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荧光下，琼华面色苍白，指尖的血珠滴在草地上。她眸光涣散，在倒下的那刻被顾离抱住。顾离抱着她，其他三人围成内圈，天兵围在外圈，一同为琼华疗伤。
虚无中，心魔抬眼，对上琼华的视线。
只一瞬，两人一同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你来做什么？”
“你先将空间点亮。”
火光忽明忽暗，打在心魔那双冰凉的眼眸：“你不怕我趁此替代你吗？”
“你会吗？”
心魔垂眸，呼吸沉了几分，再次问道：“你来做什么？”
檀香包裹，盖住心魔满身的血腥。心魔愣怔，下颚靠在琼华的肩上，琼华收紧手臂，加深这个拥抱：“我只是觉得，你现在需要个拥抱。”
麻木的眼眸闪动微光，她的声音沙哑：“这也是小芙蓉教你的？”
“什么？”心魔声音极轻，琼华没听清。
“没什么。”
心魔鼻尖蹭了蹭琼华的肩颈，她垂下手臂，任由琼华抱着。
良久的沉默后，心魔说：“琼华，你能感受到我的难过吧。”
“嗯。”
“阿兄死了。”
“回不来了。”
“再也见不到了。”
琼华呼吸一沉，她与心魔感知相通，此刻的她感觉自己的心要碎了，疼到她喘不过气。
心魔轻声开口：“琼华，我恨你。”
“嗯。”琼华也轻声回应着。
“我真的，好恨你。恨你还存有那浅薄的良知，恨你不敢去死！”
四周神力强烈波动，琼华眼眸微颤，轻拍心魔的背，如同过去母神哄她那般。
心魔眼中无泪，卸力般压在琼华肩上：“琼华，为什么连死都那么难呢？”
直到天明，琼华才缓缓睁开眼睛。大家松了一口气，他们差点没救回来再次斩断神识的琼华。
许多天兵还未缓过劲来，关于琼华，他们听见最多的便是，琼华又在哪里开了杀戒；听得第二多的便是，琼华是一条无父无母的青龙，才会如此冷血无情。
她在酒楼杀了那么多人，手段残忍无情，却又不惜斩断一缕神识，冒死为枉死之人寻往生。
世人评判一人好坏的标准，似乎无法套用到她的身上。
以前的他们觉得，琼华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现如今，他们望着脸色苍白的仙帝。
突然疑惑了。
琼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离揽住琼华的肩膀，想将她抱起。她摇头，让天兵首领过来。
天兵首领是一只猫妖，见琼华朝她招手，一双猫眼亮得吓人，转瞬就到了琼华面前。
“天帝已经知晓此处情形？”
首领点头。
“可有交代如何恢复生机？”
首领继续点头，似是想到什么，从怀中抽出一封信：“仙帝，这是顾大人在酒罐底下发现的一封信。大家都试过了，打不开。”
琼华接过，指腹摩挲着信封封面。
良久，她才拆开信。
众人吃惊，琼华竟然没动用神力就打开，一个个好奇地凑过来看：“怎么没有字？莫不是有术法？”
拿着信的手一颤，夜羽蹙眉，望向虚弱的琼华：“琼华，你斩断一缕神识，还是先回去休息。”
琼华摇头拒绝，将信递给白泽：“白泽，你看得到信的内容吗？”
白泽接过，信很短，只写了三行：
本有许多话想对华华说，真正落笔，又不知从何说起……
今日，先从酒方子说起吧。
我怕自己离开后，华华便喝不着这么好的酒。
信的后面，真的如信所说，附着一张酒方。
这酒方是他和清澜神君一起寻得，按照这个方法，能做出清澜神君最喜爱的那款酒。
信上虽没有署名，但字迹飞扬，一看便知是清澜神君的笔迹。合上信封，封口洋洋洒洒写着：“家书。”
信封放在白泽心口，他双目通红，望着琼华：“琼华，你能看到吗？”
望着白泽无措地神情，琼华眸光微闪，最后还是开口：“能。”
突然，一只小手抽走白泽手中的信。
白泽面色一冷，见是昨夜关在牢笼的孩童，变了神色，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小家伙，可以把信还我吗？”
“这信是从我们村中寻得的！信是给你的吗，就要我还？”小男孩歪着头，拆开信后，他呆呆地盯一会，又合上，将信递给琼华。
“这位姐姐漂亮，我给她。”
白泽的手在空中僵硬一瞬，随即收手，望着琼华。
琼华收好信，没有给白泽的意思。顺着顾离的搀扶，琼华缓缓起身。
她按照天帝的要求，抽调部分天兵驻守村中，又抽调一部分天兵用仙力去调理失了神志的孩童。
一位天兵上前要将小男孩抱走，小男孩迅速扯住琼华的裙角。他的脸脏兮兮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琼华抬手，探寻小男孩的神识，这是牢笼中唯一没有被抽了神志的。
见孩童无措地模样，顾离蹲下轻声道：“小家伙，别怕。他们不是坏人，是来保护你的。”
孩童没有理他，扯着琼华的衣裙，叫着：“姐姐。”
衣裙扯动，带起阵阵铃声。琼华神色一凛，蓝色的眼眸闪烁诡异的光芒，她弯腰：“小家伙，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姐姐，走。”他断断续续说着，眼泪如同珍珠一颗颗滚落，看着可怜极了。
“哦？”琼华笑了，眼中没有一丝笑意：“为何？”
“姐姐，漂亮。”
“小家伙，漂亮的东西都是有毒的。”
琼华拉起顾离，睥睨脚边的孩童。
“我不怕！”小家伙神情倔强，痴痴望着琼华。
梦璃剑划破男孩脖颈，鲜血喷洒在树叶上，琼华冰冷的眸底倒映小男孩僵直倒下的身影。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琼华眉梢微挑，冷冷一笑：“我说了，漂亮的东西，有毒。”
锦帕擦拭带血的梦璃剑，许多天兵都跑过来。其中有人抓住男孩的手，却摸不到他的脉搏。
沉默过后，是好几位天兵的怒骂：“仙帝怎能如此残忍无情？连孩童也不放过？”
白泽蹙眉：“闭嘴！”
满含杀意的神情，吓住天兵，白泽抬眉，让他们都滚远点。
众人退开，便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小男孩。
他的脸毫无血色，手臂微弯，仍维持着抓琼华衣裙的动作。
下一秒，没了呼吸的小男孩猛然睁眼，琼华抬眼与他的视线相碰。
“还真是个欠收拾的……小怪物。”琼华歪头，冷冷地一笑。
“琼华，过于聪明，可不是好事。”
那双美丽的异瞳像是能看进他人内心深处最黑暗的角落，笑声回荡在森林里，显得诡异。
“季玄知，你个混蛋！”白泽揪起孩童的衣领，挥拳。季玄知不屑地挑眉，比白泽小许多的手掌挡住白泽的拳头。
蔑视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顾离身上。
“我要跟你们走。”季玄知视线离开顾离，缓缓落在琼华身上，浅浅一笑。
“理由？”
“琼华，你不是已然察觉阵法的秘密。”季玄知笑容越发癫狂，挑衅的眼眸死死盯着琼华。
那夜，琼华接过孟昭手中的地图，指尖在空中划出古老的咒语。青蓝色的光环绕，包围五人，幻境中他们看见阵法完成的模样。
天界在阵法的中心，形成交叠的五芒星，朝外辐射刺眼的金光。凡界在天界外圈，再次交叠数颗五芒星，两界相间处如同破碎的星河。阵法最外圈的冥界捆住天凡两界，带着火光的陨石缓缓砸向阵法。
黑气一点点吞噬哭嚎声，阵眼中央的魔神，那双异瞳如同阵法那般繁华又美丽，透出毁灭一切的快感。
他的目的，不只是复苏，而是毁灭三界！
幻境结束，众人背后沁上一层冷汗。
“季玄知，若你只是想长长久久地陪在你师父身边，何须布下此阵法？”
“你不过想毁了三界，却要以师父做借口。”
季玄知缓缓抬眸，冷笑：“琼华，你不想吗？”
“琼华，我真不懂。明明你也恨三界，为何要阻止我毁灭？”
“她和你不一样。”顾离向前一步，将琼华护在身后。
“琼华自始至终厌恶的是，三界的恶念。而你，一开始就想要毁灭三界万物的善念。”
顾离握住琼华的手，俯视地上的季玄知。季玄知眼里闪过烦躁，垂眸压下眼中的杀意，冷笑。
“容景，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
琼华掐住季玄知的脖颈，季玄知眯眼，只听琼华冷声道：“闭嘴。”
“呵，心疼了？你如此喜欢他？”季玄知眼眸含泪，咬牙，缓缓开口。
“还是说，你听不得容景两个字？”
空气越来越稀薄，季玄知眼睛通红，瞥向顾离，带着嘲笑的语气道：“顾离，你不过就是容景的一个替身，真以为自己得到了琼华的心？”
看到顾离失神的模样，季玄知笑得猖狂，黑气腾空，挡住旁人。
他的声音如鬼魅，只有琼华能听清，也只想蛊惑琼华的心神：“华华，可还记得情毒所制成的幻境？”
“三界中，除了白泽，只有我能告诉你……”
铃铛的灼热烫着琼华的肌肤，琼华眯起眼睛，手中的动作有了几分僵硬。
那一瞬的僵硬，尽收季玄知眼底，他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华华不好奇吗？”
“不好奇你手中的那封家书？”
“不好奇梦中之人所在何处？”
“不好奇你为何会产生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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