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又程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色紧身吊带，肩上背着一只半圆形的白色腋下包，两条又长又直的腿被包裹在低腰牛仔裤里踩进一双小猫跟的白色高跟鞋，让她本就高于平均值的身高在人群中显得更加夺目。
宋程也倚着自行车把，远远的瞧见戴又程听着电话朝他招手。
“这太荒谬了！他是什么表情……”戴又程左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胸前的黑发，右手握着那只桃红色的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讲话，见宋程也骑过来，敷衍地用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后，两家父母分别给他俩买了时下最流行的小灵通。
对于宋程也来说，通话费太贵，他的朋友不会没事儿给他打电话，父母更是抱有希望自家孩子快点儿独立的期许所以也不怎么和他联络，因此小灵通对他仅有的用处就是接戴又程的电话和玩上面的俄罗斯方块；但对于社交生活丰富的戴又程，自打她拿上那支桃红色的手机，只要这个手机没有被她当作时尚单品挂在裤腰上，就一定在她的耳边，她和她的小姐妹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黏在电话线上。
“不和你聊了，程也接我去约会了。”戴又程终于放下了手机，饶有兴趣地弯下腰打量宋程也的自行车，“这是你新买的自行车？”
“怎么样？”宋程也手指拨动车铃，车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错。”戴又程点了点头，两根手指戳在后座上，“就是后座这里怎么绑了块这么丑的布？”
“那地方不垫着坐的话会很硌。”宋程也解释道，“宿舍里没什么能垫着的，我就剪了块衣服，你将就着坐。”
“好吧。”戴又程坐上后座，两只手抓着宋程也肩膀。
北京的秋天总是来得晚去得快，虽是九月底，风刮起来却已带来阵阵凉意。
宋程也不由担心起只穿了一件薄吊带的戴又程：“冷吗？我靠边儿停，你把我的外套穿上吧。”
“没事儿，你在前面刚好帮我挡着风了。”
宋程也作罢，他的关心对戴又程素来没什么用。
“刚才跟我通话的小柯，学幼教的那个。”戴又程的声音在风声下听起来有些模糊。
“你朋友？”这好像也是她们那个小团体里的一员。
“对。”戴又程好像也意识到了两个人的声音在前行中听不真切，于是上半身往前靠了靠，胳膊肘贴上宋程也的后背，“她父母逼她去相亲，你猜她遇上了谁？”
“老贾？”老贾是他高中同班同学，宋程也记得此人因为不知道喜欢戴又程那个小团体里的谁，每次“女王亲卫队”从他身边路过或者他路过戴又程他们班的时候，都会做出一些夸张的动作。
“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戴又程的吐息让宋程也的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程也哥哥身上很好闻，我很喜欢。”宋程也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红了。
“算了我告诉你吧，我初中班主任，你还有印象不？”她轻飘飘的继续说刚才的事情，就好像上一句话是宋程也的幻觉一样。
“他儿子？”
“不，他本人！”
宋程也对此颇为震惊：“他都得有个四五十来岁了吧！”
“不不不，他才不到二十岁！你敢信！”
戴又程似乎是感觉侧坐着手搭在他肩膀上不太舒服，所以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顺着宋程也的背脊放下两只手改捏他后背的布料。
秋风猎猎，刮得宋程也一哆嗦。
好讨厌。
“太荒谬了。”
“是吧！我也是这么说的。”
“她说班主任听到她的名字后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骑行，充斥着戴又程絮絮叨叨的声音。宋程也总是很佩服她的表达能力，要知道生活过得精彩是一回事儿，能把精彩的部分讲得很精彩则是一种本事。
“到了！”宋程也还没停车，戴又程就跳了下去。
“小心！很危险的。”
“知道啦！你把车锁好，我先去换币。”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乌压压的人群中，宋程也只好无奈地去锁车。
与自己慢悠悠的性子不同，戴又程总是风风火火的，她好像不知疲倦，像个小陀螺一样停不下来。仅有的一次宋程也看到戴又程显露出疲惫的脆弱神情，还是在高中时期，那太久了。
宋程也拿出车筐里长长的软锁，绕着车梁转了几圈和栏杆锁在一起。最近小偷扒手猖獗，警察抓都抓不过来，他可不想把刚买没两天的新车给丢了。
游乐城装修得五光十色，广播里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曲子，一楼的舞池里聚集了各色时尚的男男女女。
宋程也此时无比庆幸戴又程挑了一个离学校远的游乐城，这样如果戴又程在舞池里看上了哪个男生，是他们学校的几率会大幅减小。不过话说回来，再怎么样也不会像他现在的宿舍一样尴尬了。
“怎么这么慢？在哪儿站着干什么！快上来！”戴又程站在楼梯上，两只手各拿着被游戏币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杯，绚丽的霓虹灯在她的脸上不停变换着颜色。
“我还以为你在里面跳舞呢。”宋程也几步上前，接过戴又程手里的杯子。
“那里面臭烘烘的，人挤人有什么可玩的。”戴又程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不是，你不能这样说人家，地方就那么大，大家只能挤在一起跳舞——”
“怎么？你想去跳？”戴又程打断他，危险地眯起眼睛。
“没有——”
“没有就别唠里唠叨的。”她给了宋程也一记眼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爸……”
二楼安静了很多，但人数也不少，逃课的初高中生穿着校服一撮一撮的分散在游戏厅里，吵吵闹闹地玩着游戏机。
戴又程似乎是这家老游戏厅的常客，对各个游戏机的分布了如指掌。她带着第一次到这里的宋程也从最简单的投篮机开始，到双人跳舞机，最后到小型电影室。
宋程也不得不承认，戴又程幽默风趣，能妥善地安排好约会内容，只要能忍受她劈腿、脚踏两条船和不稳定的脾气，确实是个让人向往的好女朋友。
“累了吧！北冰洋。”戴又程递给宋程也一瓶汽水。
“谢谢。”
“那是杉杉的男朋友吗？”戴又程的目光越过滚币机死死地盯着一个梳着鸡冠头发型的男人。
虽然宋程也和迟杉杉是高中同学，但他对迟杉杉的印象总是有些模糊，准确的说，他对戴又程那个小团体里的成员的印象都很模糊，只记得这帮人总是梳着潮流前沿的发型，头上一堆彩色的小皮筋和夸张的发卡，戴又程那没经过烫染的造型在那帮人中都算得上一股清流了。不过得益于迟杉杉男友和他在一栋宿舍楼以及他那独特的鸡冠头，他对这名潮流男士还算得上是印象深刻。
“鸡冠上三簇黄毛，绝对是他没错。”戴又程自顾自地说。
“怎么了？他犯什么天条了？”
戴又程丰富的感情生活有一条“三不原则”：“一不”不碰姐妹男友；“二不”不吃回头草；“三不”不找非主流。
前方那位鸡冠头三个违反了两个。
“票你拿去前台随便兑换些什么。”戴又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先跟上他。”她把那杯原先装满游戏币，现在装满游戏票的杯子推进他怀里，猫着腰躲在鸡冠头身后的娃娃机底下。
宋程也无奈地到服务台兑换了一个自动削笔筒。他把削笔筒装进戴又程的包里，回头望见鸡冠头朝着戴又程的方向招手。
一个穿着一身牛仔连衣裙，烫着羊毛卷的女士回应了他的招呼。鸡冠头一条胳膊搂着羊毛卷女士的腰进到小型观影室后放下了帘子。
“那个女孩儿不是杉杉。”戴又程又来到了宋程也旁边，“一会儿他们出来我再拍几张照片。”
“你要给迟杉杉看吗？”
“不然呢？”
“破坏别人感情不好吧……”
“什么意思？你要让我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和一个三心二意的劈腿男交往下去吗？”
“不行吗？”
戴又程仰头瞪视宋程也，她抓着宋程也的头发，让宋程也被迫蹲下来和他平视。
“我告诉你宋程也，你要是敢背叛我，你就死定了。”她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像只胖乎乎的河豚。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给你。”宋程也把刚才从抓娃娃机里钩上来的棉花娃娃钥匙扣举到戴又程面前。
“好丑。”戴又程放开了抓着他头发的手，“你自己用吧。”他的头皮生疼。
戴又程背对着宋程也，两腿交叉抱臂站立。
宋程也看着她的发旋儿，开口道：“不是要偷拍吗？你这样很显眼诶。”
戴又程抬起头看他，霓虹灯的光束被宋程也遮挡，她的脸色晦暗不明。
“你别生气，我是说你太高了他们一出来肯定能看到你。”
戴又程转过身，挑起一边眉毛，宋程也自觉弯下腰：“我没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宋程也的错觉，戴又程嘴角好像弯了弯。
“他们出来了。”
戴又程没有转身，只把手机贴在脸颊的地方，对着鸡冠头的位置连拍了几张照片，连头都没有转。
“你确定拍上了？”宋程也很是怀疑。
“自己看。”戴又程心情不错的白了他一样，给他看手机里的照片。
模糊的像素、模糊的背景和模糊的人影。
“你这拿给迟杉杉看，她能信吗？”
“这你就别管了。”戴又程收回手机，“要是告诉你女生侦查男友的手段还得了。”
是是是，这样等到你出轨的时候我也可以被你继续当个一无所知的白痴。
“想什么呢？”戴又程垫起脚，嘴唇无意识地擦过宋程也的脸庞。
“我在想一会儿吃什么。”
“楼上有家猪扒饭很好吃。”一名工作人员突然插话道，“这个机器坏了，我们需要修缮，你们能不能让让。”
“不好意思。”宋程也忙揽着戴又程离开了现场。
“程也。”戴又程从宋程也的怀里抬头看他，让宋程也一瞬间有些恍惚她小时候的样子。
“那去楼上？”他放开了她。
“快走吧，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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