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对上一双安静的眉目，汤宝儿愣了愣。
“大......大哥哥......”她从躺椅中爬了起来，乖乖坐在椅中，仰着脑袋看向连夷，眼睛和鼻尖都红彤彤的，睫毛湿润，脸上除了泪痕，还有压痕。
连夷在一旁坐下，看向她：“哭什么？”
汤宝儿低头，擦了擦脸颊上未干的泪痕，闷闷不乐：“我和三哥哥因为香杏大吵了一架。”
“那你后悔了吗？”连夷抬手，轻轻擦干她眼尾的泪：“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指腹微凉，汤宝儿睫羽轻颤。待听清连夷的话，她瘪嘴小声嘟囔：“我才没有错。”
“即便和三弟闹翻，也不觉得有错吗？”连夷收回手，看她：“三弟对你一向不错。”
“这是两码事。”汤宝儿扭开脑袋，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固执：“他就是说错了话，为什么不肯承认？”
“大哥哥。”她忽而将脑袋扭了回来，看向连夷：“你觉得宝儿做错了吗？你觉得我不该为了别人和三哥哥吵架，我做错了吗？”
“如果我说你做错了，你会如何？”连夷侧目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树已经抽出了枝桠，隐约可见翠绿。
“我......”汤宝儿一脸犹豫，她缩着脖子，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道：“不如何。”
连夷微哂，侧眸看她，眼底流动着细细碎碎的光：“旁人如何说，无关紧要。”
他眼里的光太过温柔，汤宝儿一下就陷在其中，失了神了。
连夷见她缓了过来，便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起身欲离去：“你已荒废数日学业，待清明过后，还是得尽快投身学业中去，不得懈怠。”
汤宝儿回过神来，闻言便立即耷拉着眉目，可怜兮兮地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大声嚷嚷：“大哥哥，你能不能别像夫子一样，像个老古板！”
连夷站住脚，微微侧目，没有说话。
汤宝儿忙从躺椅中下来，问他：“大哥哥，清明我们出去玩，你要一起吗？”
连夷回头看她——
小姑娘头顶随意扎着两个啾啾，蓄着额发，看上去乖巧娇憨。
她眼中有期待、欢喜，却没有不安和戚戚。
连夷眉目柔和了一些，语气始终淡如水：“我有功课在身，你和朋友好好玩。”
清明将至，庐州城下着稀疏的小雨，寒意稍袭，天色将黑未黑时，雨停，屋顶上笼罩着一层薄薄青烟，远山雾遮半，天光渐西隐。
屋子里燃着炭火，汤弦着一身莲纹衫袍，侧目看去，眸光温和：“腿伤怎么样了？”
慕氏一手拿着账簿，一手拨着算盘，头也不抬道：“好多了，破了一点皮而已。”
汤弦哑然，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老太太似是要让大郎去学院。”
慕氏语气淡淡：“那这是好事儿，宝儿也能多个伴。”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向汤弦，眉眼秀丽却略显刻薄：“我原以为那香杏是个老实本分的，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
汤弦一愣：“何出此言？”
“你还不知道？”慕氏放下账簿，指尖点在桌面上：“她那日来府里，竟让宝儿和三郎起了间隙，真是一时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也是知道的，宝儿和府里的兄弟姊妹，除却大娘，个个都是玩得好的，如今这般情形，让我心里不太舒坦。”
汤弦还当是什么，没想到是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哑然失笑，软语安抚妻子的情绪：“他们还都是孩子，你气什么？若再随着他们年纪增长，犯的事越多，你岂不是要天天气上好几回？届时那还了得？”
慕氏还想说什么，汤弦又补充道：“孩子们自己的事儿，依我看啊，咱们还是别掺和太多了，免得惹孩子们厌烦。”
“爹！娘！宝儿来啦！”小姑娘活泼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慕氏敛了神色，笑着起身迎去。
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
清明至，早起便下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午前便放晴了。
“玲珑姐姐，宝儿想吃示灯粑粑。”汤宝儿趴在桌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看上去乖巧极了。
玲珑笑着弯腰哄道：“我的小姑奶奶，今个儿只有寒食，你又不是不知道，往年都是这么来的，咱们就先忍忍。”
“宝儿吃过没有？”慕氏天没亮便去了铺子里，身上带着凉意。
玲珑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抿嘴回头看去：“还没。”
慕氏闻言皱眉，她解下披风丢给琉璃，一边理衣袖，一边朝桌边走去：“那你一大早在忙什么？”
玲珑脸一白，嗫嚅着唇瓣，一时不敢张嘴。
汤宝儿坐直了身子，她摸摸鼻子，看向慕氏：“娘，宝儿想吃示灯粑粑。”
“胡闹。”慕氏在桌边坐下，紧皱的眉头在目光触及到小姑娘温软的脸颊时，慢慢舒展开来。她笑着开口：“也不知道那示灯粑粑是哪里好吃了，瞧你总是念叨着。”
“还有泥鳅挂面。”汤宝儿小声嘟囔：“泥鳅挂面也想吃。”
“不成。”慕氏难得严厉，她叩了叩桌子，正色道：“别想着讨价还价，赶紧吃，若是不然，当心我训你。”
汤宝儿吐了吐舌头：“娘才舍不得呢。”
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提起了筷子。
“娘。”她又放下筷子，看向慕氏，慢吞吞问道：“今天下午井家哥哥来找我去玩，我可不可以带上香杏？”
慕氏睨她：“你为了那女子，跟你三哥哥闹别扭，值当不值当？你三哥哥待你不错。”
汤宝儿闻言垂眸低头，少顷，她嘟起嘴，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沿，语气倔强：“这是两码事，怎么你们都爱说到一处去。”
“下午你三哥哥去不去？”
小姑娘抬起头来，迟疑道：“该是要去的。”
“他若去了，为难香杏，你当如何？”
“什么如何？他欺负香杏我不准，香杏欺负他......虽是不可能，但我也是不准的。”
“不然这样，不然那样咯。”汤宝儿想得十分清楚，眉目自得。
慕氏笑：“世上哪有这么多‘不然这样、不然那样’的事？你倒是想得美。”
“为什么？”汤宝儿歪了歪脑袋看她，神色疑惑。
慕氏还欲开口，却瞥见了她面前的吃食，不由正色斥道：“不许再多嘴，你几时吃完，几时才许离开凳子。”
汤宝儿这才瘪着嘴，慢慢将饭菜吃完。
等汤宝儿吃完最后一口饭菜时，外边儿已经传来儿郎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了。
汤宝儿眼睛一亮，连忙将饭菜咽下，随意用帕子擦擦嘴，作势就要下桌。
“且慢。”慕氏倚在一旁，看着她，目光不赞同：“急什么？再急也不能忘了礼数规矩。”
汤宝儿一边朝外边儿望去，一边儿扣着手看向慕氏，着急忙慌：“娘，哥哥们怎么不进来了？”
慕氏：“宝儿是大姑娘了，礼数不能废。”
说罢，她给琉璃递了个眼色。
琉璃便上前去，哄着汤宝儿去盥洗、梳妆。
等汤宝儿盥洗毕，梳妆打扮过后，才被慕氏牵着出了屋子。
“二哥哥......三哥哥，井大哥哥！井二哥哥！小时姐姐！”汤宝儿看向院中，顿时眉开眼笑，她撒开慕氏的手，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院子里坐着一干人。有汤家二郎汤连策、三郎汤连锋，井家大郎井明玉、二郎井明真，女娘井明时。
慕氏上前笑着叮嘱两句过后，便留下琉璃，带着玲珑离开了。
“汤宝儿，你怎么这么磨蹭！”井明真起身来，拉过她的胳膊，按着她在凳上坐下：“我们可等了你好一会儿，你真难等。”
汤宝儿看向几人，嘟嘴说道：“我也不想的呀。”
她捧着脸，歪头看向年纪最大的井明玉：“明玉哥哥，我们现在要出去玩了吗？”
井明玉今日着一身银白竹纹锦袍，内衬天青贴里，他看向小姑娘，语气温和耐心：“人还没齐，再等等。”
汤宝儿一听，立马转头看向井明真，扮了个鬼脸：“我才不是最难等的！”
她眼珠一转，又笑嘻嘻道：“我可以带上香杏吗？”
“不许！”一直沉默的三郎汤连锋恶狠狠地瞪着汤宝儿：“她什么身份，也配跟我们一起玩？你若是执意带她，我便不去了！”
汤宝儿被他吓了一跳，闻言瘪瘪嘴：“三哥哥为什么这么讨厌香杏？她何时得罪过你？”
“反正就是不许。”汤连锋穿着一件红色圆领袍，上边儿绣着游云金纹，加上通身的气派，说他是嫡出的郎君也不为过。
二郎汤连策看向汤宝儿，也温声劝道：“宝儿今日就和我们好好玩儿，别想其他。”
他是汤家嫡次子，性子却一再温和，根本压不住底下的汤连锋。
今日他穿着一件玉白墨兰长袍，眉目清浅，眸光柔和，看上去虽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却不像个嫡出的郎君，温和有余，气度不足。
“我打赌。”井明真凑近井明时，悄声道：“汤宝儿一定会带上那个香杏，你信不信？”
井明时神色烦闷，她一把推开井明真：“二哥哥休要烦我！”
井明真一脸纳闷儿：“你怎么了？才刚出门的时候，我瞧你还是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子变了脸了？”
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出自柳永《木兰花慢·拆桐花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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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们，我终于放假了！呜呜呜真是太不容易了，接下来的更新应该会多一些，也尽量在春节期间更一些，马上要过年啦，大家开不开心呀，今年我不回家过年了，一个人在外地，虽然孤独，但也有更多时间来写稿子了。
这么些日子没更，真是对不住大家了，这期间我也不敢打开后台看数据看评论，只有更新的时候才敢说话，怪我怪我。
新年啦，宝儿们开心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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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清明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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