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萧勿丢上马背的沈意之感受到凉风一吹,清醒了不少,只是口中还是不能发声。
泪早就干了,但眼睛还是酸涩,其实他们没拿她怎么样,只是让那几个姑娘把自己死死按在后面而已,除了那杯酒。
沈意之有些担心自己会就此失声。
莫允修怕是不会放过她了。
以前沈意之是他的枕边人,尚且不能躲过,如今成了对头,那就任由雨打风吹去吧。
她本就是来与莫允修作对的。
萧勿让他那些兵们自由散去了,自己牵着马,带着马上的沈意之回家,空荡街巷马蹄踏踏,春意寒凉,沈意之无法言语,裹了裹身上的外衣。
她比以往更怕冷了,今夜明明添了衣。
萧勿身上穿的便捷束衣,没有可以卸下来为沈意之驱赶寒意的外衣。
沈意之向来不愿身边人尴尬为难,寂静夜路中,沈意之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殿……”
轻柔飘忽的声音从闺秀口中溢出,如羽毛飘飘抚得人发痒,如无骨之物化在掌中,如此□□之声,沈意之骤然住嘴。
忽然身后一沉,一个身影将身后凉风隔绝开来,男人身体的骄阳似火的温度暖上了沈意之的后背。
萧勿低沉从容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屋启国进贡过一些……药,便是让人短暂失声,我方才闻过,你中的正是这个,莫要担心,没有大碍。”
沈意之后背汲取到了温度,便朝那个尽量克制不要挨着她后背的身体蹭了蹭,想把整个人赖进温暖的怀里。
萧勿没有料到沈意之会这样毫无芥蒂地靠过来,驾着马的身躯微微有些发僵。
沈意之很想问,屋启国为什么进贡这样奇怪的药来,这药只能把人药哑一段时间,还能用来做什么,但她现在说不出口。
夜路还很长远,整条街上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和微弱的月光。
沈意之后背的萧勿轻言出声,打破宁静:“前日雁北来信,家里人得知我要娶亲,十分欢喜,也好奇是哪家姑娘如此有我雁北的爽利性子。”
“若姑娘愿意,我便去找宫里的画师为姑娘画上一副画像,送去雁北给家里人瞧瞧,可好?”
沈意之原以为他会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满堂花殿。出现在莫允修的包房。
她靠在萧勿怀里,轻轻点了点头,乌黑长发被微风扬起,吹到萧勿身侧,柔软轻和。
萧勿的家人,她谁也没见过,他们无召是不得入京的。
记得前世某一年,雁北爆发了数十年难遇的寒灾,就连京都都迟迟不入春,雁北的庄稼马匹接连冻死,雁北王无召入京请旨开放白马道,给雁北一条活路。
那时莫允修也忙了几日,不知道忙了些什么,只听他后来说雁北王被皇帝赶了回去,萧勿在那时与皇帝大吵了一架。
不过,仍丝毫未撼动他的摄政王之位。
沈意之偏过脑袋去看身后的萧勿,只借着月光,看见他下颌的痣,和轻微滚动的喉结,在凉飕飕的风里,沈意之转回了身,又靠到萧勿怀里去取暖。
如此坚固的靠山,无论如何她也要好好留在萧勿身边。
莫允修明日就将进入户部,成为父亲的下属,并着手参与今年的赋税变革。
内阁提出现在战争减少,百姓生活质量提高,可将各大县市的饲马场改为田地,商铺等,适当增加赋税。
但如此一来,为朝廷养马的重任就全系于雁北,再加上白马道的开放制度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更改,雁北将更艰难。
沈灼庭在户部与众人意见相悖,此时被人挑了个小错处,将他移出了户部,户部侍郎的位置就迅速落到了莫允修的头上。
莫允修当日承诺沈意之,定会为岳父正名,会继续坚持沈灼庭的看法。
但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按照原户部建议开始实行。
那时的萧勿在做什么呢?
沈意之前世对萧勿的了解太少,现在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萧勿应是才从刑部出来,身上还有丝丝血腥气,方才瞧他眉宇之间,都是杀伐坦然的肃杀寒气,沈意之想到了刑部大牢那个无舌罪犯,一时间心中有些郁结。
沈意之无法开口,一直是萧勿在说,“怕冷就多穿些,我的新娘可别在过门前就染了风寒,带着病入府。”
沈意之想说话,刚一开口就想到方才从口中溢出的难以言喻的声音,又闭了嘴,转过头去对上萧勿的视线,倔强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带病成亲的。
萧勿那双冷眼隔着月光压了过来,深色眸子似乎专注又深情,沈意之还发现了萧勿唇边辗转淡然的笑。
到了沈府,沈意之在萧勿的搀扶下下了马,云霜在门口焦急踱步。
看见沈意之回来,小跑着过来,上上下下瞧了个遍,才注意到沈意之身后下来的那个人高马大气场寒凉的准姑爷,后知后觉行了个礼。
萧勿向云霜交代道:“去熬一点温和的梨汤或是燕窝汤,不要加糖,让你家小姐喝了再睡。”
他又转向沈意之,“明早就好了,放心。”
沈意之早已不再发抖的腿稳稳地向萧勿行了礼,轻点了点头,萧勿这才一跃上马,离开了。
云霜觉得自己把小姐安排的事情办糟了,有些胆怯,她没开口,沈意之什么也没问,于是松了口气。
路过沈毓栖院里,看见她房间里亮着,便没有多想,现在还没法讲话,就没有顺嘴问问云霜。
回院子睡觉补足精神才是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明日,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
沈毓栖在国公千金的陪同下再次来到这里,却发现这里人都散了,只剩下一个莫允修。
莫允修坐在主位,一只手把玩着手中折扇,另一只手慢条斯理极尽优雅地端着酒杯,听见门口的动静,斜斜着一眼瞥了过去。
沈毓栖就见着他坐在一团狼藉之中,白袍不染。
国公千金炼玲珑踹门而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她再一扭头,就见到仿佛痴痴入迷的沈毓栖愣在原地。
她皱着眉用手中鞭托捣了捣沈毓栖,“回神了。”
沈毓栖才喘了口气,大声道:“我姐姐呢?”
莫允修饮下杯中酒,脸颊泛上微微的红,似是醉了,斜着那双温柔含情的眼,笑了笑,“姑娘不妨用一用眼睛,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人。”
“他是新科状元?”炼玲珑拽了一把沈毓栖,疑惑道。
沈毓栖:“对。”
炼玲珑皱着眉头回忆,“总感觉在哪见过似的。”
她与沈毓栖性子挺像,讲话声音也都属于尖锐的类型,就这样落入了莫允修耳中。
“下官一介草莽,竟得了国公千金的眼熟,是挺荣幸的,不过玲珑妹妹带了这许多人来,不像是要跟下官叙旧的样子。”
莫允修搁下酒杯,对炼玲珑讲话,视线却停在沈毓栖脸上。
沈毓栖探究又新奇的目光点到了莫允修眼里,莫允修便朝她挥了挥手,“沈……二小姐,不妨坐下我们继续聊聊刚才的话题。”
炼玲珑没动,她怔怔望着沈毓栖果真乖巧走上前去,坐在了莫允修身侧的位置上,脑中突然隐约闪过一个人影。
她想起这个人是在哪里见过了。
四年前的皇家秋猎,是近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次秋猎。
那次秋猎发生了不少事,炼玲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瑞王猎到一只非常漂亮的梅花鹿。
在场许多女眷都想要带回家养几天,那日沈意之也在,但沈灼庭没有带他的二女儿。
炼玲珑一向不喜欢沈意之这样惺惺作态的人,看她表示很喜欢那只鹿时,炼玲珑率先跑去瑞王面前,说想要那只鹿,用自己哥哥打的狍子换。
结果瑞王扭头就送给了一个白嫩俊秀的书生。
炼玲珑被拂了面子,气得三个鼻孔出气,但想到沈意之也没得到,心里总是畅快了些。
可谁知当晚,宫里来了位侍卫,牵了一只健健康康一点也没有受伤的幼年梅花鹿来,送去了沈意之帐篷里。
她不知那是谁送的,但就是气,干脆早起去把那只幼鹿杀了,看见沈意之后来哭了两日,她心情爽快极了。
炼玲珑这时想起,莫允修,竟就是当日瑞王送鹿之人。
她想不起这人当时是用什么身份去参加的皇家秋猎,但看上去不像是与谁有关系似的,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就连瑞王,也是送了他鹿以后,再也没有来往过。
她横竖看这人也不顺眼,于是坐到他与沈毓栖中间去,把沈毓栖往外挤了挤,傲慢地瞥他一眼,“看来那日的梅花鹿是个补脑的,没准我吃了,也能考个状元当当。”
沈毓栖听炼玲珑讲过这个赠鹿的故事,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沈毓栖都不敢在姐姐面前提起炼玲珑。
没想到当年的事情与莫允修也有一点关系。
莫允修坦然一笑,“实是无奈,夺姑娘所爱了,莫兄这厢赔个礼。”
他唤了店小二来,给二位姑娘上一壶暖身的果酒,又给自己满上了。
莫允修:“沈……二小姐。”
沈毓栖打断:“我叫沈毓栖。”
“好,沈姑娘。”莫允修收了先前漫不经心的表情,对着沈毓栖此时歉意满满,诚意满满。
“方才在令姐面前,在下所言确实考虑不周,对姑娘产生的不好的影响,在下都愿意一力承担。”
沈毓栖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蹭”地就从座位上起身,“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正如令姐所说,此事便就此作罢吧,趁着这件事情闹大之前,别污了姑娘名声。”莫允修顺着沈毓栖起身的动作,抬眼回看着她,神色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不可以!”沈毓栖双手握在身侧,捏得指节发白,炼玲珑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摆,不解她此时这么愤怒是为什么。
沈毓栖猛地一挥甩开了炼玲珑的手,炼玲珑也是个暴躁脾气,起身立即给了沈毓栖一耳光,“你发什么神经!现在这个结果不是正好吗?”
沈毓栖本就委屈,她捂着被炼玲珑打过仍火辣辣的那半边脸,瞪了眼炼玲珑。
看着莫允修,低怒道:“为官为君子,都断然没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这亲既然你提了,那我就必须得嫁!”
她撂下这句话,便拽了把炼玲珑,拉着她出去了,桌上温热的果酒,二人一口没动。
炼玲珑这次难得的站在了沈意之这边,二人站在满堂花殿门前,争执起来。
“沈毓栖,你什么身份?做出此等自掉身价的事情,真丢我的人!”炼玲珑原以为沈毓栖出来能清醒一些,但现在看着她的眼神,炼玲珑觉得这不像她以前认识的沈毓栖。
沈毓栖也气,都撒在炼玲珑身上,“咱两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懂我,玲珑,你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连你刚才说的秋猎,父亲都是带着姐姐去,我从来都活在姐姐的光芒之下,她一日不成亲,我就要一日被她压在家里,我早就过够了!”
“如果这次我不顺着这个机会嫁出去,我不知道还要在家里受她影响多久。”
炼玲珑:“她也要嫁出去了啊,你再忍几天,何必草率的把自己一辈子给这么一个臭男人呢!”
“玲珑你还是不懂我。”沈毓栖负气离开,独留下清醒的国公千金及国公府的几个侍卫,在风中凌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