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幽暗之中,“买命钱”的“钱”字话音刚落,已有一点寒芒闪过!
“找死——”
瞬息之间,几乎是同一时刻,那柄金光闪闪的“娘子剑”已然出鞘!其快如光,仿佛暗器飞来之前便已等候在原定的方向,剑光一闪,一柄飞刀已被击落在地!
红色的袖袍在暗器落地之后才幽幽落下,露出其后牛头马面两张神色各异的脸来。王得意岿然不动。
剑客的剑一旦出鞘,少有不见血的。何况对面站着的,是这么一个、或两个,形容可怖的怪物。
只听得那怪物发出一声尖啸,快成一道黑烟似的身影,鬼火狂烈地闪烁起来——王得意一张嘴,吸进了一大口阴冷的潮气,就仿佛真的身在酆都,连火都是冷冰冰的。瞬息之间,耳边传来活人的吐息——
“低头。”
奇异的是,饶是平时再怎么别扭拌嘴,他的身体却似有了自己的主张,顺从地弯了下去——下一瞬,小屋内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的脸——我的脸——!”
尖叫声中,牛头马面重新现出了形貌,是罗刹正捂着颊侧饮泣,黑红色的血从她指缝中流淌出来,也从娘子剑的剑锋上一滴一滴地坠落下来。
暗灯之下,阿诵身姿如松,又像一把满张的弓一样蓄势待发;欺霜赛雪的脸上,眼珠黑如点漆。那美貌几乎令人心魂震颤,在极致的丑与美之中,他居然只是偏头笑了一笑,说了一个字。
“来。”
罗刹的低泣声中,阿傍的怒吼重新占了上风;这一次,王得意乖乖侧过身去,灰溜溜躲到了满面愁容的张春雷背后,在对方鄙视的目光中颇为欣慰地赞叹了一声:“此子肖我!”
话音未落,那边的一人一怪便已经缠斗起来——如果说牛头马面一开始的目的是王得意,现在阿傍的狂怒则发泄到了阿诵身上。
这牛头马面轻功卓绝,使得一手好飞刀!饶是如此狂怒、甚至于失却理智,步法仍旧没有半分凌乱;阿诵的剑光伴着剑上的珠光,舞得几乎密不透风,令人眼花缭乱。
这样好的身法、暗器,居然甘心久居地府,做个死人。王得意心想。不过是个引路人而已,他们口中的“那位爷”又该有什么神通?他眯眼看去,禁不住有些为阿诵着急。视野之内,他极力分辨之下,忽有一丝血线泼洒在地面上——他心中一紧,心思电转,已经喊了出来——
“兀那马面!你的脸又破了!”
他话音一落,随着罗刹的一声惊呼,本要用飞刀格挡的那只手忽而改去摸自己的脸——下一瞬,娘子剑的剑尖已然刺入牛头半边肩膀,血流如注!
阿傍怒极,狂吼一声,大骂道:“蠢材!别管你的脸了!”他无心看顾受伤的肩膀,下一剑已然用老,直逼面门!惊惶之下,他禁不住控制着这具肉身向侧一躲——罗刹的脸便直直迎了上去!
“完了,这下彻底破相了!”王得意感慨一声——岂止是破相,那半边沟壑遍布的脸已被挑出一个极深的豁口,深可见骨。
“为什么要毁我的脸!你已经够好看了,毁了我的脸干什么!”罗刹的哭泣变成怒吼,这一次阿傍的破口大骂也没能起到任何作用——他们二人虽则共享同一具肉身,天生秉性和武功路数却全然不同:只见那具毫不协调的肉身一拧,以一种极为怪奇诡异的方式扭曲起来,如同一条长蛇,迅速游上了墙壁!
一把钢钉便如一场疾风暴雨,从阿诵的侧面骤然打下!
“不——你这样根本困不住他——”在阿傍气急败坏的抱怨声中,阿诵的剑果真比这场暴雨更快!银色的寒芒点亮少年浓墨重彩的眉眼,仿佛时间都静止,这场雨也静止,下一瞬,才在他的周身纷纷坠落——满地钢钉之中,他依旧如履平地,那柄因为镶嵌了过多宝石而略显沉重的佩剑,如一根轻盈的羽箭般直射而出!
——铛!一声震响!
远处传来第三次梆子的声音。
两具头颅和一具躯体上的四肢软软地垂落下来。
“咳——呕——”
牛头缓缓呕出一口黑血,顺着他的下巴,和唾液一起拉到地上。这条游弋不定的活蛇,被一柄珠光宝气的短剑,死死钉在了墙上。
阿诵缓缓收回手,红色的袖袍被他素白的手微微一拢,归于宁静。
屋内有一人重重的喘息声,王得意看看那被钉在墙上的牛头马面,又看看沉静的阿诵,再看看脸皮总算松弛下来的张春雷,最后终于发现那是他自己的喘息声。他只觉脸上发热,用手一摸,果然烫得厉害。他心道,我怎么比阿诵这小子还激动?脸上却禁不住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他对面的阿诵眸光一闪,不知怎的,嘴角忽然极快地一挑,像是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相视而笑了似的。
王得意赶忙咳嗽一声,转过身子背着手,高高地迈着步子,如同戏曲里某个狐假虎威的丑角,踱到牛头马面跟前。
“怎么样啊?”他指了指那个红衣如血的少年,又指了指自己,“还是我人好吧?现在好了,钱也不要给你们了。”
罗刹此刻已经心如死灰,抬了抬眼皮,丑陋的眼中流下浑浊的、淡红色的泪来。阿傍闭口不言,口角处流下一丝血线。
王得意摸了摸下巴,忽而感到一丝不必要的怜悯——若非这二人生成这样子,何必做劳什子难听的“牛头马面”?只不过当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兄妹。于是收了嬉皮笑脸,宽慰道:“我们没有真的要杀你们。不过是要委托你们,为我们带路。”他就势蹲了下来,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这个老头子当然是诚心诚意要跟你们去的;他家当不多,算上我们,还能多交些东西,你们横竖不亏,是不是?”
若非真的贪生怕死,怎会有人甘心做一个“活死人”,去所谓“幽冥地府”过日子?牛头马面再如何丑陋,终究是一样的。王得意猜得不错,那二人的眼睛果真都睁开了,知道自己保住性命,有了丝活气。
“跟我们下去……也不是不可以……”阿傍缓缓道,“只是……幽冥有幽冥的规矩……若是那位爷不容你们,我们也没办法……”
“要不是我们这样……也不要过那样的日子!”罗刹抽噎道,“阿傍,就带他们去吧!那位爷怎么处置他们,和我们没干系!”
王得意点点头,笑吟吟一伸手,已经有阿诵将一瓶金疮药放进他的掌心。
“那么你们现在就上点药,止止血,我们即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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