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真正的魔域试炼开始还剩不到七日，谢同尘一切如常，引得宋椿椿好奇。
他又一次于榻上静心打坐，宋椿椿耐着性子等他打坐完，方才发问：“别人早早就开始各种准备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还和往常一样？”
“准备不准备，都是那样，”谢同尘掀开眼帘，眼中一片淡然如水，“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他不过是去走个过场而已，并不指望能晋升弟子等级，甚至有什么奇遇。
饶是想到了他会这般答复，真正听到，还是觉得这人无趣消极至极。
“不过目下，你与我分割不开，到时我进入魔域内，你也会一道，见我所见，现下有空，我正好同你说说，免得你到时一片茫然，不停发问。”
宋椿椿：“……”她看起来是那么好奇的人吗？
不过要给她介绍挺好，她其实早就想了解了，只是不好过于直接问。
尤其是……对于他们将要去的魔域，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曾经的魔域，而魔域内，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而好奇。
时光流转千年，世间变幻同样万千。
据谢同尘所说，现在世间，已不存在魔界。
千年之前的魔界因失去了魔界之主而分崩离析，四分五裂成许多独立的魔域，有的魔域被修仙宗门占据，收为己用；有的魔域因无人看护，导致魔气尽散，最终彻底崩溃瓦解；还有一些，不知隐入了何处深渊，总之不复人间。
与魔界消失所对应的，当初大道得成荣升为仙君的那批，也都尽数陨落。
世间灵气逐渐稀薄，这世上，终于再无魔，当然，也不见仙。
他们将要去的魔域，只是一小片遗留下来的魔域碎片，机缘巧合，于几百年前被觅仙宗继承，用作了弟子的试炼场。
宋椿椿唏嘘不已。
“被你们这些修道之人接管的魔域，想必变化不小吧？也许逐渐充盈灵气，里面飘渺如仙境？”她故意这般问。
谢同尘：“哪里，这世间的灵气本就稀薄不够，哪还有余量灌入魔域内？况且，一片魔域想要维持，与魔气分割不开，说是继承了魔域，实际上，不过就是给魔域施加了阵法，避免里面的魔气外泄，导致魔域崩溃。”
宋椿椿：“原来如此。”
谢同尘进一步道：“听说，里面还会有魔兽，各种魔界之人布下的机关，危险重重，不过，偶然也会挖掘出藏在深处的秘宝。”
宋椿椿小心试探：“魔兵呢？既然在你们的阵法加持下，魔兽还能存活，那有魔界之人存在，应该也不意外吧？”
谢同尘的嗓音凉如井水，平静述说：“魔界之主被剿灭后，魔兵当然不会好过，除了跟着被剿灭的，还有溃散而逃的，随着那些失落的魔域藏匿在某个深处也说不定，就算有活下来没逃的，修道界他们不敢藏，凡界藏不住，身上的魔气太重，稍不注意便会被察觉，引来清剿。如果藏在目下广为人知的魔域内，被修道者的结界封印住，不能与外界沟通，又能坚持得下去吗？再说了，他们甘心吗？”
话毕，见宋椿椿未接话，谢同尘又补上一句：“总之，千百年来，未听说过世间留存的魔域内，还会有魔界之人出现。”
宋椿椿听得心底里一片发凉，于她来说，不过是打了个盹的时间，自己的老家消失了，亲戚朋友全不见了，就连曾经的对手，毛都没留下一根，成为了传说。
现在才切实地感受到，千百年时光的流逝，她好像，是真的回不去了。
或是这份凄凉感染到了宿主，谢同尘警觉问：“你在为他们难过？”
当然不能承认。
宋椿椿答得冠冕堂皇：“我就是……为世间曾经那么浩瀚辉煌，出现过众多的盛大场面，但现今凋落的现象感到惋惜。”
这话说得模糊不清，意味却全然变了。
单纯为了魔界难过，和为了仙界魔界乃至整个世间难过，格局当然不一样。
谢同尘愣了一愣，旋即附和：“也是，我一时忘记了，你是天上的仙女，同伴尽皆陨落，你也沦落到现下境地，听到我说起过去，当然会回忆生情。”
宋椿椿：“……”你这样理解也行。
真不知道该说谢同尘纯真还是愚蠢，居然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坦然接受了她寄居在他眼中，当真洒脱。
幸好谈话已毕，因为接下来，谢同尘的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粗暴推开，伴随着屠苏急吼吼的声音：“谢师兄，师父又闭关啦！”
谢同尘轻撩眼帘，慢条斯理道：“闭关便闭关，不是很正常么？急慌什么？”
屠苏似乎替他感到一丝委屈：“可是不日后，师兄就要去魔域试炼了呀，师父理应陪同在你身边，送你最后一程的。”
谢同尘：“提什么最后一程，多不吉利。”
屠苏意识到，赶紧呸呸呸了几声：“是，是我说得不对，总之，师父这心也太大了，师兄，我和你，完全就是被放养了。”
谢同尘淡淡道：“习惯就好。”
屠苏眉宇间的愁未完全消散，自己寻了把椅子坐着，环顾四周。
“欸，师兄，我发现你这房里，怎么干净整洁了不少？”屠苏愕然问。
“以前不整洁？”谢同尘不甚在意。
“可师兄你的眼睛——”屠苏意识到什么，话声立刻中断。
谢同尘道：“无碍，和我拘谨什么？”
屠苏重又小心翼翼道：“师兄，你将每一处打扫得纤尘不染，得费很多功夫吧？”
他师兄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不到非常时刻，不喜欢动用法术。
谢同尘凝滞片刻，轻轻嗯了声。
屠苏不常来他屋中打量，自他重见了光明，能做得仔细的事多了许多，难免在这一点上疏忽。
屠苏蓦地睁大双眸：“师兄，你该不会是恢复光明了吧？”
“……”
谢同尘不动如山，镇定自若问：“怎么说？”
“嘿嘿，”屠苏挠了两下脑袋，“我就是随便猜猜，师兄，你放心，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屠苏退了出去，谢同尘唤醒始终在装死的宋椿椿，问：“你觉得他发现了吗？”
宋椿椿看了个完全，却不能确定：“他看起来傻乎乎，但有时候傻人，也会忽然生出心机来，藏个心眼，他既然没有直接戳破，那你就当他不知道吧。”
谢同尘笑笑：“也是。”
*
魔域试炼正式开启的这一日，风轻云净，各峰筛选出来的弟子齐聚主峰，掌门和资历最老的几位长老都在，场面不可谓不盛大。
宋椿椿数了数，发现共有十一位佩戴了木牌的弟子，也就是说，只剩下两座峰没有派出弟子来参与。
哟嗬，竞争对手当真减少了两人。
掌门发表了一些例行讲话，又假模假样关心了弟子们几句，接下来，作鸟兽散，先前还热闹的场地一瞬间空旷起来。
魔域试炼的重要性不同于其他，掌门下令开始那一刻，宗门内未开启传送阵，只能各凭本事，用不同的手段到达试炼地点。
有些弟子拥有上品灵兽，直接唤来灵兽，跨坐上去，某些长了翅膀的灵兽能一日千里，在地上跑的则要慢些。
有些弟子大概是天生不愿亲近兽类，或是在这一方面没有天赋，养不成灵兽，这时候掏出法器来，乘坐法器飞行，譬如御剑，观赏性也极高，看得人目不转睛。
而有的人……
如谢同尘，和屠苏拜别后，竟然以脚力走出宗门，到了山脚近处的村落，掏出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包银子，换了辆破烂马车，坐进去，捏出个小纸人来为他慢悠悠赶车，自己在车厢内开启打坐模式，姿态比起在宗门内更闲散随意。
宋椿椿本还想见识一番他的本事，见到此景，所有心思掐灭了去。
同时暗暗奉劝自己，他不过方筑基，能捏出个纸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回魔域试炼，他大概就是在边缘处洒洒水吧，然后转身就撤。
无事，她只想感受一会曾经的魔域，深不深入，久不久留，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安慰起到了作用，宋椿椿随遇而安，跟着闲散起来。
也好，偶尔谢同尘不打坐时，会撩开马车两侧的帘子，看看外界，算是兑现了带她赏风景的承诺。
马车行得慢，又不能日夜兼程，马儿需要休息。
有些快的，估计一时片刻就到了目的地，而他们，在路上优哉游哉两日，当宋椿椿又一次问起，谢同尘才道：“快了，不到半日的路程了。”
宋椿椿吞下抱怨，勉力忍耐。
谁知，快要接近魔域时，遭遇了一桩意外，耽误了时辰。
要从这里说起，两人交谈完，马车又行了一大段路程，小纸人本在外驾车，它身上沾染了谢同尘的灵力，能代替谢同尘接收外界的信息，所见所听皆可感知。
谢同尘忽然拧了下眉，接着，小纸人奋力扯住缰绳，使马车停下。
“怎么了？”宋椿椿好奇。
谢同尘掀开眼，眉目淡然，只话声稍有触动：“前方有人，打起来了。”
宋椿椿不免失望：“打就打，打架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像她千年之前，有实体时，一天一小架，三天一大架，不打架，还感觉身体哪里不痛快，心里也憋闷得慌。
谢同尘：“是觅仙宗的弟子们，和我一样……准备进入魔域内试炼的。”
宋椿椿仍不解：“不也正常吗？在魔域内打起来，还要提防魔域本身的凶险，在外面先解决掉对手，不省事多了吗？”
她不懂，谢同尘怎么这般八卦，还婆婆妈妈，悲天悯人过了头。
谢同尘闭眸，轻轻叹息了一声：“三个人，打一个，被打的那个，快支撑不住了，仅剩一口气吊着。”
宋椿椿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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