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师兄。”齐邀应声。
他是谢琢这次带出来的人里除谢琢外修为最高的一个,谢琢若临时有事离开,就理当由他带队。好在万吉城离枫午宗已不算远,齐邀带着众位师弟辞别几位师兄,踏上回程的路。
“大师兄怎么突然留下来?”苏岂惊讶,他原以为谢琢会和齐邀一起回宗门。
谢琢淡然:“来看看你做的任务,凑个热闹。”
苏岂顿时噎住,相处这么多年,他该记得大师兄那张总能让他哑口无言的嘴。
宋行岩瞥了谢琢一眼,总觉得这位大师兄留下来好像和他有关。
“两间上房。”宋行岩将一袋灵石丢在柜台上,他想到谢琢也和他们一起,顿了顿又道:“和那位仙长的房间挨着。”
掌柜接过那一袋灵石,神识往里一探,面上的笑容又灿烂几分:“是是,我们一定将最好的房间留给几位仙长。”
*
仙岳楼虽临街而建,客栈内却单独绘有隔音符,倒也并不觉得吵闹。宋行岩和苏岂的房间同谢琢在同一层,这一层拢共就四间房,宋行岩左侧是原先谢琢的房间,右侧宿着苏岂,余下的一间空着。
天黑的彻底,星子稀稀拉拉散在空中,房间里的谢琢半个身子沉在浴桶里,一条手臂半搭在桶边缘。他顺着仰头,窗外的月亮正巧爬到视野正中,边上的长庚星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坠在一旁。
原本寂静的走廊内突然响起脚步声,啪嗒啪嗒地由远及近,直到经过他的房间,一直往下走,最后在他右侧的那间房门口。
“砰砰——”
“砰砰——”
木门被指节叩击的声音一下下响起。
谢琢收回视线看了眼桶里仍旧饱含药性的水,将身子又往下沉了沉。他自幼时的那场大病后便一直体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提起一柄剑都是极困难的事。直到谢家家主,他的父亲北上寻到宋家,他与宋初于众山之巅结下仙契,他的身体才开始慢慢好转。
之后又被父亲送入枫午宗......谢琢垂下眼睑,幼时的那场大病来得毫无缘由,就连结仙契后病状逐渐消失也显得莫名其妙。
即使经过数十年的调养,他的身体也早已可以正常修炼,但仍需定期的药力淬体来温养。他不能再以从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站在她身边。
不能,不可以,他也不愿。
因为仙京最尊贵的宋家嫡小姐所拥有的的一切都合该是最好的,包括他。
“砰砰——”
敲门声仍未停歇。
隔壁的宋行岩心态极好,敲门声有节奏地响着,他躺在床上睡得香甜,一点不受影响。
谢琢没理会大半夜莫名响起的奇怪声音。约莫过了一刻钟,他才从浴桶里起身,擦净身体穿好里衣,准备入睡。
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走廊的敲门声锲而不舍。谢琢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在床头绘了个基础的隔音符将整张床连同自己都罩了进去。
耳边瞬间清静,谢琢满意了。
*
“你们到这几天了?”次日晨起,苏岂刚从楼上下来时听见的便是这么一句话。
“昨日刚到。”宋行岩知道谢琢在问什么,他用勺子轻轻拨弄碗里的热粥,又补了一句:“还有两日。”
谢琢点头,两人转而沉默。留下苏岂一人不明所以,不知道谢琢问这个做什么。
此后几日里众人乐得清闲。小鬼难缠,宋行岩说不急,得再等等,苏岂就索性去了趟城主府,让他们稍安勿躁。
白日里三人窝在房间内打坐,偶尔出门打个照面。晚上敲门声按时响起,谢琢不厌其烦地再次画上隔音符。这种基础性地符文若没有特殊载体,谢琢绘制一次最多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到第三日夜里,谢琢没再绘符,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像前两日一般合衣而眠。
隔壁房间内气息消失的一瞬间,谢琢睁开眼,眼底一派清明。他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待确认敲门声也停歇后,这才打开窗户跃出去。
路过宋行岩的窗前谢琢下意识扫了一眼,房内的人如他预料一般早已没了踪影。他脚尖一点,借力来到苏岂的房间外,手上裹着灵力在窗柩上一推,破窗进到房间将正在床上的苏岂拎起来。
“醒醒,该动身了。”谢琢在苏岂背上拍了一把,拎着他从敞开的窗飞出房间。
“大师兄......”苏岂这才清醒过来,意识逐渐回笼,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即便睡得再沉他也不会在有人进到他房内时仍旧不清醒,即使这个人是他相处多年的大师兄。
与其说是睡着,倒更像是昏迷。
即使是后半夜,街上也仍有行人走动。边上一家铺子门口挂着的灯随风晃动,伙计坐在门边的板凳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谢琢落地后才发现情况可能比他想的还要顺畅一些,石板铺就的地上一个个黑色脚印向前延伸,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他这东西去了哪里。就连看不见任何痕迹的苏岂都能察觉到某个方向鬼气森然,就差直接冲到他脸上。
“宋行岩没和你说?”谢琢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前走,余光看到苏岂仍是有些发懵的样子,不经有些诧异。他随口一问,却见苏岂一脸茫然扭头看过来。
“说什么?”
谢琢了然,宋行岩今晚的行动似乎压根儿没打算带苏岂一起。
在结仙契前他在仙京待过一段日子,谢家在宋府附近买了一套宅院,他白日里会去宋府拜访,却一次也没有见过宋行岩。只在宋初口中听她提起过她有个弟弟,是宋家家主胞弟的独子,一直在闭关。
这是谢琢在此之前,对宋行岩的唯一印象。
“对了,宋师弟去哪了?”苏岂当然注意到了宋行岩房内没有人,原以为宋行岩提前出来了,却走了半晌也没见到人。
谢琢朝他抬手:“传星令给我。”
他从苏岂那接过传星令,一眼扫完那短的可怜的一句话,然后又将传星令丢回去。
“你的宋师弟捉鬼去了。”谢琢见到脚印开始逐渐变浅,他聚起灵力腾跃着,声音散在了风里。
*
宋行岩躲着敲门小鬼离开仙岳楼时用了匿身术。独属于宋家的秘法,使用时能暂时让自己的气息彻底消失,就像将自己藏入另一个空间。无论人、鬼、妖还是魔,即使是渡劫期老祖,在短时间内也发现不了他。
在他气息消失的刹那门外的敲击声也随之停止。宋行岩每走一段路便释放一点气息,那小鬼就和疯狗一样一路跟着。
宋行岩逗狗似的一路引到一片密林中才停了下来。匿身术恰好解除,以他目前的修为,这样的术法本就维持不了多久。
小鬼适时撞上来。
宋行岩指间灵力汇聚,五指收拢。枝叶遍地的林地里霎时亮起一个阵法,小鬼一头撞在了阵法结界上。
小鬼被牢牢锁在阵法之中,犹如困兽,宋行岩收回手,这才看清阵中小鬼的模样。
身上一件宝蓝色的小袄,脸庞稚嫩,撇去眉眼间骇人的煞气,当真只是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孩童。
果然是几日前在集市里撞到他怀里的那个孩子。
宋行岩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眼已经爬到头顶的圆月,再看回阵中鬼时眼神骤然变得凌厉。
周身灵气犹如实体一般荡开,一颗丹丸滴溜溜从袖中滑落到宋行岩指尖,被他一把捏碎,丹气化作缕缕白雾绕着他的手指打转。
砰咚——
心脏剧烈跳动一下。宋行岩呼吸错乱片刻。
一张灵符凭空飘在他眼前,绕着丹雾的手熟练地点上那张符,以指间雾气为墨书写。最后一笔落下时灵符亮起,它一分为六,直接附到了阵法结界上。
阵中的小鬼在灵符附上阵法时被刺激地越发狂躁。他红着眼嘶吼,身上的黑气浓厚得近乎有如实质。
砰咚、砰咚——
心跳越来越快,宋行岩的眼瞳有一瞬的空洞。他猛地咬了下舌尖,呼吸急促,眼里再次恢复清明。
谢琢和苏岂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阵法里的黑气冲天,结界被它撞得不断闪烁,其上附着的六张灵符绕着小鬼旋转。
谢琢认出那是专门逼出怨灵气的锁禁符,结界里的男孩,还是个活人。
锁禁符越转越快,宋行岩的脸色越发苍白,呼吸越来越乱,但神智终归清醒。
不对劲……
谢琢看了眼明显出问题的宋行岩,他极缓地眨了下眼睫,再睁开时瞳仁有一瞬间被拉长,片刻后恢复原状,快得像是场错觉。
结界冲天的黑气里杂了一缕极细的红,让人难以察觉,却又浓得像血。
谢琢陡然拔剑,朝那不断运转的灵符挥出一剑。
剑气破开灵符阵的刹那,另一道剑芒也逼了过来,带着迫人的剑意,径直没入阵中小鬼的体内。
小鬼身上的怨气猛的一震,在剑气入体的片刻被逼了出来。浓郁的黑气飞快地往地里一蹿,转瞬便没了踪影,只留下男孩静静躺在那。
两道几近同时挥出的剑,一道破阵,另一道破鬼。
谢琢掌心一松,手中剑化作光点消散。
他似有所感般抬起头,密林的另一端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影。
刚刚的另一道破鬼剑芒就是从那挥出。
一袭月白色的裙裾衬得她有几分清冷,腰间坠着一枚青玉环,少女眉眼精致,一双茶色的眼似琥珀,清清冷冷地扫过来时,宋行岩额角滑落一滴冷汗。
宋初散了手里的剑,带着身旁的程衍朝几人走近。
谢琢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宋初。
重生前半月里日日得见的姑娘在现实中再次相遇。她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况且……身旁还跟了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锁骨上金色的结契印亮起,被严严实实遮在衣衫之下,带着酥酥麻麻的痒。
谢琢只觉得,那个地方灼烧得发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