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青妤缓步至他跟前,轻轻拾起一条淡蓝若晨雾的发带,递予一侧的小厮,道:“快些帮你家公子系上试试。”
小厮接过,几步至萧秋折身后,笨拙地尝试着将发带缠绕于他的发间。
萧秋折未曾想她会给他买如此私密的物件,小厮给他系发带时,他身躯僵挺,耳尖悄然染上一抹绯红,唇瓣微微动了动,“感谢”二字终究未说出口。
晚青妤将余下的发带一并递予他,轻笑一声,言语间尽显从容:“往后若有所需,尽管告知于我,我帮你带,不过顺手的事。”
她的神情自然,没有丝毫的扭捏与别样情愫,仅是出于善心之举。
萧秋折望着她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手中紧握着发带,思绪凌乱地轻轻应了声。
晚青妤往门外走,道:“去用饭吧,我特地为你熬了一碗汤。”
还有她亲手做的汤?
萧秋折抚了抚头上的发带,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缓步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膳厅,晚青妤吩咐厨子将温热的饭菜端上,又命丫鬟取来水净手,与他并肩而坐,递过碗筷,轻声道:“你回家的时间不定,我只能让厨子预先备好饭菜等着,想给你做新鲜的,又怕耽误太久饿着,往后我会算着时辰安排。”
她将那碗精心熬制的汤置于他面前,眼中闪烁着,轻笑道:“我父亲昔日亦常忙碌至深夜,母亲总会备下这样一碗汤等候。这汤的食材皆由我母亲精心挑选,既美味又滋补。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短短两日,她已为他做了诸多,萧秋折心中涌起一阵恍惚。他端起碗,轻抿一口,汤香四溢,满口生津,不禁赞许:“味道极佳,比亲王府做的好喝。”
言罢,他望向她,问道:“你吃了吗?”
晚青妤回道:“还没有,下午在西街吃了些东西,方前不太饿。”
说罢,她执起碗筷,与他一同用餐。
“去西街做什么?”萧秋折低声问。
“去书肆寻了些书籍看。”晚青妤边剥着虾壳边答,手中的动作略显生疏。
西街书肆?
萧秋折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轻蹙:“可是付家的书肆?”
晚青妤点头:“对,从前我常去那里寻书。”
所以,她方才看的书确实是从付家书肆取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只能听到晚青妤剥虾的轻微声响。
提及此事,她并未避讳,毕竟他们早已约定,她的行踪他无权过问。
萧秋折沉默着,目光落在她笨拙剥虾的手上,放下筷子,伸手取过一只虾,熟练地剥起壳来。
然而,未等他剥完给她,她就已将手中的虾剥好,轻轻放在他的碟中。
他望着碟中的虾,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
原来,她是如此体贴之人。
只是,这份体贴,是专属于他,还是广施所有人?
他剥完手中的虾,递给她,她见状,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我对虾过敏,你吃吧。”
她不能吃虾,竟然还能为他剥虾,萧秋折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夹起她剥的虾咬了一口,鲜美无比,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吃。
这一餐,他吃得格外满足,不仅将她为他熬的汤喝得一滴不剩,还将她吩咐厨子更换的菜肴吃了许多。她准备的饭菜,皆是他平日里爱吃的,却又多了几分鲜香与营养。
期间,晚青妤与他谈及今日账房之事:“我在账房大略看了看亲王府的开销,我觉得在生活用度上可以适当调整,虽民以食为天,但过度则成浪费。只要保证食物口感与营养即可。我粗略算了算,即便用最好的食材,也无需如此多的银两。我听账房的人说,厨房取银非常随意,府中有人稍有不适,便要取银做粥煲汤,一次便是大笔开销。”
晚青妤深知,一个亲王府,若无严格规矩,便如一盘散沙,会逐渐从内部腐朽。
萧秋折自然明白府中问题重重,他沉声道:“从前府中有一位老管家,把亲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可惜后来病重,无力再管。我送他回乡后,接连换了数位管家,皆不尽如意。现任管家我精心培养了一年多,但仍显不足。管家换得太勤,难免生出诸多乱子。”
人心不齐,家宅难安。晚青妤理解他的难处,轻声安慰:“我见那管家面相和善,只是做事不够果断,我回头与他谈谈。除了生活开销,其他地方亦有不少漏洞,需细细整治。你平日里忙,若不介意,我可以列些家规,再整顿开销。”
萧秋折闻言,几乎未加思索就应允道:“我怎会介意,亲王府你随意管理,若有人不服或为难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去处置。”
“你就这般信任我?”晚青妤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嗯。”
嗯?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竟未提任何要求。
信任乃是相处之根本,聪明人与聪明人打交道,果真轻松。
晚青妤冲他一笑,夹了一块肉放入他的碟中:“我见你平日里用饭不易,朝中事务虽然重要,但是身体更为重要,吃好了才有力气做事。今日的肉我让厨子换了做法,吃起来不腻,你多吃些。日后我也会让他们根据你的喜好来做。”
萧秋折望着碟中的肉,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晚青妤见他发呆,歪头笑道:“怎么了?不喜欢吃肉?”
对,他本极不喜欢吃肉,一吃便反胃。但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将肉夹起咬了一口,回道:“喜欢。”
他违心地说了喜欢,破天荒地吃了好几块肉。
饭后,晚青妤让人收拾了碗筷便回偏房歇息,萧秋折则去了书房。
今晚月华如练,晚青妤未读诗书,只趴在窗边望着明月发呆。以前在山间小院时,她便喜欢独自赏月观星,似乎能忘却尘世烦恼。
萧秋折的书房,恰位于偏房一隅之斜对面,静坐窗前,便能将书房之门窗景致尽收眼底。此刻对面烛光荧荧,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隐约可见其绰约身影。
他的身姿挺拔,站立间尽显风华,即便是窗纸上那淡淡剪影,亦是令人心醉神迷。
玉儿已将床铺打理妥帖,又精心沏了一壶香茗,款步至晚青妤身旁。她望向那斜对面的窗棂,心中既激动又欢喜。
她本以为小姐归来后,会因诸多不适而心生苦闷,更恐姑爷性情冷漠,使得小姐心生别扭,却不曾想二人相处竟是如此融洽和谐。
“小姐。”玉儿轻声呼唤,将茶盏递至她面前,“姑爷特地命人送来了安眠之茶,我已为您沏好,请品尝。”
晚青妤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只觉清香四溢,甘甜入心。
玉儿目光流转,试探性地问道:“小姐,今夜您还打算歇在偏房吗?”
晚青妤微微颔首。
玉儿复又问:“那姑爷呢?他之前不是说要睡偏房吗?”
晚青妤:“对,不过我懒得挪动了,以后就睡在这里吧。”
“为何不一起睡呢?”玉儿突然问。
一起睡?
晚青妤闻言,刚入口的茶险些喷出,连咳数声。
她无奈地瞥了玉儿一眼,嗔怪道:“你这小丫头胡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和他是何关系?”
玉儿自知失言,连忙上前轻抚她的背,歉声道:“小姐莫怪,玉儿只是觉得您与姑爷般配至极,若不能相守实在可惜了。”
晚青妤哭笑不得:“你这小脑瓜里整日都想些什么?萧秋折是何等人,我与他绝无可能。”
“小姐为何如此笃定?”玉儿不解。
晚青妤未答,只将茶盏递回她手中,起身道:“我去洗漱了,有点困了。”
玉儿一时难以揣测小姐心意,急忙跟上她。
书房之内,烛光摇曳,映得萧秋折侧脸愈发立体俊逸。然每闻方于言语,其眼神便黯淡一分。
方齐则立于他一米之外,目光紧锁他的神色,大气也不敢喘。近日因赵老爷子之事,公子已心生烦躁。赵老爷子猝死之事已传入皇后耳中,皇后下令大理寺严查此事,务必给赵家一个交代,并责怪公子办事不力,如此大事竟不上报。
再者,顾家三郎突遭不测,其中还牵涉到公子的表哥陆临。陆临与顾家三郎情谊深厚,顾家有意将小女儿许配于他,故而二人来往频繁。那晚二人正于酒楼饮酒,陆临刚离去,顾家三郎便暴毙于酒楼。顾家人寻不到凶手,开始怀疑是陆临所为,已上报官府严查陆临。
陆临之父,即公子之舅,他为此忧心忡忡,多次央求公子相助。公子自不能坐视不理,先遣人调查,又亲赴顾家一趟。
然顾老爷子与萧亲王又是死敌。多年前萧亲王看上顾老爷子欲娶之女子,未及迎娶便将其玷污。为此顾老爷子召回镇守边疆之大儿子,一同入宫参奏萧亲王,一时之间闹得满城风雨。
父亲惹出此等丑事,做儿子的萧秋折实属无奈。多年来,他从不与顾家人往来,见了顾老爷子更是避之不及。然而,如今为了表哥陆临,他又不得不放下颜面,再赴顾家。
今日到访后,顾老爷子的脸色可想而知,他半截身子已入土的人,说起话来毫不顾忌,冷嘲热讽,言辞犀利,当真不堪入耳。
公子为此身心俱疲,却又无可奈何。
单单这两件事便已让公子焦头烂额,加之还要助晚青妤查找杀父凶手,又要时刻惦念她今日所行之处、所会何人。
公子简直就像个神人,方齐着实为他心累。
而当下,只闻“付”字,公子的脸色就难堪万分。
屋内沉寂良久,气氛有点压抑。
萧秋折直挺挺坐着,用指腹揉了揉发胀的眉眼,复又问:“她去书肆之时,当真未曾遇见到付钰书?”
公子从不疑心属下不实禀报,然而方于现在躲躲闪闪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方于慌忙摇头:“没有,方于可以发誓,只是提及,并未相见。”
都已发誓,总该安心了吧!
萧秋折默然,方于不知他究竟信了没有,只觉他脸色不佳。
明日乃是萧秋折入宫为小皇子授课之日,一去便是一整日,他便开始交代兄弟二人明日所办之事。
公子交代完毕,便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而方齐未动,看了看他的脸色,道:“公子,有一事需向您禀告。”
“说。”
“明日付家欲运一批书籍入京都书肆,可要查查?”
又是付家。
萧秋折皱眉看他:“方才提及书肆之时你为何不言?”
这一会他好不容易将这事忘了一点。
方齐挠挠头,回道:“方才见你心情不好,没敢说。”
现在就敢说了?
萧秋折瞥他一眼,轻叹一声:“明日我自皇宫回来过去看看,谁负责押送?”
“付钰书,这批书籍乃是他亲自挑选。”
呵!付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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