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跌进天际，映着圆月洒下的淡淡柔和光线，雾凇与疏尘迟迟归来。
两人就要穿过水榭回去的时候伍翰墨恰巧从拱门处路过，停住脚步立在原地用一种鄙夷且愤恨的目光看着他们。
不管两人的态度如何淡漠地无视他往前走，他像个粘稠物一样突然迈步贴近了过来。
“等一下！”这语气间颇有命令的意味。
雾凇拉住疏尘的手步子加快了些，忙活一天并不是很有耐心和一个蠢货耗时间。
不过偏偏就有那么个人不识好歹往跟前凑。
伍翰墨快步走到跟前拦下两人离开的动作，端着架子斥责：“两位是否太过倨傲了，如此无礼可不是一个好作风。”
雾凇神情不耐，“本姑娘向来不喜欢和蠢货多费唇舌。”
他一听此话顿时拉下脸色，“你个贱人说些什么？！”
疏尘迅速抬脚将人踹开，伴随着闷哼旁边的池塘扑通一声溅起高高的水花。
看也不看他的情况反拉过雾凇往前走。
好像多花费一秒钟在这人身上就显得浪费生命似的。
“啊——啊——”
一连串惊叹地宣泄声传出，伍翰墨只觉得气血翻涌，被踹的腹部却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是痛的，下一秒窒息感涌入鼻息，呛得他不停扑腾咳嗽。
天色暗四周并无走动的人，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挣扎着摇摇晃晃站起身。
才发现这池塘边的水深不过腰际，脚下一阶平石隔断，再踹远一点只怕就淹入水底。
内心污言秽语问候了遍，攥紧拳头拖着狼狈的样子捂着心口爬出池塘。
回去时陈述还未入睡，见疏尘两人回来还披衫出来说了一会话，但两人没有提及路上遇见伍翰墨之事。
等次日天亮闹到白云间那儿，举家都被叫到大厅，陈述这才知晓原委。
白云间抚着陈述的手拍了拍，笑道：“述儿，你们小辈的事我一个长辈不好插手，再者我还有事要忙，此事就交由你来处理了。”
说罢，挥挥衣袖离开。
交由陈述处理明摆着是向着疏尘两人的。
陈云亭拂着猫毛第一个站出来，“哥！他这不是第一次了，哥不能再包庇他。”
上次与疏尘的仇显然她还没有忘记。
陈述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去。看他神情不悦，陈云亭噤了声。
陈清安抱着剑一脸无语，眼神扫过伍翰墨带着些许轻蔑。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烦人，德行。”
伍翰墨憋红了脸，气的咬牙，“清安，你何时变成这般是非不分的模样了？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早看你不顺眼了。真是厚颜无耻还少管教，就你这德行，三根稀毛还想戴乌纱帽呢。”
陈若星实在没忍住，不分场面扑哧笑出声。
伍翰墨着实没想到她能这样直白地羞辱人，指着人你你你你了半天没憋出话来。
陈述弯弯嘴角，象征性地稍作训斥，“清安，不要瞎说。”
疏尘与雾凇事不关己一般坐在一旁，一点不在意他们闹腾。
唯有陈承德蹙着眉，好像想明白什么似的，自以为公平公正地站出来说话。
“都别说了，大家都是朋友，相互道个歉好了。”
陈述走过去敲敲他的脑壳，轻笑，“你个傻狗不要瞎掺和。”
陈承德挠挠后脑勺，不满他的话。
“二哥，我不是傻狗。”
“好了，是我的错。你回去练武去吧。”
他一口应下，迈着大步跑了出去。
陈若星走到伍翰墨身边稍作安抚，“翰墨你也别生气，清安姐人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伍翰墨缓了缓神色，强忍不满开口：“今日我只为一句道歉而来，还请二公子给我个说法。”
“好啊。”陈述笑了笑，“那就请伍公子为我的两位贵客道歉了。”
陈云亭闻此哼的一声揉揉尺玉的头缓解着不高兴，坐到旁边去了。
她知道陈述会向着雾凇两人，不过她并不会干涉陈述的决定，虽然心生不满却并不打算再开口。
陈若星也没说什么。时间久了他也知道疏尘两人的性子，若非主动招惹平日是不会搭理人的。
伍翰墨一时愣住，盯着陈述一脸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要我给他们道歉？是他们推我下水还要我给他们道歉？！”
“我不管你在伍家、在外学堂什么身份地位，在这里你最好收敛你的脾性和高傲。安心读你的书不会有任何事发生，你若真想闹腾没有人会奉陪。”
伍翰墨又想发怒，只听得陈述再次开口。
“你还是暂时收敛自己无能怒气才好。”陈述冷眼看着他，“我想比之你们伍家，庄中给你的资源和条件恐怕更好一些吧。若还想继续呆下去就该有应知的本分。”
白吃白喝白住白享受，居然还主动去挑事，陈述不明白到底谁给他这么大的脸面。
一盆冷水狠狠浇灌在心头，伍翰墨手抖了抖。
他毕竟不是傻子，其中利弊尚且看得清，很快做出了回应。
“二公子的话我记下了。”
闲坐在一边的雾凇打了个哈欠，看着疏尘都无聊到喝桌上的茶水了，轻叹道：“是不是没我给你泡的好喝。”
疏尘肯定的点点头。
“不喝这个，上次那四月雪还没喝完，回去给你泡。”
他轻道：“好。”
伍翰墨趁机看了看两人，腹部仍隐隐作痛，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硬是出不来。
陈述也不想为难他，摆摆手，“此事忘了便罢。”
他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二公子，这庄中书楼我想去转转。”
陈述倒是没想到他能在这时候提要求。
书楼钥匙有四把，一把在他这里，一把在白云间那儿，其余两把分别在陈鸿和云亭那儿。
他不是很想借，因为自己偶尔会用。
想了想开口叫道：“云亭。”
“哥哥我在！”
“你那放着的钥匙平日可以给伍公子用一用。”
“好的哥哥！”
她可求之不得呢。
这钥匙放在她这儿，陈若星他们两个谁也没用上过。
伍翰墨致过谢，似乎认清局势这庄中现今数陈述说话最有分量。
“二公子先前并不在庄中，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不负壮志、求得一番功名？”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水平。离间他与庄中的关系、夸他凌云壮志，还能借机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陈述抬眼，懒得搭理所以保持了沉默。
人倒是能屈能伸，就是眼神不好。
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很好套近乎的人吗？
陈清安拿着剑活动一下双臂突然发声，“我陈家人皆以德行为贤，不慕科第之荣。这福气还是你自己念着吧。”
话刚说完没说道别就越过人离开了。
雾凇站起来冲着陈述敦促道：“好了吗？”
陈述看着一动不动坐着的疏尘，像个瓷塑似的。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就散了吧。”
他转过头对着伍翰墨开口：“不愿甘拜下风就该回房苦读才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提。”
云亭若星跟着伍翰墨一块离开，余下陈述对着雾凇两人满是无奈。
“这事你们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雾凇环抱双臂一脸无畏地望着他，“没必要。”
疏尘起了身，三人并行出了门。
“那我倒是要谢谢你们下脚不重了？”陈述这话是对着疏尘说的。
疏尘果然轻轻点头，承认自己下脚确实不重。
陈述笑了。
好像疏尘独有的性情能把这世上任何事都彰显的轻飘飘的，他那特有的一套逻辑思维也总给人萌生一种可亲可爱的错觉。
不过他没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才是真的错觉。
雾凇却道：“也没想给你找事，出了事我们自己担着就好。”
“嗯。”他并不多说什么。
当连雨过后天热的在太阳底下多走动几步就会汗水直流的时候，半个月已经过来了。
庄中地窖里储存的冰块和开始泛滥的西瓜与夏的对峙略显激烈。
陈鸿闷在房中太久不出，趁着家中小聚白云间强硬地把人叫了出来。
他清瘦许多，白云间反复询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得吩咐仆人今后给他多加餐。
凉亭外荷花大放，桌子上在井中冰镇过的李子和瓜清凉爽口，陈鸿仍摇着扇子兴致缺缺。
知情者陈述是真想不到他能这么久不能忘怀，手执汤勺剥着橙皮心中暗自思量着找个什么借口劝一劝。
陈若星这时就坐在陈鸿身旁自顾自吃着瓜，汁水顺着嘴角指缝往下流，忙不迭掏出袖口的手帕擦一擦。
无意抬头却见陈鸿死死盯着他，把陈若星吓了一跳。
警惕地瞪圆了眼睛猫儿似的怼：“干嘛？！”
他的腔调有些抖，“你，你那帕子哪里来的。”
陈若星满是心虚，转过头哼的一声，“跟你没关系啊。”
“你告诉我吧！”陈鸿有些急切地恳求道。
陈若星站起身想跑，被他一把扯住衣服。
这天本热得很，衣衫都是纱料与轻薄的丝织品，陈若星顾及着衣服被撕烂的后果又不想被别人发现两人的动作咬咬牙坐了回去。
压低声音切齿道：“鸿哥，有话好好说行不行，你别拽着我。”
他再次询问：“你这帕子哪里来的？”
陈若星对于他的态度难免狐疑，“你先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找人。”陈鸿有些窘迫。
陈若星松了口气，“告诉你可以，不过你不要和别人说。”
他肯定的点点头。
不料话到嘴边陈若星突然不想说了。
“你是在套我的话对不对！等我说完你就告诉娘，怪不得刚才你跟娘一起嘀嘀咕咕呢，你肯定是在套我的话！”
陈鸿快被急哭了，他本就不擅长和人解释，只得动手展开了扇面。
“你看。”
陈若星看了看这扇面上的图，眨眨眼又把帕子的绣样拿出来几番对比。
虽不是一模一样的画，但这画工和这上面相同的雀儿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惊讶地张大嘴巴，稍稍靠近他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会认得镜花梦的妓娘？！”
陈鸿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在张口之前被他一把捂住嘴巴。
“不要被娘听见了！”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陈若星松开了手。
“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嗯。”
陈鸿招招手，他靠近时在他耳畔轻道：“它可是城中新开的青楼，全城规模最大的一家！”
说罢还为自己澄清，“你不要误会我，我只是去凑热闹顺便带回来的帕子。”
然而此时陈鸿已经听不进他说的话，甚至连自己的身体在哪里也感受不到了。
脑中反反复复咀嚼他的话，恍如大雁南飞失了群，孤舟水漂到江心失了蒿。
不久后他突然坚定了眼睛，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似的。
“你能带我去一趟那吗？”
陈若星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你？人多的地方你说个话腿都发抖，你确定你要去？你确定你能去？”
他肯定地点点头。
“为什么啊？”陈若星实在困惑。
“我好像，喜欢她。”
陈鸿定定地盯着扇面，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样直白地说自己喜欢一个或许是妓娘身份的人有什么不对。
陈若星下巴都快被他惊掉了，脑子浆糊似的半晌没有缓过来神。
“鸿哥，你被鬼上身了吗。”
“你带我去好不好？”
陈若星坚定的拒绝了。
“为什么？”
“娘发现了会骂我的，你去找娘发现后不会骂的人吧。”
陈若星咽了咽口水，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陈述。
酷热的天气突然吹来一阵凉飕飕的风，陈述把切好的橙子放到疏尘跟前。
回头对上陈鸿两人的目光，突然眉心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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