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正宝十年,路将军收复甘州,携兵防图回京,待与漠北和谈,不料兵防图丢失。
帝令大理寺卿萧钰秘密追查,许以便宜行事之权。
熙攘街祥云茶楼,萧钰一身黑衣坐在茶桌边,身子微倾,冷眼竖眉,视线不时往窗外瞟。
身后站着个深蓝色服饰的男子,怀中抱着柄剑,瞧上去比坐着的人更随和。
这般搭配着实惹人眼,且不说大早上茶楼没什么人,单就这个位子,一眼看到布市的尽头,事儿就不单纯。
“可有查清具体哪家?”黑衣男子显然没了耐心。
他们已经在这等了一早上,茶水添了三壶,愣是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大……人,他每家都去过,还都不止一次……那人狡猾得很!”
东从躬身低语,甭说大人,他都要没耐心了!
查了小半月,好容易才找到个重要线索,这人却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萧钰正待起身,视野中走来个白衣女子。
宽大的斗篷笼住了人,看不清脸,只行走间几缕彩带飘出,染了几分神秘。
萧钰目视她在熙攘街的牌坊处拐进布市,进了织锦坊。
“大人,来了!”东从将他的视线拉回。
身长六尺七寸,左肩略下沉,背微弓,正往牌坊处走来。虽斗笠遮了半张脸,东从照样认出来。
“准备行动。”萧钰把手里茶盏撂下,紧盯向不停压低斗笠又环顾四周的朱七。
“织锦坊!他要去织锦坊!”东从无比兴奋,声音中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萧钰横了一眼,嫌他啰唆。
富贵险中求,豁命的次数多了,办事情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生出谨慎和小心翼翼。
朱七踏上台阶,临门半脚时视线扫到祥云茶楼上的二人。
东从暗道要坏事,果见那朱七撒腿就跑。
“站住!别跑!”
二人从楼上一跃而下,东从提着剑就往布市追。
萧钰闪身进了织锦坊。
店铺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后院门大敞,门槛上挂着个人,小天井的西南角滑了些碎瓦片。
那女子逃走了。
他把人提起来,见被他压着的地方有个荷包,不是晟京时下流行的样式,颇有几分好奇,拿在手里端详。
东从两手空空跑进屋来,大口喘着粗气。
萧钰只挑了挑眉,把手里的人往他跟前一丢,似乎追不到人这个结果早在预料之中。
东从不敢马虎,上前几步把人接住。
行动前他们做了十足准备,到头来人没抓住,还把蛇惊了。弄醒掌柜,问出些蛛丝马迹,拼凑起零零碎碎的线索,用处或许不大,却是东从目下最后的挣扎。
“掌柜的,你与方才那人是什么关系?”冯如洗刚睁开眼睛,脑袋还在晕乎,就被人提着衣领子拎起来,这下更觉五脏六腑都难受。
“你们是什么人?”他晕头转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
“把人带回大理寺。”萧钰无情地说着,头也不回地出门,手里还握着荷包。
熙攘街本就属闹市,来来往往不少人,惹得人围观于他们办案不利,更何况这事不宜张扬。
东从提着人跟上去。
金柳巷尽头是晟京最大的人工湖未名湖,与护城河相通,常有船只通行。湖边种了一圈柳树,正对着的那棵枝条金黄,金柳巷故而得名。
沈念安借着柳树的遮挡,翻身越过高大的院墙。
“女公子!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顶好的太阳天,沈宅内观棋正在晾晒浣洗的床单被褥。大白天见个人翻进来,吓得手里被单掉在地上。
见是自家女公子,也顾不上弄脏了的被单,快步上去扶她。
女公子身手了得,寻常小贼根本伤不了她分毫。今日回个家闹这么大动静,她料定是遇到了棘手事。
“观棋,快来搭个手!”
沈念安搭着她的胳膊一路跳着到树下的石凳上坐好,不时发出痛呼声。
观棋跑进屋,拿了个篓子来,里边放这些处理伤口用的药酒和纱布之物。
她蹲在地上,把裙角掀起,轻轻剪开和着血和泥的裤腿。
擦伤有些严重,从小腿外侧直延伸到大腿中部,膝盖处有些肿,应该是骨折了。大腿中部的伤最严重,血迹直接干涸,跟裤子粘在了一起。
她放慢了手上动作,一点点用药酒打湿伤口,把粘住的布料拿掉。
“嘶!”沈念安痛得浑身战栗,腿不受控制地抖动。
“女公子,膝盖处骨折了……会有点痛,你忍忍……”话还没说完,她一只手摁着大腿,一只手握住了脚腕,两手齐发力。
“啊!”沈念安痛得五官扭曲,比骨折那会儿还痛!
观棋一刻不敢耽搁,趁着这股痛劲,把药酒往她渗血的伤口上倒。来回几次清洗才抹药绑纱布。
先有正骨的痛,药酒淋在伤口,又透着冰凉,那时还不觉得,待包扎完成,沈念安只觉火辣辣地疼。
观棋见她苍白的脸便知晓,从小瓶子倒了颗止疼的药丸给她。
“女公子,皮肉伤只痛一时,换几副药过两日就好了,倒是这筋骨伤,需得静养些时日。”
“近来若有要紧事,女公子吩咐观棋便是,我应付不了的,再唤人来。”观棋把用完了的药酒坛子和剩下的纱布之物都放进篓子,也不看她。
沈念安了然这件事没得商量,也不与她讨还,带着几分讨好,连连称是。
萧钰和东从带着织锦坊的掌柜回大理寺。
冯如洗知晓二人身份后,一路上都在喊冤。
东从嫌他聒噪,一掌下去,把人劈晕。
再醒来时就不敢说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东从站在他边上。
“你是织锦坊的掌柜?”萧钰扫了跪地的人一眼,他深知商人狡猾成性,也不与他多费口舌。
“问你话!”东从见他哆哆嗦嗦不回答,看不下去直接踢了一脚,依旧抱剑站着。
“小的冯如洗,二十有五,是织锦坊的掌柜,敢问大人,小的……犯了何罪?”冯掌柜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道。
东从没好气地又踢了他一脚,“大人问什么,你回便是,哪那么多问题?”
“是是是!”冯如洗被他踢得直不起身子,就着跪地的姿势往旁边挪了挪,不再说话。
萧钰递了个眼神,东从忙从案桌前取来一幅画像,拉开给冯如洗看。
“冯掌柜,可认得此人?”
萧钰盯着他,不放过丝毫蛛丝马迹,从他的神色中已了然答案。“看来冯掌柜认得。”
东从收了画像,腿脚又开始活动起来。
冯如洗见他又要踢他避了避身子,难为情道:“大人,不是小的不说,实在是……”
他瞥了东从一眼,支支吾吾出声,“那人名朱七,是个‘跑胡的’,专跑布匹生意,布市好些店铺的人都认识。”
“‘跑胡的’什么意思?”
“就是从不同的地方搞些稀罕布料,运到布市来售,路子广货也正,往往不缺销路,所以布市的店铺都跟他有往来。”不待东从有动作,冯如洗一气呵成。
萧钰眉眼轻挑,眼神扫过东从。想到什么,起身往冯如洗身边走去。
“冯掌柜,起来说话。”
冯如洗知道萧钰,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看似可怕,但一路来没对他动过手。有他在身边,边上这位也不敢再踢他,颤颤巍巍起身,揩了把额上的汗。
“冯掌柜可认得这物?”
冯如洗看到他手上的物什,眼睛霎时瞪成了圆铃,脸色煞白,脑袋嗡的一声响,刚擦掉的汗又浸满了额头。
“咚”的一声跪地响,东从吓得一激灵。
待看到那荷包,他两只眼睛发射出八卦般的光,这瞧着是个姑娘家的玩意,他家大人有姑娘了?
萧钰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走回原位坐下,打量起手里的荷包,漫不经心道:“看来冯掌柜与这荷包的主人关系匪浅。”
冯如洗经营织锦坊已五年有余,算的是布市的老伙计,织锦坊由他一手创办经营,在晟京颇有些名气。可论起主事的,却另有其人。
今日的女子虽做了打扮,他还是在样貌上看出了端倪。这息族织锦又是个麻烦事,无论如何也得撇开干系。
冯如洗心思活泛,片刻工夫就理出个头绪。
“回大人,这荷包……小的若说不识,大……大人也是不信的。”
萧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嘴角勾起,“哦?”
冯如洗顿觉头皮发麻,“这……这便是息族织锦。”
萧钰把弄荷包的手微顿,不动声色地看向冯如洗,神色莫名,“何以见得?”
“大人……应该对十年前的事有所知,那过后,息族织锦再没出现过,就成了稀罕物。”
“偏时下不少显贵都好这个……小的是商人,自然也……”
“市面上不少伪货,但布商都知道,息族织锦的精髓就在那五色流苏穗子,与荷包同身,又自成一体,懂行的一眼就能辨出。”
萧钰递了个眼色,东从接过荷包,凑到冯如洗眼前。
“冯掌柜可能辨出真假?”
冯如洗只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他早就见过了,自然认得这是真货。
东从又将荷包递给了萧钰。
原是追查丢失的兵防图,却冒出个息族织锦来。十年前他虽年岁不大,却也不是不记事。
那事过后,整个息族被诛,威远将军府受牵连,阖府上下八十几口人全部斩首。
这荷包颜色鲜亮,质地紧实,飞鸟的图纹层次分明,不像是陈年旧物,都说息族织锦不传外人,莫非息族尚有后人存活于世?
“这荷包不是织锦坊的吧?”
“不不不,绝对不是!”冯如洗忙摆手否认,这烫手山芋,怎么能是他的?
萧钰眸子微闪,“那就好办了。”
冯如洗没明白他的意思,看到东从大大方方投来的笑,直觉到一种不好的预感。
“想必冯掌柜经商多年,定是个记性不错的人,东从!”
东从会意,取过笔墨纸砚,摆在案桌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后又大摇大摆来到冯如洗身边,笑眯眯看着他。
“冯掌柜,不用紧张,我家大人问什么你就回什么,说完了,自然可以走了,还能继续开门做生意哦!”东从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力道不大,冯如洗却觉有千斤重,暗暗叫苦。
原先见到朱七的画像只觉得好奇,实在过于逼真。如今瞧着画像上的女子,更是心中诧异,这大理寺卿果然有些本事,仅凭他的只言片语就能画出个轮廓来,还好他留了一手。
一番折腾,冯如洗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织锦坊,已是晌午时分。
近些天难得好天气,估摸都在出外游玩,白日里街市上没几个人,加之受了惊,他决定闭门歇一天。
挂完牌子,一推开后院门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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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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