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韫第二日没能爬起来，但他死皮赖脸像只粘人小猫一样缠着杜桥，说什么也不让杜桥走。
“你要我怎么带你去，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两个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我可以变回小鸟。”叶韫极为委屈的求杜桥。
……杜桥算是彻底败下阵来，他便将手心上的小鸟藏进衣袖里。
出门恰好碰见宋纤纤，她一脸坏笑：“怎么不见师弟？”
“……”杜桥闪过一丝无奈，引开这个话题：“为师下山一趟，你好好呆在宗门修炼，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宋纤纤瞬间蔫了，问他：“我不能也像师弟一样，和您一起去吗？”她早就知道叶韫被杜桥带在身边，那股若有若无的妖气、宋纤纤很容易便能察觉出。
杜桥摸摸她的头，安慰：“很危险，为师顾不过来。”
他看人还是心情不好，像是想到什么，问大徒弟：“要不要去妙音楼呆一段时间，她们都是女孩子，和你说不定能聊的挺开心。”
宋纤纤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她早就想去看，奈何妙音楼神出鬼没的，没人带根本找不到宗门所在地。
“你啊。”杜桥轻叹口气，又摸了摸她头：“我会和萧凛传达，去了切记别太过分。你毕竟是这次大比的魁首，她们也会毕恭毕敬待你。”
“嗯嗯。”宋纤纤连连点头装乖。
杜桥哭笑不得，面上却还是冷冷的。他取出一个通体银白色的玉簪，顶端雕出一朵莲花，花心包着一抹红。
“这是为师年轻时，赢得当年宗门大比所获的珠钗，一直用不上，也不知具体功效。探查过，里面恰好是天地间至纯的雷光，或许能帮助你在未来更近一步，等你觉得时机合适，可以尝试。”
宋纤纤第一次听师尊说这么多话，连连点头，但在珠钗没入发丝时，她还是一愣，师尊居然给她戴发簪了，这简直是百万年难得一见的事。
可杜桥没有多停，那股淡淡花香来的快、去的也快，宋纤纤目送杜桥走远的背影，她高声喊：“师尊，一帆风顺！”
“嗯。”
“等等，师尊我忘了说，悦溪打算给我们办庆功宴的，你们就这么走了，怕不是又得拖了……”
杜桥思虑一阵，觉得这得怪叶韫，这小混蛋硬是要和自己离宗，不然便能和他们一路欢欢喜喜。
“为师尽量早点回。”
“好呀好呀，一路顺风，不要受伤。”
“嗯。”
杜桥很想待在紫竹峰久一点，这样他也能教教叶韫和宋纤纤剑术，不用让他们啃生硬剑谱，可前世的灾祸一个个接踵而至，他必须去解决这些，妨碍到他亲近之人的，都得铲除。
由于叶韫被他握在手里，杜桥一个人赶路很快，但他没办法直接进入蓬莱，神族的禁制立在这处恍若仙境的地方，他也无法穿过。
他便收了直接进去的心思，先拜托自家师兄以宗门名义联系蓬莱仙境的老村长，得了通行令再进去。
在蓬莱外围一圈晃悠两日后，叶韫都变回人样和他一路卿卿我我，可萧凛却告诉他蓬莱拒绝他的进岛请求。
无法，他戳戳一侧叶韫的脸颊，问：“为师不讨人喜，他们不让我进，你有什么好办法？”
叶韫朝他比了个wink：“师尊先亲一口我～”
“……流氓。”
“好了好了，不逗师尊。听你说的、如果不出意外，还会有新的一批弟子被送进去，到时候我用系统道具给师尊隐藏修为，我们敲晕两个弟子易容混进去好了。”
“嗯，确实是个好办法。”
等呀等，弟子是等到了，意料之外的是、还等到一位老熟人。
柳扶风看着眼前二人，脸上是控制不住的惊喜：“杜桥，你来了！”
杜桥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但他面无表情，叶韫有些一言难尽，面色像吃了苍蝇一样膈应。
“可你怎么将你徒弟也带过来了。”
“他求着我要过来的。”杜桥实话实说。
杜桥说话间看了眼叶韫，也注意到他神色复杂，便问：“怎么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你们是要进蓬莱？那可以和我们一道。”
杜桥思及叶韫前些天说的混进去，便陈述他们遇到的情况：“蓬莱拒绝我们的请求，恐怕不能正大光明进去，可有修为过低的弟子，我们替了他们。”
“是有的，不过你徒弟其实不用隐藏身份，这一路都尽是些元婴和化神期的修士。你也不用替他们，隐藏修为不被那群老东西瞧出来就可以，他们只是说要这些修为的弟子支援，并不在乎身份。”
“嗯。”杜桥想那就省事多了，系统道具可以帮他完美隐藏修为，他还不必变成别人的样子。
“师尊，变成宛青的样子好不好～”叶韫在柳扶风离去后小声凑在他耳边说话。
“不好。”他清楚知道叶韫是又在逗他。
“师尊你也知道的，我是个有妹妹的人，现在蓉蓉那么大了，而且分开这么久，我不好意思再照顾她太多。师尊你满足满足我吧，我想给你扎小辫子～”叶韫妹控发作了。
“什么歪理，你手痒就折腾自己头发，手很痒就给为师扎，为何一定要我变成女人？”
叶韫有些委屈，眼巴巴看着他，抓起杜桥的手晃了晃：“可我喜欢师尊那时候的样子，很可爱，很萌……”让我更想照顾您……
杜桥更一头雾水了，他皱眉看了眼叶韫，问：“你不喜欢男人？”
叶韫心里噔一下，师尊怎么往这方面想了，绝望的妹控只好回：“不是的，师尊我喜欢你。”
杜桥莫名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似乎很久前他也和叶韫有过这类交谈，他知道这是缺失的记忆，或许很快便能想起来。
“师尊，对不起，你不喜欢可以不变的，是弟子唐突。”叶韫虽然有些遗憾，不过师尊的心情最重要。
“变也可以，但你得等价交换。”
“换什么？师尊要想，我也可以变成小姑娘陪你。”
“不必，你以后多坦诚些便好。”杜桥也想不出他有什么需要从叶韫身上还能薅的，他的好徒儿从内到外都是自己的人了。
“嗯。”叶韫在心底默念几句对不起，随后便叫系统给师尊上道具。
两人也顺利跟在大部队后方一起进岛，杜桥遂叶韫的愿，变成宛青的模样，他明显感觉到叶韫看自己眼神变成慈爱，就是类似那种长辈看小辈的感觉？
他越来越看不懂叶韫了，他自觉和他只是师徒的时候，他都没对他有过这种目光。杜桥想自己果然是年纪大，跟不上他的思路。
实际上，杜桥不懂正常，叶韫有妹妹所以对女孩子都会多一份关心与爱护，这也是他脾气为什么这么好的原因。家里有弟弟妹妹的、年纪相差还有点大的，确实都很佛系。
也是这个原因，叶韫特别招女孩子们喜欢，再加上他长得本来就俊朗，更是迷倒一片。
杜桥潜移默化的也是在享受叶韫这份体贴，但他不懂人性，叶韫为什么会如此温柔，他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只当这是他天生的性格。
可如果叶韫天生就是温温柔柔的性子，他偶尔流露的脾气和眼底的疯狂又是怎么回事呢……
世人常说脾气稳定的人都是倒霉倒习惯了、经历太多苦了，那么观杜桥，他经历的也足够多，但受的伤痛可都是对他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那叶韫明明也受了那么多，为什么却从未表露？真的只是脾气好吗，会不会……
杜桥不知想到什么，扯过下叶韫绕在颈间的丝巾，他抬手贴上叶韫脖子处的脉搏。
是温热的，还在跳动，是活人。
“韫儿，你要坦诚些，为师都将最肮脏不堪的一面原原本本展露给你了，你也可以多相信相信我。”
“嗯。”叶韫朝他一笑。
[他察觉到你情感缺失了吗？]
系统自主发话。
“没有，我再撑个几百年没问题，对师尊的感情我不会减少。”
[别太理想主义，就算他的你不忘，宿主怎么瞒过别人，演的和真的还是有区别的，宿主在岑悦溪受伤的时候，心里就没有半分波澜，可你在此前不久的鲛人族都发过脾气]
“现代不是有研究说演出的样子反而更迎合大众口味吗？以人性而言，就算察觉到，也不会往这方面想，顶多觉得奇怪、便会适应。”
[宿主从前不会用这种你自己说的冰冷概念去解释感情这种东西，究竟还剩多少时间，宿主自己心里清楚]
“……几百年，我自我感觉对师尊的感情，目前还算得上不可撼动。”
[……宿主你就不能说出来吗？我每次看到杜桥说他疯想要离开你。我都替你担心，你比他疯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说的也对，师尊是离不开我，喜欢我、想要保护我，还有那一丝控制欲和占有欲。
我的话……连我自己都不敢去想如果有天离开师尊会发生什么，要我怎么宠师尊、他上我多少次、让他多少次我都无所谓……他只要别离开我就好。”
[宿主，你不要这样，你骨子里还是一个温柔的人]
“你看，你都在我脑子里待两辈子了，却也看不明白我，我又怎么去和师尊讲。
其实我礼义廉耻忠孝哪个都不占，礼义这种东西在现代我早就没有了，穷，活着都难，还讲究体面。廉耻，更不用说，我多少次抛下尊严去求着求那，跪着求他人一份施舍或者一份工作都是常有的事。
忠，我要是忠，前世我就不会试图对师尊以下犯上，我会一辈子当他的乖乖徒弟，也不会有这辈子的这些事。
至于孝，你指望我对现代那两个畜生尽孝吗？而这两辈子，都没来得及好好报答，他们就早早离去了……”
系统沉默很久，告诉他：“如果我说，礼义廉耻忠孝从来都不是必需品呢？宿主，这只是万千思想的一种，你是现代人你该懂的。”
“……我不懂，但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这处对于天理绝对效忠的世界，只会变得越来越压抑，所以我会如灵相之海当初那个誓言一样，做殉道者。”
“不对，你那时候不是这样想的，你已经被天道影响了！”
伴随着一阵破碎的电流声，系统声音戛然而止。
叶韫松口气，重新看向身旁人：“师尊……”
“怎么？”杜桥看着他，心里却有股奇怪的感觉，可他说不上来，只好归结于是蓬莱灵气波动太过浓烈导致的。
…………
主神空间
“不要去叶韫那里、那边的世界意识已经开始排斥任何外界干扰了，是我将你召回来的。休息休息，再去找个新宿主吧。”
主神蔚蓝色的眼看不出什么情绪，神明都是如此，没什么感情波动。
509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但他还是不死心问：“您的权限不是高于那边的天道吗？为何不能压制。”
“这是法则，我权限高于他纯粹是因为我所诞生是因为人类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爱、自由、亲情、友情、理想、梦想……但每个世界的最高存在永远都是世界意识，大多数世界意识都是不会反感我送进去系统的，可正如你现在的情况……那个祂不一样，祂极度反感我们的纠正。”
509:“所以您也无能为力。”
主神：“嗯，无能为力，世界意识的强弱是根据那个世界的人们对于他们所信仰的东西强弱而定。你知道唐蓉的世界吧，就是叶韫的妹妹，虽然明面上充满战乱，可要我还是很容易能够去干扰。因为民众虽活在苦难之中，可每个人心底都在歌颂美好、在战乱中祈祷和平的一天总会到来。自由与爱，人们本能的在战争中创造爱的链接，互帮互助。他们的主神也为此奉献了她的所有求的我，所以我能够全程掌控。
可叶韫所处的世界不同……修真界是一个巨大的“仪式形”社会，正如叶韫当初和我聊的，他觉得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在追求着人类的美好，可所有人却又麻木不堪。”
“什么意思？”509不懂。
他的上司也不恼，轻笑着重新握住桌上的羽毛笔，边写东西边回答他：“你能问我这些，我很高兴。但这要解释起来太复杂了，我只能长话短说。
修真界是由叶韫所在东方社会的人们幻想而构筑成的一个世界，所以思维模式和叶韫的社会是一模一样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儒家思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于天理的绝对效忠的‘父’系社会，从未改变。
阶级制度的奴化思想，人被分为三六九等，士农工商，创造出这份思想的、我不得不称之为天才。他所描述的最终形态是人人平等的‘大同社会’，以及礼义廉耻忠孝的文明社会。
但这只是虚假的设想，反而用‘父’这个字扣住了整个社会，男人就是理所应当的一家之主，女人理所应当该肩负生育养育，孩子理所应当该尽孝，这种轮回从‘爷爷’到‘爸爸’到‘儿子’，从未改变，只有极少数人是例外。
因此，本来的‘礼义廉耻忠孝’的美好品格在这种极度压抑的社会便被人们当成标榜自己‘成功’人生的尺子，人们尽孝是因为大家都在尽孝，人们祭祀祖先、跪拜神佛只是因为大家都在跪拜……至于你问他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恐怕会回答不上来，或者就不回答了，也许愿意回答的会说出是寻求祖先保佑，却很少有人说希望在天上的人能下辈子投个好胎。
所以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个冷漠到极点的社会，偶尔的异类还会被众人视为异端。
因为‘大同’，所以要跟风，越来越多的人便被符号化，麻木不堪。
而这时候恰恰还有王朝，而正巧所有的‘父’也是需要精神信仰的，所以他们相信自己的苦难会被‘天理’拯救，而他们的‘天理’又给他们编造出各种各样的故事。最出名一个便是‘人定胜天’，然而实际上，蝗灾便能要了几十万人的命。
人们却又麻木的觉得‘天下大同’那个社会总归会到来，这是‘天理’为他们编造的美好谎言。他们同时在美好谎言中被名为‘生存’所压迫，所以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他们不会去思考是谁造成了这些。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奸臣残害忠良，皇帝事后杀了奸臣，百姓拍手叫好。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矛盾转移，将皇帝与忠臣间的‘权利矛盾’转移到奸臣与忠臣的‘政治迫害’上，百姓不会思考，理所因当认为都是奸臣害的，那我问你，你真信一个皇帝处在那么高位置了、不会玩弄人心？他只不过希望权利能回归到自身，但又不能明面上这样做，所以借刀杀人罢了。
这种虚假的‘大同社会’的思维模式最容易的便是麻痹人的思想。而那里的天道便是人们对于这种‘儒家文化’的信仰所存在，所以祂追求人人平等的大同社会，但祂却忘了自己就处在权力巅峰。”
509愣了好久，回过神，他回答：“那叶韫岂不是？”
主神放下笔，朝他笑：“吉人自有天相，杜桥便是那个社会的异端。况且，那里的天道不会知道，世界里还藏了一个世界意识。”
“唐蓉？”
“是，只不过她不能出手干预，会被发现，我早已和她联系过了，不到最后，不要出手。还要感谢她与叶韫这一层的亲缘关系，血浓于水的气息盖过了法则气息。”
“……那会赢吗？”
“三分之一的赢面，如果叶韫能保持自身这份赢面将变成二分之一，如果那个世界的人多一分清醒，削弱对天道的力量，这个赢面将变成百分百，可这不可能。”
良久，一个人的办公室传来主神的喃喃自语：“我怎么还忘了，还有个叛徒，所以赢面大概是百分百，只不过赢的过程怕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其实我还想写一篇古耽，算是权谋篇吧，但我怕写了没人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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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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