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刺目的阳光透过帘子的缝隙照进来,繁复花纹床榻上的少年皱了皱眉,眼睫轻颤。
谢明夷翻了个身,脑袋疼得像被碾过,他咬咬牙,睁开了眼睛。
掀开毯子里坐起来,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喉咙干得冒烟,便光脚下了地,走在软绵的毛毡上,拿起桌上的水壶,直接往嘴里灌。
水还温热着,是最适宜入口的温度,他咕噜咕噜喝了大半壶,脑子清醒了不少,浑身都舒畅起来。
桌上还摆着他未完成的画。
画上的青年模样俊朗,身着蓝色戎装,额间戴着一条抹额,上面的珍珠坠子点缀在眉心,衬得他俊逸潇洒。
美中不足的,便是青年嘴唇处那道朱红色有些多余,显得他十分不悦,凶巴巴的。
谢明夷叹口气,把画卷起来放好。
从前他身体不好,不能常出去玩,便把自己关在屋里,苦练丹青。
先生常夸他很有天赋,画什么像什么,观察力极强,最可贵的便是笔尖那抹灵韵,一幅画便是一篇故事,但凡看了他的画,任谁都会被深深吸引。
若不是官家子弟,靠画笔立足,赚一口饭吃,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来到京城后,身体渐渐养好了些,便很少再提笔了。
十五皇子的百日宴快到了,他思来想去,还是想亲自画一幅画作为贺礼。
但这么久没画,难免生疏,便先练笔。
一拿起画笔,那道身影便浮现在眼前,他不受控制地将穆钎珩画了出来。
是他想象中穆钎珩长大的样子。
昨日一见,居然一般无二。
一想起昨天的情景,谢明夷的头便又疼了起来。
他似乎喝醉了,还当众耍酒疯,之后回到帐子里,犹嫌不够,招呼侍女又拿了好些酒来,喝了许多。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都忘了,大概是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舅舅醒了,洗漱吧。”
陆微雪掀开了帘子,端着一个铜盆走进来,还特意拿了一条洁净的方帕。
谢明夷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然地轻轻嗓子,“放那吧。”
他不知昨晚陆微雪有没有看见他耍酒疯的模样,若看见了,那他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陆微雪却置若罔闻一般,将帕子浸在水里,细长的手指轻轻揉搓着软帕。
谢明夷看着那双手搅动水流的动作,耳根竟不由自主地发烫。
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在脑中如烟花般炸过,模糊不清,以至于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但陆微雪神色淡然,并无任何异样,谢明夷只能把那些旖旎归为他无端的幻想。
这边陆微雪察觉到直勾勾的视线,唇角微微上扬,他将帕子捞起拧干,走到谢明夷身前,抬起手。
“舅舅昨晚喝醉了酒,现在累了吧?我来伺候舅舅。”
谢明夷下意识躲了一下,有些抗拒,“你干嘛!”
陆微雪眼中划过一丝不悦,他的眼神落在少年红透如烂熟樱桃的嘴唇上,喉结滚了滚。
“舅舅若不愿意,那我出去便是。”
他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垂下眼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谢明夷被他这副可怜样搞得心烦,干脆摆烂嘀咕道:“行了行了,擦就擦,来吧。”
他阖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陆微雪拿着润湿的帕子,轻柔地擦过少谢明夷的脸颊。
少年的皮肤细腻光滑,白到近乎透明,细看之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透出来,如一触即碎的陶瓷,恨不能抱在怀里万般呵护。
想起昨夜他轻颤的声音,呜咽的抗议。
若不是一切还没到时候,他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下那股**。
想狠狠撕咬他,与他融为一体。
陆微雪的手抖了一下。
谢明夷有所察觉,他睁开眼,却发现陆微雪的脸上多了一抹不正常的红,那双浅色眼眸晦暗不清,像毒蛇痴缠。
他吓了一跳,“陆微雪,你怎么了?”
陆微雪摇摇头,呼吸停了一瞬,他缓缓道:“舅舅好好休息吧。”
撂下这句话,便僵硬地端起盆子,兀自离开。
陆微雪这种大反派阴晴不定的,谢明夷也算是见怪不怪。
只要剧情还没有偏离正常的轨迹,那他就懒得追究这些有的没的。
谢明夷百无聊赖地在帐子里走了几步,看到一面铜镜时,脚步却突然停下了。
古铜色的镜面磨得极为光滑,清晰地照射出他的模样。
饱满殷红的下唇,不知何时竟破了皮。
谢明夷迟疑地触碰了一下,才发觉已结痂了。
—
午时正刻。
浩浩荡荡一百多人的队伍,聚集在主帐前。
青年们热烈地交谈着,话里话外透露着对此次围猎的期待,个个跃跃欲试,兴奋不已。
而部分来参加的官家小姐也褪下了华贵丝绸,转而换上利落的骑装,及腰的长发高高挽起,英姿飒爽,不输任何男儿。
年轻人一多,场面便热闹起来。
他们除了讨论围猎,还不由自主地将话题引到队列前方的谢明夷身上。
小国舅无论在哪,都是人群的焦点。
更何况昨晚突然在御前发飙,不少人偷偷打听着个中缘由。
“听说了吗?或许跟苏四小姐有关,我听张公子说,国舅爷倾心四小姐,打断苏二的根,就是为了引起四小姐的注意呢!”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不过那位穆少将军不是跟四小姐有婚约吗?国舅爷能争得过他吗?”
“开玩笑?!国舅爷是谁?他穆钎珩再有能耐又如何,你看进京后受到重用了么?圣上忌惮武将谁都知道,现在如日中天的,独有谢家一门呐!”
……
谢明夷对这些议论习以为常,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地激烈,称得上是大声密谋,内容还越说越离谱真以为他听不到似的。
十多个人轮番跑到他跟前来极尽谄媚也懒得理会,他站在队伍最前方,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颗泪珠。
他一副神游天际的样子,故意忽视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两人。
穆钎珩和苏钰筱,即使知道他们并未看向自己,谢明夷还是觉得如芒刺背。
昨夜看到他们那般亲近,他才忍不住失控,众目睽睽之下闹了那么一出,今日再见他们,谢明夷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
“皇上皇后驾到!”
一声太监音高高响起,方才还嘈杂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个个停止了身板,严阵以待。
两名太监扶着皇帝,一步一步挪动到正中央的座位上,紫鸠搀着谢书藜紧随其后,在皇帝身边站定。
太子陆泽呈也来了,先行了礼:“父皇,母后。”
谢书藜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呈儿,你来代为宣布规则。”
“是。”陆泽呈表现得很谦卑,他接过太监递来的卷轴,声音响亮地念道:
“奉皇太后慈谕,此次狩猎为期三日,抽签分为五队,各队二十人,由红、蓝,绿、白、黄五色分之,每日由猎取所得记数,数高者胜,各有其赏。”
接着,他详细介绍了与赏赐有关的内容。
谢明夷听得耳朵起茧子,还是老一套,没什么稀奇的,赏赐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门,总之是只要参与就有奖,越强奖励越多。
无非是金银首饰之类,他什么珍宝没见过,本来没兴趣,却听见陆泽呈说:
“猎得虎、狼、狗熊着,尊为第一勇士,赏一百金,另有蓝田玉环一副!”
此话一出,在场人无不哗然。
称号和一百金都是次要,但那蓝田玉环却无比珍贵。
原因无他,蓝田山在关外,并非大周领地,而独占蓝田山的犬戎一族极为凶残,且与大周不共戴天,要获得蓝田玉,当真比登天还难。
举国上下,恐怕也只有这么一副蓝田玉环了。
如此珍贵的宝物,竟作为此次狩猎的头筹。
夺得这副玉环,不仅是获得一件无价珍宝,对家族门楣而言都是莫大的荣耀。
不少人跃跃欲试。
谢明夷眼皮一抬。
他的亲外甥百日在即,一幅画似乎寒酸了些。
若能堂堂正正地将这玉环送给姐姐,或许姐姐会高兴些。
他心中有了想法。
抽签开始时,各位皇子公主也赶了过来。
陆微雪站在众皇子中间,好看得出挑。
他难得穿了一件鲜亮的红衣,乌发束起,露出俊美的脸庞,风华绝代,玉树临风,惹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陆泽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他强忍着不适,扭头问:“母后这是何意?”
谢书藜走上前一步,解释道:“以往狩猎分组时用抽签决定,奈何总有些人心生不满,闹矛盾发牢骚的比比皆是,这次皇子公主们都穿了对应颜色的衣服,想分成一组的可自由选择,难以抉择的可以抽签。”
一时间,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母后怎的不跟儿臣商议?”陆泽呈的笑有些挂不住。
谢书藜瞥了他一眼,道:“太子昨夜说要回宫处理政务,本宫深受感动,这等小事怎好再打扰你?”
“……是。”陆泽呈攥紧拳头,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开始吧。”谢书藜吩咐道。
有人果断地站出来,站到一向宽厚的大皇子身后,分得了鹅黄色箭矢。
有人踌躇不前,最终想着父亲的叮嘱,站在了三皇子前面,低声下气地求得了墨绿色箭矢。
其余人也纷纷战队。
一炷香过去,已经分好了七七八八,还剩二十几个人,推推搡搡的。
陆微雪身旁空无一人。
他淡然地站着,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剩下的人发现只有陆微雪这一个选项了,便急急忙忙地去争抢其他队伍的名额,你推我挤的,显得十分滑稽,引来已经选好队伍的人集体嘲笑。
“夷儿,你怎么不选?”
谢书藜注意到迟迟未动的谢明夷,便开口问道。
谢明夷突然被喊了名字,目光快速掠过五公主身后的穆钎珩,抬头答:“微臣已经选了。”
你不是压根没动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阵明亮的微风吹过,枯黄的落叶飘飘扬扬。
谢明夷懒懒抬眼,看向陆微雪。
他抬起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都是红衣服,我选他。”
老婆当众偏爱!陆九又幸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抉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