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折此言一出,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静默。晚青妤抬眸望他,见他神色肃然,目光坚定,显然并非玩笑之语。
她父亲与兄长的死,如一团迷雾,任凭皇家与二哥如何追查,始终未能揪出真凶。朝中重臣与准驸马离奇被害,乃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当年轰动京城,堪称奕国近年来最为重大的案件。
晚家世代为官,清正廉洁,从未树敌。父亲与兄长一向谨慎,出行皆有护卫随行,却在一次寻常公务中双双殒命,显然是有人蓄谋已久。此事蹊跷至极,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日付钰书曾言,此事与萧秋折有所牵连。晚青妤心中疑惑,萧秋折虽冷酷无情,却也不至于陷害自己的岳父与大舅子。然而,付钰书言之凿凿,似有凭据,不似信口胡诌。
此事扑朔迷离,令人难以捉摸。
她一双杏眼清澈如泉,望向他时带着几分疑惑与防备,心中思绪翻涌,一时难以决断。
萧秋折阅人无数,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道:“你放心,我们公事公办,绝不掺杂私人感情。我昨日所言,不过是提醒你,乱世之中,莫要轻信他人花言巧语。”
他人花言巧语?
谁?付钰书?
他这是在为昨夜那句“我才是与你拜过堂的正室夫君”找补。
晚青妤并不意外,毕竟以萧秋折的性子,昨夜说出那般话,着实有些反常。
她微微蹙眉,娇俏的面容因气色恢复而显得粉面桃腮,清灵秀美。一双唇瓣如浸过水般红润,更添几分娇艳。
萧秋折垂眸看她,二人目光相接,晚青妤见他神色凛然,确实并无意掺杂私人感情。
他一心扑在权位之上,怎会分出精力处理儿女情长?
她思索良久,迟迟未给出答复。
萧秋折逐渐失去耐心,向前一步,低眸凝视着她,说:“你我既有夫妻之名,你入亲王府,我自会护你周全,你不必忧心日后过得不甚如意。”
话已至此,她应当不会再拒绝了吧?
晚青妤素来行事果决,今日却难得优柔寡断。她顾虑颇多,甚至想到若与萧秋折和离,或许还能与付钰书再续前缘。她并非圣贤,和离以后总归要寻个情投意合之人共度余生。
若入了亲王府,行动难免受限。虽离和离之期不远,但夜长梦多,恐生变故。
更何况,她回去以后,是否要与他同吃同住?
“我回去,住何处?”她最在意此事。
萧秋折重新坐下,神色不似方才那般凛然,轻声道:“当初我们的婚房设在兰风居,你若愿意,我们便搬回去。”
这两年,兰风居一直空置。
“关系呢?”
他们在亲王府中,该以何种关系相处?琴瑟和鸣的夫妻?怕是演不出来。
萧秋折神色缓和时,眉眼依旧如少年般温润,青隽的面容更显魅力。他肤白如玉,衣着一丝不苟,即便穿着粗布麻衣,依旧难掩矜贵之气。
两年过去,他的容颜与气质虽不似十七岁时那般温和,但那无可替代的样貌与强大的气场,依旧令人心动。
他的嗓音清透,极其好听,严肃时还略带沉稳。
老天爷对他着实偏爱,几乎将所有优点都赋予了他,而他又将这些优点掌控得恰到好处。
那种亦正亦邪的魅力,最是挠人心弦。
他聪慧过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淡然回道:“回去后,你住主房,我睡偏房。”
晚青妤心中微动,却仍吊着他,不肯立即答复。
萧秋折猜测她还有别的条件。
这时,玉儿前来唤他们用饭。
这些日子,主仆二人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今早玉儿还了邻里银钱,又买了些滋补之物。用的并非付钰书给的银子,而是萧秋折塞给她的一把银票。他语气霸道,不容拒绝地说:“把那人的银子送人,花我的。”
玉儿只得将付钰书给的银子分给邻里。
晚青妤早已饥肠辘辘,净手后坐下,先喝了一大碗鸡汤,又吃了些菜。多日来口中苦涩,今日总算尝到了滋味。
鸡汤香浓可口,喝下去浑身舒畅。
她自顾自地吃着,全然不顾一旁略显别扭的萧秋折。
玉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激动不已。姑爷要带她们回京,总算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了。虽此处与世无争,但每日无所事事,还要为衣食发愁,着实难熬。
小姐毕竟是萧秋折明媒正娶的妻子,回到亲王府,日子总归会好过些。
经过这场病痛,玉儿算是明白了,天下哪有那么多岁月静好?除非自身实力雄厚,否则一旦断了银钱,连生存都成问题。
玉儿不便打扰二人,匆匆吃过饭便退了出去。
萧秋折并无胃口,只简单喝了几口粥。
他望了望屋外天色,觉得实在不宜久留。再耽搁下去,那些本就棘手的事务只会更难处理。
晚青妤迟迟不给答复,他已失了耐心,干脆道:“你有什么条件,一次性说出来。”
二人虽接触不多,但萧秋折对晚青妤的了解颇深。她聪慧果决,极有主见,耐心十足。她可以对你温柔浅笑,也可以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她这般态度,显然是对他提出的条件不甚满意。
晚青妤夹了一块肉,慢条斯理地吃着,见他已不耐烦,抬眸看他,淡淡道:“我的条件不多。其一,不许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我本是利益结合,并无实质婚姻关系,仍是独立个体。日后我做任何事,见任何人,你都不得过问,更不得干涉。”
萧秋折静静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晚青妤又吃了一块肉,继续道:“其二,在亲王府中,我可以扮演贤妻,但你不许插手或指点,只需配合即可。其三,亲王府的银钱任我花用,任何人不得过问。其四,我不喜欢江侧妃,她若为难我,你得护着我。”
她想了想,暂时想不出别的,放下筷子,道:“暂且这些,日后若想起别的,再告诉你。”
说完,她抬眸看他,等他答复。
萧秋折见她吃饱,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帕子质地极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晚青妤伸手欲接,却又缩了回来,觉得这是他的私人物品,不便接受。
萧秋折微微倾身,将帕子塞入她手中,淡淡道:“昨日我便说过,亲王府的银钱任你花用,无人敢拦。你回去后,京城或许会有些风波,但你不必担心,我会配合好你。江侧妃那里,我也会护着你,不让她为难你。还有你二哥的事,我自会出手相助。诸多事情你无需多想,安心随我回去便是。”
他言辞恳切,毫无敷衍之意。说罢,站起身,语气缓了了许多:“我须得回去了,你快些收拾,我们即刻动身。”
晚青妤握着他递来的帕子,丝滑的触感令人舒适,帕上还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
他的时间确实宝贵,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既然他已答应她的条件,她也不必再犹豫。
她起身道:“好,你稍等片刻。”
她卷起袖子,准备收拾碗筷,忽又停下,看了他一眼,眉眼弯弯,笑道:“麻烦你帮忙洗碗,我去收拾东西。”
洗碗这等事,萧秋折此生从未做过。他位高权重,双手不沾阳春水,今日竟被她吩咐做这些。
晚青妤在此处住惯了,许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一时未觉有何不妥,说完便转身出门。
她唤来玉儿,二人一同收拾需带回京城的物品。虽东西不多,但有些重要物件与书籍需要带走。
玉儿喜形于色,几乎要哼起歌来。看来她是真的过够了这穷苦日子,也真心希望晚青妤日后能过得更好。
晚青妤一边收拾,一边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问玉儿:“你觉得萧秋折的话可信吗?”
玉儿从不妄议主子,何况正主就在院中。她回道:“姑爷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晚青妤闻言哭笑不得。这小丫头莫不是被他收买了?
她思索片刻,又问:“那付钰书呢?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玉儿自幼跟随晚青妤,深知她的过往,尤其是她年少时与付钰书的那段情缘。
付钰书确实是个好公子,对晚青妤关怀备至,有求必应。他不仅能给她情绪上的慰藉,还对晚府的事情亲力亲为。
只是,他性子执拗,尤其是前两年与父亲闹矛盾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一去便是许久。待他归来,小姐已嫁作他人。任凭他如何懊悔流泪,也无济于事。
二人就此错过一段良缘。若他当时感情再浓烈些,性子再稳重些,也不至于抛下小姐离去。毕竟那时大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谁能等得起?
当时晚府老爷夫人皆十分喜欢他,两家门当户对,只要他去提亲,这桩婚事必然能成。如此,小姐也不至于被逼无奈嫁入亲王府,而后隐居山林,过这般穷苦日子。
如今,他中了探花,在京城风光无限,又想起了小姐。玉儿总觉得,这般情形,不太合适。
她虽无权干涉小姐的婚事,但作为旁观者,却看得明白。即便小姐日后与付钰书再续前缘,嫁入付家,后半生也未必好过。毕竟小姐并非头婚,即便付钰书不在意,付家其他人也难免介怀。
付钰书再好,又有何用?
玉儿沉思片刻,回道:“付公子人不错,又与小姐一同长大。只是太久未接触,不好判断了。”
不好判断,玉儿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晚青妤不再多言,默默收拾东西。
二人收拾妥当,走出房间。萧秋折已洗净碗筷,立于院中。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碧空如洗。山林间郁郁葱葱,春花点缀,生机盎然。
萧秋折转过身,恰逢灼灼日光倾洒,映在他青隽的面容上,只稍眉眼轻轻一动,便能牵人心弦。
他见她已打点妥当,眉头终是缓缓舒展。
山间风光旖旎,居于此地久了,连人的气质都被这片灵秀所染。
他静静看着她。
曾经那个在每封信上都会写上一句“我心如春风拂柳”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但亦不似往昔。
忽而忆起他们成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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