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云雾团集在小镇上空,蒙上一层纱布般,家家户户或早或晚升腾的炊烟仿佛和云雾糅杂在一起,让视野里只能浮现出一大片的灰白。
余子森揉了揉眼睛,这下看清了,难怪糊糊的。
下楼爷爷奶奶已经吃好了早饭,奶奶看余子森下来了,掏出暖在灶里的笨鸡蛋,招呼余子森吃早点。
奶奶想起来昨天的事情,便主动问余子森:“小森,你今天去老游头那边不,要不叫你爷爷载你去?”
“呃......”余子森想起她爷爷那个破三蹦子,过个坑得蹦起来两米高,而且他总是怀疑他爷爷近视眼,见坑怎么不躲呢?难道爱往坑坑洼洼里开是男人的浪漫?
“没事,我骑自行车去就好了。”余子森摆摆手,他决定速战速决,早去早回。
一旁的爷爷看余子森不去,反而有点着急了:“小森啊,我送你去呗多快呢,我和老游头熟悉啊,你奶说你想做他家的木偶的作业吧,你这么的,我带你去打个招呼随便弄咯。”
奶奶看这老爷子不去还来劲了,过去捶了他一大下,“去你的头去,去打牌好久没打了吧?有什么招呼昨天不是叫你打完了?你可待着吧你!”
呵呵,余子森一边刷牙一边看着眼前这两位,还好他自己去,不然等他爷爷牌打起来回来都不知道多晚了。
问好奶奶老游头家在哪,奶奶说,反正在下面三座桥后再走到二拐子口拐到金柳树下后面的路去的游家祠堂旁边侧房,有黑瓦的就是老游头家。
余子森也只记得一个大概,OK,到某某桥拐到某某树去某某口游家祠堂......
挎上自己的战术背包,余子森有和大家一样的习惯,出门必须多少背点东西,虽然未必用得上,但是万一呢?
精美的麂皮小挎包上别着一个拳头大的小狗挂件,毛茸茸的Q版白色萨摩耶,代表着宁静和从容,简笔画般的小狗面庞充满着坚毅,仿佛是负责整个背包的保安,是余子森有一次在路边手作店买到的绝版好物,除了不耐脏几乎没缺点,确定不是几乎没用处呢?
这年头,哪个大学生不挂点小挂件?没小挂件还能叫大学生吗?
蹬上初中时候的蓝色自行车,余子森往余方镇外骑去,余方镇外部有一条国道,叫做沿河路,这条道没修好前,大家串村子各种路都有,现在嘛倒是一条大路是四通八达了。
现在虽然是冬季,不过余方镇地处东南沿海的闽省西部,坐落在崇山丘陵之交,亚热带的气候让这里树木四季常青,最冷也只在夜间和晨间会达到零度左右,这里的冬季仍留有青绿,好像植物自己也搞不懂自己该不该生长一样。
啊,真是岁月静好啊,余子森感慨,没点意外真不太像会没点意外一样呢?
余子森从小点子就有点背,经常大事故没有小状况一堆,他奶奶还专门找人问过八字,先生说他是乱风波命,小杖受,大杖走,过了25岁就没问题了。
不是吧?25岁谁能活过我啊?而且小杖受,大杖走根本不是这样用的。
余子森摇摇头,这谁信啊到底。
余子森骑车七扭八歪,挂在脖子上,感受着贴在贴身上衣前的水晶吊坠偶尔传来异物感。
奶奶也真是,这都信。
思绪都不知道飞到哪去的余子森,正走神得骑着车路过第二座拱桥,却不曾想在桥面上正有一名男生蹬着自行车下着桥坡来,和余子森呈九十度视觉盲区,等这名狂蹬自行车男生看到余子森时,他也没法做到很快反应过来。
游然今天一早就出门了,好不容易从县城里倒了两班城乡公交,坐吐了快,结果到了自己二表叔家,却说二爷爷还在老宅子住着,借着了自行车,游然想着自己别再耽误了,不想还好,越想越耽误。
游然大声喊道:
“哎哎!快闪——”
在那瞬间,余子森回过头看向已经刹不住的自行车和飞驰过来的男生,脑海中有很多匹爱吃草的羊驼奔腾而过,哪来的匹夫啊!
经常被撞的朋友肯定会知道,看似两个人心理活动很复杂,其实发生的时刻极短,余子森几乎没做什么反抗就往地上摔去,脚一歪,头一扭,吓得他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却因为紧张和害怕缩得极小。
不过余子森看似孱弱,却有进行过体能训练班,余子森爸妈听信奶奶的谗言,特意报班增强他的抗风险能力,可见一家子为了余子森也是费不少心。
可恨,爆发吧,柔韧性!
“阿啾——”在某个写字楼里上班,被念想到的余子森父亲余辉余先生打了个喷嚏。
咋的了真是,我那个穿鞋会崴脚、下雨伞老坏、吃饭掉鸡腿的儿想我了吗?不会没生活费了吧,嗐,在家住也不需要生活费。希望有这样想法的父母少一点,阿门。
余子森心下一横,他记起训练时老师说的话,不能单手撑地,一只手臂支撑全部身体,轻则撑不住,重则骨折!
谁要骨折啊,岂不是手机都玩不了了。
就见余子森双手松开本来就不牢靠的车把手,控制核心侧过身子,双手微屈做缓冲式趴向地面。
劣质水泥湿湿的脏脏的,余子森上半身没事没骨折,自行车倾倒这边稍微压住了半条腿。
游然很努力刹车了,可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来自表弟的自行车这么刹车并不灵光,都怪一路走来路太平顺了啊!
游然两脚快速望地面蹬住,试图停下来,但两辆车接触的瞬间,仍然让对面的男生失去平衡摔了下来。
游然撑住自己,没有摔倒,赶忙把表弟的自行车丢在一旁,上前挪开了余子森的自行车,试图搭起手来把余子森扶起来。
他面色关心地皱着眉头,因为紧张语气中透露着不少焦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余子森刚刚操作了一番应急避险,体内大概率还有肾上腺素的作用,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是亢奋得有点想骂人。
低头看到自己的挎包上小狗没弄脏,余子森也算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不是也该洗了,感觉灰扑扑的。
按下不表,余子森回过头来,这才有功夫观察眼前的这名男子。
在桥畔边,躬身的青年背对着冬日淡薄的阳光,只看得到他五官清俊的轮廓和着急皱起的眉头,他身着黑色的休闲款风衣,此时因为躬着身子要扶起余子森,衣服略有耷拉,像个山似的挡在余子森面前。
余子森两眼一黑,物理意义上。接着感觉脚踝处传来阵阵又麻又疼的感觉。
“嘶——我残了......”余子森抽出腿来,感觉着自己的脚踝,显然是不小心崴到了,不算太严重,他准备起身,不小心又趔趄了一下。
游然赶忙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你哪摔着了?要不要去医院?”
余子森对这个无妄之灾显得很是不满意,他说到:“你真不会骑车,转弯让直行懂不懂啊,啊,我的车!”
余子森看到自己的车前轮和把手被撞得错开了位,原本在空间上垂直的位置变成了平行,像笨小孩画的那种简笔画里的自行车。
这不是我的自行车,我的自行车没有那么扁。
这骑起来不得像准备切腹自尽一样啊。
这根本不该再考虑怎么骑了!
余子森服了,言语中带着惊怒,“脚好疼啊,私了不了了,你准备赔多少!”
游然看着眼前这个着急的男生,心里充满了愧疚,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车似乎没什么损害。
而对方因为自己却变成了二次元自行车,于是主动找补:“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门没看黄历,不是,没看路况,我送你去医院吧,你的脚,我看看伤势。”
稍微转动转动自己的脚踝,余子森应该缓一下就行了,好在没有伤到根本。
瞪着明显要犯点杀戒才能平息的双眼,余子森掏出手机收款码,懒得理会游然仿佛着急关心地左看右看“给一百吧,还得费劲修车。”
游然从善如流,看着眼前这个眼睛涣散无神,呆呆样子的男生,愈发愧疚,不会是撞到艰苦上学奋斗的中学生了吧。
他补充到“不如留个联系方式吧,你最好去检查一下,有再需要检查治疗费用啥的,也可以再和我说的。”
什么大户啊,不怕我宰他么?余子森觉得眼前这个挠着头做着假动作,装作自己很友善的男子,竟然还主动想和他留个联系方式,对他的观感稍微缓释了些。
点点头,给他扫了联系方式,对方是一个看着很聪明的猫咪头像,ID叫做:游来游去。
余子森默默选择了“仅聊天”,把手机抄回了兜里。
“好了,一百块先转,你可以走了。”余子森有些犹豫自己改回去还是继续去找老游头,感觉走两步好像也没啥事了,但是刚收一百块钱就没事了,是不是有点太像敲竹杠。
现在路程已经过半,回去修车再来又耽误时间,不知道是几天后才能打起精神再出发呢......
余子森是一个一鼓作气,再鼓拉倒的男的,斟酌之下他还是决定了,掏出了自行车锁,保持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脚步,将自己的自行车锁在桥边的柱子上。
游来游去刚转完赔偿款,输完“你好,我叫游然”。
就看到余坚强的动作,赶忙上前想帮他,不过见到余子森将车锁起来,有些猜疑:“你还去哪里吗?我送你去。”
余子森警惕得回望游然一眼,摆了摆手“不用你了,我有别的事。”
游然看着余子森似乎往桥下游走去,与他的行程重叠,抬起自行车边推边走,仔细在脑海里回忆自己二叔告诉自己的地址,越想越严肃,皱着眉头,像忧郁的根号三,明显是记不起来了。
不自觉得便稍稍落后,跟在努力维持自己坡脚形象的余子森后面。
没走几步,余子森越发煎熬,这人怎么跟着我啊,坡脚快装不下去了。
“喂,你有事你就先走吧,我前面就到家了。”余子森干脆停了下来。
“哦......好。”游然觉得也有道理,对方应该是感到不舒适从容,自己再跟着就不太礼貌了。“呃,请问,你知道游窝村的游家祠堂怎么走吗?”
啊,遭了,此人有读心术!余子森惊讶了,他咋知道我要去游家祠堂?
不会那么巧吧?余子森脑子一下通路,心生一计:“你是谁?你找我舅公干啥?”
“舅公?”游然也吓一跳,遇到亲戚了?怎么还遇到亲戚呢?果真是在村里扔十个石头砸到六个亲戚啊......是哪个龟孙第一个扔十个石头做的测评,不知道现在还好吗。
两个人在路边你吓我一下我吓你一下,颇有一种土拨鼠打架的气象。
游然斟酌了一下表达:“现在还在游家祠堂里住的只有我游叔公了,你叫他舅公么?我俩是不是小时候见过啊,哈,你不那谁嘛,我怎么称呼你呢?”
什么和什么啊,撞枪口了,余子森感觉自己头顶的黑线越发深沉了。
他怎么可能见过我。还我哪谁,不过他说他要去找叔公,嗯......余子森瞄了瞄游然自行车的后座,评估了一下舒适性。
应该骗不了人吧?村里村亲的,大白天的,再者了,余子森打量着游然,他的五官轮廓清晰,眼睛深邃但明亮,微笑起来仿佛有一种令人不自觉信任的亲切感。
余子森撇了眼手机,更何况刚刚说转一百块也马上转了,看到他介绍自己叫游然,也姓游,这还需要推理吗?开卷考秒杀题啊。
余子森信了,对游然说到:“我就余子森,我也去游家祠,你载我去吧,我和你说怎么走。”
游然觉得很不错,还是村里好,人和人之间亲切。于是跨起车来,对余子森说:“好,子森,走吧,小心你的脚。”
小心你的头,余子森略感无语,但也一搭一拉,坐上了自行车。
溪流水潺潺的声音,从远处,和风声一起遥遥地涌动着。
草木的气息仿佛糅合进了冬天阳光独有的和煦,余子森感受着似有似无的味道,看到破风后眼前男力工被吹动的头发,心下莫名觉得,也不错,也可以是时候雇个司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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