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跟风狗。”萱儿在路过卯月楼正门前时,这般骂道。
在她眼里,神族无非是一群没有感情的事业批。
当然,风吟除外。
毕竟风吟甚至没什么事业心。
第一个让臣下登门拜访的伏离神官或许真存了几分匡扶天下的心思,后面的那一群闻风而来的,都只不过是一群没有脑子的跟屁虫罢了。
神官之间结亲,确实可以使神官的后人变回纯正的神族血脉。
但神族本就是永生的族类,大多情况下没有繁衍的必要,如今伏离神官派人来求亲,是为了天下神族的势力能够得到进一步的巩固,也是为了让天下神族排位第二的卯月楼神官能够在无害于苍生的情况下尽快得到自己的力量,参与到之后的拯救天下之乱中去。
根据萱儿的平生所学,有史以来的地脉异变,后来都会引起红尘纷乱,上一次动乱是在数千年以前,当时的吁叹阁还另有一位在伏离之上的神官,现在四海之内,却是以他为首了。
因为另一名神官,在那场纷乱中自毁元神平息乱象,已经与世长辞。
吁叹阁位列三十六神楼之首,已逾数万年,其他神族虽然清心寡欲,庇佑苍生,有时候为了好办事,也难免有些要抬一抬自身地位的心思,尤其是那些实力尚可,不怕招惹麻烦的,更乐意和卯月楼缔结盟约,如果双方一拍即合,来日威望或许能超出吁叹阁也不一定。
萱儿将他们的想法这般合计了一遍,就更觉得这些聘书食之无味,弃之也并不可惜了。
过了不久,风吟醒了,按照惯例喝了萱儿准备的汤药,然后出门转悠一圈。
她原本打算自己孤身前去,但萱儿非得陪着。
然后,风吟也看见了外面的遍地喜色。
她想近前几步看看,萱儿将她拉了回来。
风吟不解:“这些,是什么东西?”
萱儿捏了把汗:“他们的来意,和昨天的晁思追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自称出于好意,实际上以为能牵着风吟姐姐的鼻子走的。”
风吟想了想:“可是我刚才听你小声说,他们的用心或许还不如伏离神官。是因为他送来了一枚特别珍贵的权杖吗?”
萱儿摇头:“倒也不尽然,我只是想,伏离神官是真正的强者,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是能称为无欲无求的。”
风吟想明白了一些,问道:“他们,都是来向我求亲的?”
萱儿道:“是的。”
风吟又问:“那我该从里面选一个吗?”
萱儿答道:“风吟姐姐如果还没有厌倦这个世界,又觉得自己不会太快厌倦它,那么,就没有必要非得从神族里面挑人选,其他的族类也多少能看一看。”
风吟想了想,好像,她确实得解决掉古魔血脉对她运用星霓海之力的限制,不然万一城里有个三长两短,她也照应不上。
可是,除了找男人解决,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想给自己一点时间。
就一点点。
如果在一个月里找不到别的方法,她再考虑要不要妥协。
风吟让萱儿把那些聘书都留下来,然后把神族的来客们全都赶走了。
她照旧大开卯月楼的正门,让百姓们进来朝拜卯月神的雕像,远远地听他们说些琐碎人生志向。
然后,她又如同游魂一般,在楼内僻静无人处,足下轻点,虽是在行走,乍一看,仿佛是在飘摇来去。
日落后,萱儿说那些被赶走的说客又来到了卯月楼外,他们甚至仗着自己修为深厚,并不把即将在夜间巡逻的冥灵军团放在眼里,即便可能会打扰到他们,也没有要稍稍克制的意思。
难不成他们明天还会来?
后天,这个月,下个月,月月年年,只要还脱得开身,就还会来这里?
她遥遥听见那些来客在说着,他们并不十分明白伏离神官派人前来的用意,只是红尘十二国的第一神官这么做了,定然有他的道理在。
他们虽然落于吁叹阁的势力之下,但终归也想碰一碰运气。
更何况风吟神官是红尘十二国内最为容色姝丽的,神族也有爱美之心,如此如此云云。
风吟有点惊讶。
所谓神族,一向高高在上,受万民敬拜,仔细看来,也只是血统稀有一些,神力出众一些,别的方面,和凡夫俗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萱儿说,要想赶走他们,总得有个由头。
最好的方法,是先找个人,作为挡箭牌。
风吟不太理解,但还是让小傀儡们找来了红尘十二国内所有名门望族的名册,手执朱笔,将那些细弱蚊蝇一般的名字后面的简介,逐一看过,意兴阑珊。
萱儿也站在了她身旁,小声问道:“风吟姐姐,要帮你找一找这些人的画像吗?”
风吟摇头。
“风吟姐姐,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七十二玄门里,哪个离卯月楼最远?”
“最远?”
萱儿清了清嗓子,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唔,最好是来卯月楼的路上,隔着千百座山,过了山,又有千百条河,哪怕听见什么关于卯月楼的风声,也懒得来搭理。”
风吟若有所思道:“长晏宫。”
萱儿笑道:“对啊。卯月楼在南,长晏宫却是在特别北特别北的地方,要来卯月楼,得越过千山万水,完了之后,如果不想到妖兽成群的野洞周围走一遭,那就要凭借御剑的本事,直接从星霓海的那一头,飞到这一头。他们那儿的人,就算是入门十年的弟子,也未见得有这般御剑的本事。”
风吟道:“前几个月魔族入侵千胤城,就是长晏宫的仙人和凡修们帮忙拦下的?”
萱儿道:“话虽如此,那时是长晏宫三年一度的远行游历,仙人们恰好在附近的城池,才能这么快地赶来救援,在平日里,他们和卯月楼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不如,风吟姐姐就从长晏宫里选人吧?”
风吟迷茫:“什么?”
萱儿解释道:“风吟姐姐希望外面那些神族的说客稍微安静一些,总得有个说法,就说你非长晏宫的哪个人不嫁,反正长晏宫的人离得远,也来不及澄清。就算他们要澄清,你也能说这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情,和长晏宫无关。”
风吟犹豫了一下:“这个沈非年怎么样?”
萱儿一怔:“使不得,这个使不得。”
“为何?”
“你看,他都是一宫之主了,御剑的功夫肯定是一等一地了得,你前一日说非他不嫁,后一日,他就御剑过来让你说话注意一点,那可怎么是好呢?”
“姜奇然?”
“小屁孩子一个,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这个呢,沈兰息。”
“这个啊,虽说不上哪里好……”
“那换一个。”
“诶别别别……”
“上面写着,此人文韬武略,相貌出众,心思缜密,会不会太拔尖了,比较麻烦?”
“是这名册写得偏颇了,此人,文不成武不就,胜在中庸。”
“那就选他了。沈兰息,这个名字……”
萱儿小心地端详着风吟的面色:“嗯?”
“听着不坏。”
风吟在“沈兰息”的名字上以朱砂描画,然后随手合上了名册。
余光未见,萱儿随着她合上名册的动作,也暗暗吁了一口气。
当天黄昏后,千胤城卯月楼风吟神官非长晏宫少主沈兰息不嫁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
一时之间,不光是外面来的神族说客,就连全城的百姓,红尘十二国内的各路凡修,以及蛰伏在人族地图版图之外的各种族类,都在琢磨着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天下第一玄门少主,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物。
第二天日出后,萱儿也潜入了千胤城民间,在一家茶馆里坐着,一边吃茶啖瓜,一边从人们的耳口相传里探寻关于沈兰息的各种奇闻,然后溜回卯月楼,原模原样地转告风吟。
很快,风吟就对这位沈兰息少侠形成了初步的印象。
他三头六臂,力大无穷,精通天下所有兵器,会使十八般武艺。
一吹气,仙山林毁。一吸气,星霓海涸。
怎么听起来,也是个能够在一天之内御剑横飞星霓海的主?
风吟对着自己在名册上画的那一圈朱砂看了一看:“萱儿,我们会不会选错人了?”
萱儿道:“风吟姐姐莫慌。这个沈兰息,是个自小没怎么见过女人的,周围年龄相仿的姑娘家,不过是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别的人,他连名字都记不清。依我看,他心里只有一把剑,他根本就不喜欢女子,所以我们这次造的谣言,他肯定不会往心里去。”
她刚说完,一旁摆着的剑鞘就轻吟了一声。
风吟深以为然:“你说得对。”
萱儿不咸不淡地看了不孤剑鞘一眼,道:“那是自然。风吟姐姐你看,刚才这剑鞘发出声音,也是在表示附和。这剑鞘,果然是个有灵性的东西。”
风吟在此之后,过了小半月的清净生活。
神族的说客们走了一半,还有一半留在千胤城内,过上了看似为族争光实则无所事事的神仙日子。
风吟毫不在意,这样对大家都好。
她平日里除了维持卯月楼的生计,就是在研究楼里的各种奇门机关,有时乏了,就任性地睡到舒服为止,把楼里的日常事务交给三只小傀儡处理,由萱儿从旁监督。
每入夜,她就从卷帙浩繁的书籍中寻找古魔血脉的其他破解之道,但始终一无所获。
一日,风吟起得稍晚了些,听见卯月楼外有些不太寻常的动静。
她又如游魂一般缓步荡到了小窗的后面,悄悄地向外张望着。
外面来了好多好多人,个个身上佩着把剑,一路吹拉弹唱,周围还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大红的喜轿后面,铺开了十里红妆。
近前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翩翩少年郎。
那喜服映衬之下,仍云淡风轻的眉眼,她看着,似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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