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选择对修华而言没什么好犹豫的。
无论如何清薰此刻都是安全的，而莲上是因为他而陷入困境，就算不是因为自己，修华也决不能让他独自面临这样的危难。
这是出自于本能，但属于何种本能，修华尚且不明。
修华看了看清薰，欲说什么，却只是摇摇头，然后转身回到莲上身边。对于莲上投来的目光，修华回看着他，说：“跟我一个凡人去死，说到底，还是身为仙君的你亏一些。”
莲上听后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不亏。”再无下文。
梅南已不想再去看他们，转而对清薰道：“既然如此，清薰，我们也走吧。”
清薰却并未动身，只是看着他们若有所思，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你何必要在他们之间插足，最后伤的也只是你一人。”听了他的话，清薰却似不理解，侧头看着梅南，低声道：“我没有想过插足其中……我只是不想看见他受伤。”
“你就是这样才会受尽苦难。”梅南一语噎住，随后不想再多说什么，前去拉清薰，要带他一起走。但清薰只是侧身避过，回头去看修华那边。
但好像不想看见他似的，修华只是面向莲上而立，相互说着什么。
“你在等什么？等他回头看看你？”梅南压低声音问，“你以前也是这样做，但结果呢？仙不仙，佛不佛，人不人。我知道你受的苦难，他也知道，可是却只有我会心疼你。”
“原来以前我跟他也是认识的吗？难怪……”清薰失神喃喃道。
“清薰，你……”梅南欲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之势。“这是……”停顿片刻后，随之而来的更为震天动地的声势，天顶晃动地块摇动。
清薰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梅南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快带清薰离开。”修华一手扶住莲上，一边回头喊道。
看着梅南拉着清薰快速离开，修华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此刻情况危急，他很快回过神来，看着一脸从容、神色平淡的莲上，问：“怎么回事？”
“应当是动摇了这里的中心。”莲上不紧不慢地回答。
“意思是马上就要塌了？”修华两只手都抓住莲上后面的藤条，却也只能勉强稳住不倒，说话也是比较困难。
“也许吧。”依旧云淡风轻一句话。
“如果塌了，我们会死得很难看。”修华一字一顿地看着莲上说。
“有道理。不过这是你的选择。”
看着莲上一心寻死，还死得其所的样子，修华忽然很想抬起手，问：现在取你的眼睛还来不来得及。
忽然天塌下一块大石，修华伸手挡开了，眼看着这天顶就要塌下，却又听得莲上问：“你与那位清薰是何时认识的？”
修华哪里顾得上回他的话，再次抬手想要将藤条斩断，但却丝毫伤不到它们。
“怎么回事？这里马上就要塌了，这古树怎么还屹立不动？”修华说着又举手击碎了一块飞来巨块。不过照这样下去，一旦这里坍塌，修华他们只能被活活砸死然后掩埋。
“你这么慌乱倒是难得。”莲上还在说风凉话，气得修华一咬牙，说：“我真该扔下你马上逃离此地，还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不这样做？”莲上顺势便问。
“我这就走。”修华说着刚抬脚，整个天顶终于支撑不住，骤然崩塌，无数的巨石落下，修华下意识拉着莲上，右手使出全力，想看看能不能做最后的生死挣扎。
虽然有以此一搏的心，却也很明白无异于石落水面，一击即破，所以也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片刻后……没事。
修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莲上身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保护结界，所有触碰到结界的东西都瞬间化为粉碎。修华看向莲上，那双眼睛闪烁着异色光芒但已渐渐消退，他若无其事抚了抚眼角，随后伸手扶住修华，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他们忘了我的身份。”
修华本想问他还有什么身份，但周遭一切悉数坍塌，让他忧心不已。
虽然现在跟莲上在一起他是安全的，但清薰不知道如何。还有星明以及这些尚在殿中的人……
“能救他们吗？”修华问。
“出口在我进来时已毁。”莲上回答道。
修华神色凝重，忽见莲上身后庞然大物突起，立马喊道：“小心后面。”
因为碎成粉末的东西一直挡住视线，修华并不能看清是什么，但莲上听后并未有惊动之色，而是扶稳修华，转身看去，大袖一挥，视线顿明。
依旧是那棵古树，此刻没有墙的掩盖，更是显得高耸入云，宽阔不见边际。站在其面前，修华感觉就像是一只蝼蚁站在一头巨象脚底。上方的情况看不清，只大概知晓下方状况。
所谓不知叶茂，只知其根深。虬曲苍劲，树干发黑，缠满了厚重而沧桑的痕迹。如此像是要走到时光尽头的参天古树，此刻却给人一种生命沉重之感，可窥见其千年葳蕤，万古长存之力。
“罪仙参拜莲上仙君。罪仙犯下杀生之重罪，又以下犯上，伤仙君仙体；若非仙君出手，罪仙不知还要犯下何等罪孽之事，请莲上仙君责罚。”
声音苍老无力，好像一位已到风烛残年的老者，行将就木。但声音却宽广无边，空谷回响，给人以残存的不朽生命之力，震撼人心。
“现在可还有余力替本仙君做一件事？”莲上姿态清冷，语音平缓着问。
“但请仙君吩咐。”
“护住此地尚在的人。”
“罪仙万死不辞。”
修华看见古树盘根错节处慢慢生长出无数枝桠，越来越粗壮，伸向远方。
即便知道他们非凡人，能做的程度远超他所想，却还是不免忧心忡忡：“我没有听见人的声音。”
莲上看了他一眼，抬手动了动手指，结界外一切声音穿了进来。
建筑物崩塌之声，地动山摇轰隆之声，除此之外便是连绵不断的尖叫嘶鸣之音，不仅是人的惨烈叫声，其间有一些鸟兽的悲鸣，听得人心如刀刮，脑海中联想到那样的场面，甚感悲悯和恐惧。
现在的他有莲上保护，清薰有梅南的庇护，可那些人呢？那些鸟兽呢？全被牵连进来，经受着这些苦难折磨，却没有谁去救，甚至极少有谁知道他们正受着这样的煎熬，也许他们之中大部分就要从此告别人世间，且是以这种本不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方式走向死亡的深渊。可是他现在却做不了什么，好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
莲上发觉修华的身体在发抖，看向他，但并未说话，只是收了收手，隔绝外面的声音，将修华拉的更贴近自己。
修华攥紧莲上的衣袖，稍稍抬眸看着他，目光悲凉，声音颤抖着问：“都是因为我对吗？”
莲上神情淡然，没有说话，只听得修华继续喃喃自语般说着：“我曾经无恶不作，犯下无数罪孽。为什么当初不惩罚我而让我转世成人，害得更多人性命？是要我欠下更多的血债吗？”
“谁跟你说的这些？”莲上音线发凉，如是问。
修华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慢慢道：“我感觉得到。我的右手生来便有问题，难道不是因为染上的鲜血太多了？我生来是平京的少殿，可我只能带来不详。我的出生害清薰遭遇非人折磨，整个平京过着与邪祟争斗的生活，这次的疫病事件也因我而起，都想向我复仇，死了这么多人。我如此罪孽深重，为何你要几次出手救我，不怕受到天谴吗？”
莲上注视着修华，那双眼睛难得有了细微的变化，只是修华没有看见而已。
“我也做过凡人，心很脆弱，时常感到恐惧和不安，也总是陷入深深的自责。可做仙，却如你所见，我变得极少对一般事物动容，你知道这是为何？”
修华看向莲上，投以疑惑的目光。
“不是因为作为仙者，便对凡事变得冷漠，视凡人如草芥，相反因为知道他们的脆弱，也明白自己的使命，所以对这一切更加地上心，超过一切，超越自我。成仙之后，越发感受不到自我的存在，所以没办法有那些情绪。凡事尽力去做，做到极致，那些做不到的事，也只有这样了。”莲上顿了顿，继而道：“不过你就算身为仙，也情感丰富，如同凡人。但却同样极少有那些情绪，向来随性，使愿无违……你可知，这又是为何？”
修华摇摇头，过去的事，他一点不记得，又怎会知曾经的自己是如何。
“因你足够强大。”莲上唇线一翕一张，淡漠平常，说出的字眼却仿佛沉甸甸有千金之重压着修华。
“有许多条路可以走 ，你却选了一条最不好走的路。如果现在能回来，你可愿意？”
莲上注视着修华，那双异色双瞳仿佛各自闪动着蓝色和粉色的流波。
修华动了动双唇，抬眸问：“既然最不好，为何当初我会选这样的路？”
莲上静息片刻，待要回答时，忽抬首看向远处。
“怎么？”
“走。”莲上一手揽住修华的腰，踏着满地狼藉却如履平地往前走去。“罕冷剑。”莲上扬声刚落，划破长空而来一道银白色光芒。莲上搂着修华一跃而起，稳稳落在剑上，周身被这银白色光芒所包围，穿云破日，去到一个未知方向。
昨天因为错以为更了，结果却没更新。今天提前两更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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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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