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学弟，这里是清华招生组。我是灵杰高中去年毕业的燕雨，想和你聊一下志愿填报，方便电话或者线下见一面吗？]
六月底的灵州，热得冒火，一条命堪堪续在空调房和冰西瓜上。消息发出去，燕雨舌尖顶出来一颗西瓜子，手机开免提往桌上一撂。
“放心放心，我和羽书学弟认识，打过球流过汗的交情……”空调再往下调两度，“当然是真的啊！你看啊，咱招生组电话打不进，但我好友申请五分钟就通过了，稳着呢……”
“嗯嗯，老师，就是那个……组里批我的经费能不能翻倍啊？高中校门口烤肠西瓜卤鸭脖都涨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钱我真寸步难行……”
指尖摸到下一块西瓜，燕雨含糊着说：“……隔壁？这刚出分我就联系上了，隔壁不能赶在前头吧？再说我母校前两年都没有考隔壁的，断代了，他们没我这层人脉。”
“……话说隔壁招生组有谁啊？可别像去年那样给咱下黑手。行行行，我知道了……哎！学弟回我了，这边我先挂了啊拜拜！”
三两下把瓜皮收拾好，擦净手，清了清嗓子——语音通话——发起！
嘟嘟嘟嘟……嘀。
“羽书学弟你好~我叫燕雨，是清华……”
热情洋溢夹子音，殷切期盼一颗心。燕雨礼貌开场，无奈碰上硬茬，对面冷淡丢来俩字：“你好。”
燕雨嘴角一僵。怎么着，两年不联系，学弟竟成熟了二十岁？
这时候再夹就显得傻逼了。燕雨调整策略，换上稳重熟男声线：“你好，冒昧打扰了，首先恭喜你高考取得好成绩。想问一下咱现在对于志愿学校和专业有什么想法吗？我可以给你详细介绍我们清华今年的招生政策和具体的……”
字正腔圆让人口干舌燥。燕雨又掰了块瓜，悄悄抵在唇边，听见学弟回复：“了解，我会考虑。”
这惜字如金，燕雨顿感不妙，瓜也移开些许：“啊……是的，学校和志愿选择得慎重，多维对比综合考虑，不急着做决定的。你今天下午有安排吗？我请你吃个饭，见面聊聊？”
“晚饭不行，夜宵吧。”那边说，“八点翠翠夜宵，你ok吗？”
燕雨嘴唇一抿，左右扭了两下。
“行，那今晚见。你住在哪边呀？需不需要我过去接你？”一开口，声音不自觉又夹了起来，贯彻落实行动指南，姿态放低，服务到位。
但热脸再次贴上冷屁股，对面说：“谢谢，但不用了。”
……行。
晚七点半，燕雨隆重换上蓝紫色带校名logo的招生组定制工作服。翻遍衣柜却苦于没有相配的大裤衩，只好老实穿上压箱底的米白休闲长裤。
在落地镜前转了三圈，被自家校徽狠狠闪耀……哪来的装逼犯？还怪羞耻。
但为了招揽学弟，为了打败隔壁，拼了！
收拾妥当，开窗探探气温，站两分钟被热风呼一身燥。
“——妈我出门了啊，晚点回来。”
“这点儿出门？搞什么？”亲妈瞥一眼玄关处正撅着屁股换鞋的好大儿，“还打扮上了……你小子到底是去招人还是去约会？”
“陪吃陪玩陪聊天，招人就是约会，约会就是招人。”声音飘远，咔地一声门合上。
“——别喝酒啊！我可伺候不了你！”追出来，人早就进电梯了。
晚风粘腻，热得没脾气。燕雨闷了整背瀑布，拎着衣领扇风，暗道学校这装备可真不顾志愿者死活……好看是好看，可它不吸汗。
而翠翠夜宵更是火热重量级。门边一列大烤架，烧得红彤彤的炭火配着热得红彤彤的烤串师傅。串儿扬起，大功率电扇掀飞刚爆出的孜然辣椒油脂香，满满当当灌入整条街。
热就热吧，架不住它香，犄角旮瘩陈年老垢都是青春回忆。目光走一圈儿，燕雨晃晃脑袋摸摸鼻子，快步走进店里。
[我到了，你想坐里头还是靠街啊？]
[我选了靠街，风扇边上凉快些。]
[我先点菜咯，你来了正好能吃上。]
——讲究一个热情有礼，不卑不亢。
荤荤素素，摞一大盘端给师傅。燕雨拉开冰柜，对上四五排红红绿绿不同品牌的啤酒……忽然有点儿微妙的心虚。
目光停在最底下的快乐水。但毕竟是请客么，啤酒还是快乐水，这得问问学弟。掏出手机一看——
刘羽书：[好的学长，我在路上了，五分钟就能到。]
刘羽书：[你先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谢谢学长。]
满屏的“学长”真让人摸不着头脑。行吧，有的人就是文字语音两种风格，燕雨爽快接受。
说五分钟就是五分钟，分毫不差。短款运动套装，青春洋溢大男生站在店门，姿态神情妥妥的状元风范。
“这儿！”燕雨热情招手起身相迎，“好久不见了学弟。”
“学长好。”刘羽书浅浅一笑，拉开椅子坐下，“也不久，寒假大学宣讲我去听了，学长你的分享特别吸引人。”
“哎，讲得好也是因为学校好呀，一会儿我给你仔细介绍……哦，那边冰柜，你看看要加点什么，串儿挑好递给师傅就行，饮料我也还没点。”燕雨笑容满面，心里却犯嘀咕。
人对了，是当年球场勾肩搭背的学弟，和学校光荣榜照片也相差无几。可这声儿，这客气有礼……不对呢？
“好的，那我过去看看。”刘羽书走了两步，路过冰柜又折返，“学长，喝可乐可以吗？我没满十八岁，我妈不让喝酒。”
“当然可以啊。”燕雨忙站起身，“你挑串儿吧，可乐我拿。哎，其实我也不爱喝酒，喝完臭熏熏的。”
臭熏熏可不只是酒后的嗝，蒜蓉生蚝更是大杀器。但燕雨无所顾忌，豪气点了两大盘。
饮料过三巡，聊开了找回一些陈年塑料队友情，说话也直白得多：“羽书，你声音和电话里差别挺大的，我刚儿一下没敢认。”
“哦，是吗……”刘羽书尚带着高中生的青涩腼腆，“可能有些紧张吧。”
“嗯嗯我懂。去年这时候招生组学姐联系我，我也紧张……”燕雨一笑，“说句实话，我们组里很多人是第一次参与招生，自己还虚着呢。你就放宽心，有疑问尽管问，能争取的就大胆去争取。话说北大那边也有联系你吧，你们面谈过了么？”
“嗯。”刘羽书微微点头，坦诚道，“聊了一下，都还不确定。”
“比我还快呢？”燕雨略有不爽，但也不太着急，“你省排名第三，无论报哪个学校，在专业选择上的优势都很大。所以就看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意向专业，再看哪个学校在这一专业更强势、有更大的发展平台……”
串儿加了两次，可乐续了三杯，厕所也跑了两趟。
气氛融洽，宾主尽欢。学弟倾心人工智能和数学，其他的热门专业也在备选之列。
“二选一的话倒是不为难。”燕雨嚼着面筋，腮帮鼓作一团，“人工智能，来我校；数学，去隔壁。都是各自的王牌专业。”说着指了指旁边塑料椅上同款紫色logo纸袋，“招生简章带给你的，你回去研究研究。然后我们招生组有一位计算机出身的老师，可以约一下明天正式点的面谈，让他给你做个关于专业的全面介绍。”
“嗯。”刘羽书点点头，又问，“在校园生活、校园文化方面呢？两个学校差别大吗？”
“那可就多啦……我们学校大，隔壁学校小；我们有校歌校训，隔壁没有；我们饭香，隔壁没我们香；哦！重点是——我们外卖能送到宿舍楼下！他们只能送到驿站——就凭这一点，赢！”
燕雨领着学校赢麻了，正乐呢，忽然觉得背后冷飕飕。
“总之……各有各的好嘛。”垃圾话说完，说点正经的，“现在两校逐步开放资源互通，自由进出隔壁，能选修隔壁的课程，参加隔壁的活动，以后说不定还能刷卡吃隔壁的饭。这么说吧，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上清华约等于上北大。不是一家，却也都是一家。”
“——哦？”刺啦一声，四人方桌又一张椅子被拉开，白衣花裤衩卷着风往下坐，熟悉的冷漠调调从头顶往下压，“都是一家？我怎么不知道。”
抬眼见着来人，燕雨最后一口面筋没扯下来，签子差点戳进嘴里。
那人优雅摇晃自带的可乐罐，矜贵地歪在红色塑料椅，霸王娇花在夜宵摊里突兀又融合：“不认识啦？需要我做个自我介绍么？”
声音压迫感太强，燕雨心里咚咚咚咚直打鼓，又悄悄咽了口唾沫。镇定下来，舔掉嘴边那点儿酱汁，忽然微眯起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
柿子捡软的捏，最终定在刘羽书脸上：“你俩……一伙儿？”
“呃……”未成年高中生藏不住事，刘羽书目光闪烁几分，朝燕雨抱歉一笑表示默认，转而对着来人低声抱怨，“师兄，你坑我……”
师兄？！哪门子师兄？听起来比学长更亲一层呢。燕雨心里一酸，而后眉梢一挑，顿觉这是个好机会：先挑拨关系，再拉拢关系，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没事哦羽书，我们认识。”燕雨换上笑脸应战，眼神却往另一处斜，“只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嘛，是我该做个自我介绍。”说着举起可乐远程干杯，“燕雨，清华招生组成员。我和羽书学弟正在聊志愿填报呢。学长，你不请自来……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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