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画青画丹便要离去,修华送他们出了宫门,恰好见着沅顷,告诉他一切安排妥当。
从宫门折返至清华殿,恰逢御医从里面走出来,便立马迎上去询问情况。
御医本有些吞吞吐吐,但在修华的喝令下也不得实话实说:“宗皇的身子每况愈下,劳心劳力已久,需要多做歇息,调理精气神。”
修华神色一凝,问:“不会是因为疾病或者其他原因?”
“少殿,属老臣直言。其实宗室里每位宗皇一过半百之年就尚衰得厉害。这平京并非寻常之地,而居于最高位者,要与□□作对,抢夺阳道,自然消耗得快。别说宗皇了,就是普通老百姓也少有寿终正寝活到七十岁的。”
修华沉吟不语,片刻后道:“此事不可对外传扬,下去吧。”
“是。”
修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随即往清华殿里去。
这次,郊谕没有拦他而是送他进入大殿之中。
习香宗正坐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埋头苦干,身形虽消瘦了,面色却因敷粉上妆而看不出来有不妥之处,那双眼睛半耷拉着,有些无神。
之前修华一直觉得岁月对他的父宗十分留情,但现在似乎找补回了来。
习香宗见到修华后,将奏折往前一推,面前的那堆小山就哗啦地散落一地。他不悦地看着修华,严词厉色道:“本宗叫你帮着处理国事,这么多的奏折堆积如山,你是半点没看?”
修华心下觉得习香宗是因为生病了,脾气也更差。这些奏折审批都是宗皇的责任,在朝堂上都将有疑问或者有分歧的内容提出来商议过了,最后是否给过都是宗皇的决定,就算是少殿也不得参与。
修华也不多说,只蹲身前去捡着一地的奏折。与他同做此事的还有郊谕。
这两个人,一个是宗室的唯一继承人,一个是皇命的直接执行者。不过在此刻也都只是臣子属下的身份而已。
“你整天到处跑在忙些什么,你以为本宗不知道?”习香宗冷峻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听得修华心里一阵难受。也许是御医的那些话起了作用,他现在竟然觉得习香宗对他冷言冷语也不是什么烦事,反而听得顺耳。
“你爱喜欢谁本宗管不着,但你要是顾此失彼,沉迷于美色之中而将平京的一切抛之脑后,本宗绝不饶你。”
修华将奏折抱着放到习香宗面前,退了几步,道:“父宗,儿臣没有沉迷美色。”
“没有就最好。瞧你这乖张恣意的性子,就是从小被你母宗宠坏了。”
修华看了看习香宗,陈述道:“儿臣从三岁就进入近天都,十三岁才回来。”
习香宗顿了顿,继而正色道:“就是单然君师对你心软,不舍得管教你。”
一提到单然君师,修华心里更加难受。
以前单然君师的确配得上“君”和“师”两个字;他是君子,也是师长,但现在……许多东西都在潜移默化中悄然改变了。
“咦?君师现在还未回来吗?”习香宗忽然放缓了语气问,似乎满心还想着那人。
郊谕拱手道:“回宗皇,单然君师那边传来消息,说正带着云凤村的村正和村吏前来京中报道。”
习香宗点点头,颇感到欣慰。随即又对修华道:“最近你就每天来清华殿跟本宗一起批阅奏折。”
修华应了声。
随后有一人进来禀告习香宗,俞纶大臣,庆央大臣等前来求见。
“不见。有什么早朝不说现在来说,叫他们回去。”
郊谕此刻便小心提醒:“宗皇,今日没有召开早朝。”
习香宗闻言一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一边摆摆手道:“本宗身体不适,修华你去接见他们。”
修华:“……”
……
将大臣们安排在清华殿的月华室,离清华殿的正殿只相隔两道长廊。
修华赶去时,里面或站或坐五六个大臣,有文有武,均在焦急等候着。
见修华一来,他们便着急地围上来询问情况。无非就是担心宗皇的身体如何。
“父宗现已经好了七八,但因为耽误了些时日,导致奏折堆积如山,需要尽快清理,故而停了一日的早朝。”
听到修华这样解释,他们也只是稍作停息,却并没有打消心中的疑虑。
“禀少殿,现在各京畿处的村落都有些不安分了。”说这话的是长年驻守于京畿地区边界处的武官之一旭琥。像他们这样的武官在朝中有官职,时常往返于京中和京畿,加紧京畿地区与宫廷之间的联系,维持秩序。
“坐下说。”修华左右示意一番,然后自己落座于上位。文官和武官自然地分成左右两队入座。
得到修华的允许,旭琥便道:“关于伊贾村和云凤村之间的事被穿得沸沸扬扬,就算卑职们如何做也难以堵住悠悠之口。一场巨大的恐慌在民众之间蔓延……”
无论京中还是京畿地区,都认为云凤村是凭借鬼神之力杀光整个伊贾村,于是人人自危。而宫廷方面并未在第一时间采取紧急的措施,反而与云凤村陷入和平拉锯战之中。这便不得不令人怀疑宫廷的能力或许完全不足以与来自阴间的力量所斗争。
平京本就是人鬼共存之地。必须是人作为主导,这一点尤为重要。因为人天生对鬼神具有敬畏和害怕的心理,而几乎不会主动去招惹。但邪祟不同!他们会伺机抢夺地盘,将人作为餐食。
邪恶的力量一旦占据上风,将会毫不留情地杀死对手。这一点符合人对善恶的定义。
在凡人看来,本就处于劣势的一方,才会拿起武器、千方百计地借助别的事物来强大自己,从而与之抗衡。
于他们而言,甘愿对宫廷俯首的根本原因在于:宫廷方面有能力保护他们。
但一旦失去了这种能力,那无论是宗室还是宫廷,都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现在,如果宫廷不对云凤村做出正确的裁决和制衡,那么一切的风向可能有待重新偏移。
他们都很自信,就算是没有宫廷这棵大树,他们凭借自己信奉的地方神佛,便能战胜一切。现在他们的安定和谐是互不侵犯得来的,就算没有这个宗室,失去这个宫廷,他们也能靠着自己重新获得和平安乐。
这便是“无为而治”的政治方针之下,带给民众的错觉和盲目自信。以为一直以来都是地方自治,并不了解远在京中的宫廷,甚至连宗室都鲜少出现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如果不是每年的赋税,也许民众将会完全埋头于自己的生活中,而忘记宫廷的存在。既然如此没有存在感,那便也不重要。
生活在京中的人会好很多,但他们极度渴望着宫廷能立马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举措,将这个问题一举攻破。长年生活在宫廷的威严和秩序之下,他们习惯性仰望,也下意识地希望宫廷的作为。如果再像现在这样软弱下去,他们不可避免地会大大失望,甚至会丧失一定的自信力,变得动摇而怀疑。
“可发现有任何动乱?”修华神色泰然,如是问。
“这倒没有,各自都在张望之中。”
“那就让他们张望好了。如果该村落是少部分人有反乱之心,杀一儆百;如果该村落是绝大多数想要独立,那就让其独立,封锁该村落的边境,让他们自行发展。”
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觉有些诧异和为难之意。
“这……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暴乱。”俞纶大臣小心提醒道。
“现在我们的重心是处理云凤村一事,至于其余想要跟风煽惑的地方,就看他们敢做到什么地步。”修华一手搁在桌面,神色严冷,“好日子过得太久了自然就不知道珍惜,有时候迁就和安抚无异于一味的纵容。”
各大臣觉得倒不是没有道理。这平京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如果组成部分都想分裂,无论如何也都凝聚不了。倒不如适当地改变一些切入点,而非一味地去镇压或者安抚。
更何况话是如此说,具体怎样操纵还得到时候细谈。
“通知下去驻守京畿边防的官员行事谨慎些,还有各位大臣在京中往来,注意民动和意向。虽不必过于主动,但也不可懈怠。”
这话他们统一理解为:有情况第一时间上报。
连民众之间的恐慌和动乱都可以如此等闲视之,他们实在有些不明白。就像习香宗对待云凤村的态度,未免过于平和了些,那天伊贾村的亡魂可是前来告状了,这种要谈判的态度是认真的?
好像安定和谐太久,别说民众,就连宗室都不免松散了些。
等散去后,众大臣不免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些担心要是习香宗退位,而修华少殿这么年轻地继位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毕竟最为年轻的少殿继位时也有二十七八,即明煜宗。
按照正常来说,因为少殿学习阴阳法是必要的过程,十年求学,晚的时候可能要到十五岁,等再次回到宗室另外要受到宫廷礼仪的各种教化,所以一般要到十八岁至二十岁才会正式步入早朝,参议政事。
但他们也觉得宗皇看着年纪尚轻,并未有性命之忧;而现在的少殿看上去乃人中龙凤,恍若谪仙下凡,有惊才逸世之气度,前途不可估量也。只要假以时日,定能带领平京走上新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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