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升说完这句话后，现场的空气就凝滞了，连禾敲桌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古陨教把肃眠当成了那个什么狗屁神明的容器？”连禾不可置信道。
“对。”
“为什么是肃眠？”
“我不是说过了吗，肃眠出生后死了很多人，古陨教认为这是神明亲自选中这个孩子的预兆，且肃眠是人类和血族的孩子，不怕银器也不怕阳光，作为容器来说，是最完美的。”肃升颓然地靠在椅子上，这些话光是说出来就费了他好大的精力，但他也的确无路可退了。
“所以，你们给肃眠封爵也是因为这个？”
“神明降世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肃升幽幽道，“古陨教觉得他不能以平民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听完这一番话，连禾气笑了：“什么狗屁古陨教？现在都被打压成那样还在做梦？”
“不要小看他们。”肃升摇了摇头，“你带肃眠过来，想必也是在他身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吧？”
连禾沉默了。
的确，如果肃眠没出问题，他也不会带着人来到这里。那样就没有机会从肃升嘴里得到血族的消息了。
“你看到的那些东西，大概就是神明投射到他身上的力量吧。很遗憾，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要怎么压制，而且我们也深受其害。”肃升展开双臂，示意他往四周看。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连禾明白，肃家这次的大火，跟肃眠身上那股没来由的力量脱不了干系。
“肃家遇到这种事，跟曾经虐待他脱不了干系。先是父亲，然后就是我们。他讨厌的、恨的人，一个都跑不掉。神明还没有降临在他身上，他就已经能把我逼到这种地步，要是古陨教的计划真的成功了，我们会怎么样？我真的不敢想。”肃升痛苦地抱住了头。
他这样一股脑地把错全都推到肃眠身上，连禾听着心里不快。但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肃升没有撒谎，他头一次觉得无从辩驳。
“古陨教的计划一旦成功，我们肃家也就没有活路了。”肃升抬起头，用一根手指挑起桌上的吊坠，端在手心里观摩了一阵子，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所以，我决定，不受古陨教摆布了。”
肃升甩手将吊坠扔在地上，一脚踩成粉末。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如风铃，一股奇异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淡淡的，却又莫名有点让人着魔。
连禾意识到那是伊湳花的花香，轻轻捂住了口鼻。
“我想过要不要直接杀了他，但根本做不到。大哥的【诅咒】，茵茵的【厄运】，对他都没有效果。”肃升颓废道，“血族杀不了他，血猎也杀不了他，他的身体里已经有神明的一部分了。”
“我也真是疯了，竟然会向一个血猎求救……”肃升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站起身来。
“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帮忙控制住古陨教和肃眠。降神的方法我们也不清楚，但他们的计划的确已经开始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上一句：“如果你们也没办法，就把他藏起来吧。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永远也别出来。”
他说完，径直打开门离开。
连禾望着地上残留的伊湳花碎片，有点出神。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伊湳花的香味久久持续不散。那股香味与肃眠身上的气味大差不差，惊人的诱人，好像再待下去，就会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
连禾跟肃升已经离开了大半天，肃眠坐在阴凉处，觉得身上那种不适感逐渐褪去了。
别墅方向有声响传来，肃眠抬头去看，肃升踩着一地的狼藉从摇摇欲坠的建筑里钻了出来。
看到他的一瞬间，肃升立刻移开了视线，显然是在回避着他。
从前在肃家的时候，肃升和肃南北是最喜欢针对他的。肃眠被两人欺负了这么多年，对视之后立刻移开视线的理应是他才对。但不知为何，现在看来，肃升显然更怕他。
肃眠往肃升身后看了一眼，半天不见连禾跟着出来。
“连禾呢？”他问。
肃升加快的脚步顿了顿，简短道：“在里面。”
他没有嗅到血的味道，等待的时间也没察觉到建筑里有什么异样的动静。看来连禾应该没和肃升打起来。
他起身往建筑里走去。
漆黑一片的地面上满是火烧后剩下的残骸灰烬，脚印一直从门口蔓延到深处去。肃眠顺着脚印一路向前，找到了连他都不曾见过的密室。
他推开门，连禾安然无恙地坐在里面。
与外面呛人的灰烬气息不一样，这个房间里的空气有些淡淡的香味，闻到这股味道的一瞬间，肃眠有点头晕。
他摇了摇头，刚刚一瞬间的眩晕感即刻消失：“连禾？”
“嗯？你怎么进来了？”连禾这才回过神来，刚刚他想得太入神，都没注意到肃眠什么时候过来了。
“我看肃升已经离开了，你一直没出来，就来找找你。”
“哦。”连禾应了一声，思绪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连禾？”肃眠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了？”
连禾回过神来，看着肃眠清澈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肃升躲着肃眠，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件事，应该是有原因的。要是肃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怎么样呢？会加速神明的降临吗？还是脱离古陨教的掌控？
后果好的可能性太低，连禾不敢赌。
“你们刚刚聊了什么？”肃眠见连禾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微微蹙起了眉头。
连禾扬起头一笑：“肃升跪下来忏悔，说以前不该那么欺负你，说他知道错了，以后要把你当大爷一样供着。他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超级埋汰，打理干净花了好多时间。”
肃眠撇撇嘴：“你又骗我。”
“哪有？”连禾捏了捏肃眠的鼻尖，亲了他一口，“走吧。”
“去哪儿？不继续调查肃家的事了吗？”肃眠被连禾亲得心神荡漾，紧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这一招对他的确很管用，他刚刚还想好好跟连禾掰扯一下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但被连禾用美人计这么一哄，他就不愿意继续杠了。
算了，瞒着就瞒着吧，反正连禾要是哪天想说了，他随时都能听。
连禾想了想：“去77区吧。”
“77区？回学校吗？”
“不是。”连禾摇头，“想查清楚一些事情。”
·
血猎一直都是个高危职业，在和血族的战斗中，死伤是常态。平均算下来，一名血猎的任职期不过也就三年左右，很多新人还没来得及成长起来，就会在某次战役中失去与血族作战的能力。
像连禾这种能连续五年以上活跃在一线的血猎及其稀少。
人体的潜力是有限的，过渡消耗只会提前耗光使用寿命。而连禾是血奴，这一点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在H国，普通人接触到血族的机会少之又少，大部分血猎都是由几个根基深厚的血猎世家中延伸出来的。这些家族扩充人手的方法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培养本家以及旁支的孩子，使其成长为优秀的血猎；一种则是在普通人群中搜寻有潜力的孩子进行培养。
连禾就是通过后者成为了血猎。
现如今，H国的血猎世家最显赫的莫过于姜家和安家，很多血猎协会都没有的资料他们反而拥有，且两家都在77区。
连禾记得，安琴如就是安家培养出来的血猎。这些血猎世家培养血猎都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安琴如成为血猎才一年，就已经是C级猎人了，比方桐那个脑袋里装炮仗的傻子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他上飞机前提前给安琴如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要来，安琴如热情地帮他们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
去拜访安家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了解那些藏于世家中、协会没有记载的血族知识。
129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安家立了不少功，想来他们应该有不少相关资料。
“我们现在要去找安琴如吗？”肃眠坐在连禾身边，问道。
“嗯。”连禾应了一声，忍过飞机起飞时的那一阵耳鸣，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肃眠一个问题，“你之前接触过古陨教吗？”
肃眠茫然摇头：“去121区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宗教。”
连禾揉了揉眉心。
想想也是，要是古陨教一直围着某个与教会无关的人转，就是智障也能琢磨出有点不对，更何况肃眠是一个智力健全的成年血族，这点脑子他还是有的。
见连禾不再说话，肃眠又小声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去调查古陨教的事吗？”
“是啊，顺便找个买家把你卖了，”连禾单手并住肃眠的两个手腕，把他往过来扯了一点，鼻尖轻轻蹭了几下他的脖子，“你这么好看，我肯定能买个好价钱，下半辈子我就衣食无忧了。”
脖子有点痒痒的，肃眠忍不住笑出了声，跟着他的话继续演了下去：“那你得给我找个好人家，不然我半夜托梦来……嗯哼你。”
“胆儿肥了。”连禾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又轻轻舔舔。
肃眠被他撩拨得心里发痒，只可惜现在是在飞机上，他什么都不能做。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亲昵地蹭了几下，又随口闲扯了几句古陨教的事。
突然，他们身后的座位有人探过身子来。那人贼眉鼠眼地往四周瞅了瞅，朝两人打了个招呼：“兄弟，你们也知道古陨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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