他床下拿走的。”
沈青舟闻言伸手去拿,他掀开盒子,瞳孔猛的一缩,入目的是一个老旧相机和一堆照片,无疑照片里的人全是他。
江南星的计划真的真的是从很早以前开始的,他以为的初见原来不是的。
真奇怪,沈青舟想,即使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在看见一堆所谓的证据后,心里顶多是惊讶,一点微弱的恨意都起不来。
他拿起其中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拍的不是很好,相较于其他的很是模糊,背景是在大街上,就他们学校附近的那条街,他心里漠然生出一种悲凉,手指慢慢划过照片。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沈青舟收好照片,看着盒子发呆。
江俞以为他终于有了点愤恨的情绪,眼底发光:“我没骗你,这些证据都在这。”
沈青舟没回他这句话,他只道:“在这之前,他在家里是怎么样的。”
“江宁涛会逼他做不喜欢的事吗?”
江俞闻言微微一愣,他怔了一秒,突然大笑起来,像个得了失心疯的病人,他看着沈青舟,笑的眼泪再次从眼里流出来。
他以为自己将这些东西交给沈青舟,这个人会因为被谎言欺骗而怨恨发疯,现在看来他错了,他爱江南星竟然爱到这个地步。
不过,无所谓,只要目的达成就行。
接着江俞的声音响起,他说:“江南星,那时候啊?”
“在十四岁之前过的还是不错的。”
“只是从十四岁以后李予眠强迫他学舞蹈。”
“因为在那时候江宁涛就为他物色好了方于洋那个对象,他们为了攀上方家可是不择手段,但江南星作为一个骨骼已经发育起来的人,从零基础开始学习舞蹈对他来说是个很困难的事,强行将自己的身体变柔软,即使是Omega也很疼。”
“每天高强度的锻炼,李予眠还特意为他准备了一根竹棍,如果练不好,就会被打,当然不会在显眼的位置下手,也不会让江南星身上留疤,于是就选在脚心那个地方,最开始他的脚每天都被打肿,傍晚一瘸一拐的回房间。”
“之后为了防止他的体重再长,他们不让他吃晚饭,从那以后,他开始出现厌食,很长一段时间身体出问题。”
“他本来喜欢吃辣的和甜食,又因为青春期的到来加上这,李予眠限制了他的饮食习惯,从那时候开始摆在他面前的菜变得寡淡无味,后来他对食物就没那么多期待了。”
“在这中间,江宁涛带他参加过不少酒会。”
江俞观察着沈青舟的表情,继续漫不经心的说:“就为了混个眼熟。”
“酒桌上嘛,难免有几个喝多了犯浑的混账东西,他们倒是不客气,有几个非要江南星上去给他们跳舞,那是江南星第一次反抗,江宁涛却没惯着他,一巴掌就扇上去了,酒会具体怎么结束的,他上没上去跳我不知道,反正回家后,那是他被打的最惨的一次,江南星足足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回家。”
“最后终于攀上方家的机会终于来了,江宁涛带着他去了。”
“辛苦四年,也算如愿了。”
沈青舟安静太久,他握着盒子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面色铁青,甚至神情中带着一点恍惚。
直到许久后,他才说话,嗓间却发哑:“东西我带走了,你说的我会去一点一点核实。”
他拿起桌上的盒子出了江家的门。
江俞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
房间浴室的水漫出在门外,江俞愣了愣神,随后他从茶几底下拿出一把剪刀进了浴室,门永远的关上了。
沈青舟的车开出去很远,他不知道去哪,不知不觉间竟开到了那片海边。
车窗打开,冷风依旧不留余力的吹。
他低头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的盒子,他目光迟迟不从上面移开。
良久,手机传来的电话声才将他唤醒,他看了眼亮着的手机屏幕,屏保是一张借着夕阳光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单薄的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少年背影。
沈青舟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查到了。”在漫长又一字不差将江南星过往全都叙述出来的电话里,沈青舟的神色越来越暗淡。
直到电话挂断,对面没了声音,沈青舟才放下手机。
他的一生里有很多后悔的事,后悔那么晚才查到妈妈去世的真相,后悔五年前在海边没能救下江南星,后悔其实有那么多机会知道现在的事情,却这么晚才发现。
江南星那样不好的日子你过了十多年,你会时常感到痛苦吗?
如果他多关心一下江南星,也许就能发现他的不同,知道他受的那些苦。
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那时候的江南星在想什么呢?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没有办法,选择利用自己的时候很痛苦纠结吧。
这些疑问在这一刻全部浮现出答案。
那些难言的秘密如今不在是秘密,是沈青舟和江南星突破最后一道屏障的开关。
因为爱,所以那些扎在江南星身上的伤害好似原封不动的一道一道赠送给了沈青舟。
两个破碎的人没能一起抚慰伤口,于是只能隔着一扇门默默承受起两份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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