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邻居都远远站着,没人敢过去。
**霜最先回过神,打了120。
陆止止跌跌撞撞地从二楼跑下来的时候,衣服和头发还是推搡撕扯过后的样子,她脸上的伤是新伤,左脸的巴掌印极其明显。
陆福的口鼻都在出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喝了酒,喘息声重,只要还有呼吸,就不会这么安静。
陆止止被鲜血刺红了眼,不敢多靠近一步,她看着仿佛已经死了的陆福,心里比昨天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发现自己□□的那一刻更加绝望。
“别看,”**霜走过去抱住她。
“只有一层楼,他应该不会死的,对不对?”陆止止紧紧抓着**霜的手,像是溺毙前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要**霜告诉她陆福没有死,她就相信,“南霜,你告诉我,他不会死,陆淮不会有事……”
楼层不高,如果陆福还有意识,应该能出声,五官都在出血,很可能是直接摔断脖子了。
**霜别开眼,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如果也慌了,还怎么安抚陆止止,“我不知道,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只要可以救,他一定能活。”
陆止止精神紧绷,稍微一点动静就会挑断那根弦,让她情绪崩溃。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哽咽着说:“我报警了,南霜,我刚才报警了,警察会不会把陆淮带走?”
旁边围观的人小声说:“杀人肯定要坐牢的。”
陆止止听到了,红着眼仇视着对方,喉咙嘶哑地吼道:“是我爸要打死我,跟陆淮没有关系,他只是保护我,自我防卫,对……他是自我防卫!”
又有人说:“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就算再坏,怎么可能真的会打死你?”
陆止止激动地辩解:“我算什么亲生女儿,只是他用来换钱的工具而已,你们看,我身上的伤都是他打的,昨天他把我迷晕了,还要……”
**霜心里一惊,“止止,不要听他们的,你听我说。”
她艰难地喘了口气,低声问:“是季旸吗?”
“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但是他拿了季旸很多钱,我让他把钱还回去,他就把我弄晕了送过去。”
“有没有侵犯你?”
陆止止机械地摇头,“没有,我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没有。”
她反复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可她好像闻到了腐烂的臭味,越来越浓,让她的身体也开始腐烂。
“陆淮,”陆止止低声呢喃,空洞的眼睛往四周看,寻找陆淮的身影。
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陆止止愣了几秒钟,恍惚地往楼上跑,救护车来了,警察应该也快到了。
她很害怕。
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陆淮却平静地捡了陆福的烟盒,点了一根。
陆止止看着他坐在墙角的阴影里抽烟,心里像是突然空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在吞噬她。陆淮一直很听话,学习成绩特别好,陆家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比他聪明,中考后可以去一中,但因为想和她在一所学校,跟着他去了六中,六中特别乱,但他从不沾染这些坏毛病,一放假就在水果店帮忙,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就出去找兼职了。
她不知道陆淮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即使周围无比嘈杂,陆止止也听见了楼下医生和**霜说的话。
陆福在等待死亡,而她和陆淮在等待分离和判决。
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以前我盼着他早点死,老天爷不听,现在我祈祷他不要死,老天爷也不听,”陆止止握住陆淮冰凉的手,“陆淮,我们逃走吧,从这里逃出去,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陆淮反握住她的手,把她拽回来。
“别怕,别哭,”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陆淮抱住她,“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也好,这样,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也,就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总担心他会伤害你。”
鸣笛声几乎要刺破耳膜,陆止止越来越慌,“不行,他不能死,陆淮,如果他死了……”
“我们不会分开太久。”
“……我不要。对不起,陆淮,我不应该来找他的,我就是气不过,我明知道他什么样的人,还非要来找他拼命,是我害了你,陆淮……对不起……”
陆淮把平安符拿下来,塞进陆止止的手里,这是很多年前,她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给他戴上的,那时候她说,收了她的见面礼,以后他就是她陆止止的弟弟,她吃肉,他也有肉吃,她饿肚子,他也得饿肚子,她有好运,他可以同她分享,她倒霉,他也就只能跟着倒霉。
“你没错,我也没错,他该死,”陆淮用衣服帮她把脸上沾染到的血渍擦干净。
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楼的**霜停下脚步,透过窗户,她看到他们就像山谷里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并蒂而生,互相依偎。
陆淮小心翼翼的吻,只敢落在陆止止的额头上。
“吉祥止止,是好事不断出现的意思,不是霉运。陆止止,相信我,无论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我都一定会回来找你。”
陆止止报的警,警察没有带走陆福,带走了陆淮。
阳光这样好,陆止止望着陆淮的背影,从头到脚都冷得在颤抖。
陆福摔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即使医生尽全力抢救,也无法起死回生。
在去医院的路上,陆止止不停地重复四个字:我后悔了。
**霜说:“止止,天没有塌下来,我会给陆淮找最好的律师。”
陆止止紧紧攥着手里的平安符,喃喃道:“我后悔了,南霜,我真的后悔了,那些人顶多就只是拍了几张照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不如被狗咬一口的伤害大,我干嘛要来找他算账,如果我忍住了,陆淮就不会为了保护我而失手把他推下楼,他就不会死,他不死,陆淮就不会被警察带走。”
**霜艰难地别开眼,“是我把地址告诉陆淮的,怪我。”
陆止止根本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
“陆淮今年考得那么好,记者还打电话说要去家里采访他,我妈特别开心,我也高兴地昏了头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敢在季旸面前嚷嚷,惹恼了他,害了陆淮。”
她不明白陆福为什么能从季旸那里拿到那么多钱,而季旸又没有把她怎么样。
陆止止忽然惊醒,眼泪不停地往下滚,“南霜,陆淮不要我了。”
“怎么会,你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可是他把见面礼还给我了。”
**霜说:“戴着平安符,他是你的弟弟,不戴,他是你的陆淮。”
什么都没有变,但又什么都变了。
回想起落在额头上那个温热的吻,陆止止捂着脸低声啜泣,许久后,哑着声音开口:“南霜,你帮帮我,救救陆淮。”
“我保证,他不会死,”**霜冷静地安抚她,“止止,陆淮要你平安。你听我说,你还有我,我会帮你,等处理完后事,警察会叫你去警局做笔录,你不要害怕,不要隐瞒,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陆止止茫然地点头。
到了医院,**霜先带陆止止去处理身上的伤,所有需要亲属签字都由她来代签。
傍晚,陆福的遗体被送去火化。
孙琴只知道陆福死了,暂时还不知道陆淮的事,以为陆止止是被吓着了,**霜没有告诉她实情,说陆淮要跟老板去外地出差几天,让她先带陆止止回家。
还没到家,那些裸露的照片被人发到了网上。
短短半个小时,陆止止的手机就被打爆了,有经纪公司,有同学朋友,她听不到,也不想接。
**霜离开医院后直奔季旸的住处。
季旸仿佛就是在等她,连水都倒好了,“坐着聊吧。”
**霜直接把水泼在季旸的脸上,“网上的那些照片,是不是你干的?”
“我有那么蠢?”季旸也不生气,让她消消火,“这种事可是要坐牢的。”
**霜也猜到他不会自己动手,“陆福出狱只有半年的时间,欠下那么多赌债,跟你有没有关系?”
“他自己要赌的,能怪谁?”
“你为什么要给他钱?”
季旸拿纸巾擦擦身上的水渍,“看他可怜,做点善事,不行吗?”
**霜问:“止止被弄到酒店后,你们除了拍了照片,还对她做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季旸笑了笑,“你以为她被强了?这点你放心,大部分男人都对奸尸没什么兴趣。不过,她跟寇庄路好了那么久还是处,挺让人意外的。”
“所以你到底图什么……”**霜话音一顿,“是不是跟盛离有关?”
季旸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南霜啊,你仔细回想一下,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但凡你稍微对陆止止多点关心,帮她把钱还了,就不会发生这些。不过,也不能怪你,男朋友确实比朋友更重要。”
**霜转身往外走。
“你是要去找盛离吗?”季旸长叹一声,“她在你男朋友家里,听说那里刚装修好,连你都没有住过。我劝你现在别去,否则,伤心的只会是你。你今天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我怕你承受不住,先缓缓吧,也不差一天两天。”
**霜明知道季旸是在激她,嘴上说着让她别去,其实就是想让她现在就过去,她去了就是中了他的套,但她等不了,她今天就要找盛离问清楚。
她一天没吃东西,有点晕车,到了之后看到别墅里亮着灯。
周迟译正往外走。
在院子里看都她,显然有些意外,“怎么过来了?”
**霜没有回答,“你不是说今天住在学校,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基地训练吗?”
“临时有点事。”
“季旸说盛离在你这儿,我本来还不信,看来是真的。”
周迟译也没否认,“她确实在楼上。”
**霜往里走,客厅还是她早上离开时的样子,送来的家具都还没有拆封,她上楼之前,被跟进来的周迟译握住了手腕。
“你拦着我?”**霜的目光落在攥她在手腕上的那只手上,一颗心心寸寸往下沉,“好,我不上去,你让她下来。”
“她现在下不来。”
“是腿脚断了还是没穿衣服?”
“有事改天再说,她现在不舒服。”
**霜忽然就笑了,“哪儿不舒服呢?她不舒服为什么不去医院?躲在你家干什么?你是医生吗?”
“她误喝了加了药的水,季旸在找她,她只能来我这儿,等她母亲过来接她。”
“干嘛要等,你不是现成的嘛。”
“**霜,你好好说话。”
“我说错了吗?周迟译,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来找你是什么意思,”**霜把包和手机都扔到地上,“我刚见过季旸,他根本没有在找盛离。叫她下来,要么让我上去,不然我全都给你砸了。”
周迟译站在楼梯口,没有让她上去,也没有要上去叫盛离的意思。
碗盘、厨具、杯子、花瓶、灯、沙发……等等,每一件都是**霜从橱窗里各式各样的商品里面挑出的,昨天两个人一起逛家具店的时候有多向往以后住在一起的生活,今天砸碎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就有多失望。
周迟译也不阻拦,随便她砸,让她出气,只是留意着,没有让她伤着自己。
直到**霜摘下手表扔掉的时候,周迟译才意识到她不只是吃醋那么简单,“能砸的都砸了,解气了?”
“我气什么,反正我在你身上受过的委屈也不是只有今天这一次,”**霜推开他,“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不等他开口,她就自顾自地说:“死人了,周迟译,死人了,你应该也不关心死的人是谁,他确实不重要,可牵连到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忍了一天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
她一哭,周迟译就什么都不想计较了,走过去给她擦眼泪,“陆止止家里出事了?”
**霜固执倔强地看着周迟译,“如果我说和盛离有关,你相不相信?”
周迟译皱了下眉。
“你不相信,”**霜苦笑,哪怕他只是说一句‘我信’,敷衍她也好,哄着她也罢,她都不会说出这两个字,“分手,周迟译,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周迟译下意识地想要抱抱她,她往后退,差点踩到玻璃碎片。
被周迟译拉到安全地方的时候,她还在走神,整个人像是累极了,失了魂。
周迟译耐心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没有要气你的意思,今天是个例外,等她妈把她接走之后,我们好好谈。”
“你慢慢等吧,我不等了,”**霜一分钟都不想等,没走两步就被他拽回去,从到这里的那一刻就开始忍耐的脾气彻底爆发,“分手!分手!你听不懂吗?”
“听得懂,但我不同意。”
“管你同不同意,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就算再没用,难道想甩个人还甩不掉。”
周迟译不让她走,“给我个理由,如果是因为陆止止,我不接受。”
“和外人没有关系,”**霜看着一地狼藉,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从来没想过我有一天会把你家砸得稀巴烂,可能再过一会儿,就会对你破口大骂,每一句都往你的痛处戳,然后再跟你动手,抓花你的脸,我竟然在慢慢变成自己曾经觉得很可怕的那一类人。”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很多周星驰的电影吗?《大话西游》和《西游降魔》里面有两句很经典的台词,至尊宝说‘如果非要再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段小姐说‘一万年太久了,就爱我,现在’,那个时候,我不明白,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种,长久热烈的叫爱,只有朝夕的也叫爱,为什么爱突然就消失了,为什么爱会变成恨。”
那两个KAGAMI的水晶酒杯是**霜喜欢的,周迟译前几天才带过来,一次都没有用过,她喜欢这套房子的后院,说以后晚上没事的时候可以跟他一起吹吹风喝喝酒。
酒杯还没有装过一滴酒就成了碎片,即使被灯光照着,也没有半点水晶的样子。
许久,周迟译才开口:“真要分?”
**霜抹掉脸上的眼泪,“嗯,我觉得很委屈。本来是打算跟你大吵一架的,但我想了想,大吵一架之后的结果无非只有两种:一是我对此耿耿于怀,记忆深刻,再也忘不掉你,二是我们就此结束,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两种都不划算,以前我那么喜欢你,不想因为一段失败的恋爱就否定曾经喜欢过你的那个我。”
她说:“在我们伤害彼此之前,分开吧。”
“不行,”周迟译耐心解释,“盛离是自己过来的,她已经到这儿了,我只好把密码告诉她,让她先进屋待着,在你过来之前,我只上楼看过她一次,确定她没有出事。”
“不重要,你就算跟她睡了,我也不在乎了,”**霜看到了出现在楼梯转角处的身影,“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应该没有忘记吧,之前我对你没什么要求,现在有了。”
她捡起地上的包,把里面那把黑色的晴雨两用伞拿出来,和手表放在一起。
一个下雨天,他送她回学校,把伞留给了她,自己酷酷地把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扣,转过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她总是看着他的背影,以前是,那天也是。
“雨伞还给你,周迟译,我要你别再联系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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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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