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过后,我病了。
因为病了,我拒绝吃药,甚至拒绝吃饭,拒绝喝水。高烧不退的我,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像是姐姐,也不像是姐姐。
姐姐说得对,我也活不长的,我也快要死了。
“鹿潞,你要醒过来,你不能死,不能死!”这个声音好熟悉,是——阿嬷?
睁开眼睛,那张苍老的脸依旧在眼前,好像是从来没有变过。
每次我生病了,如果严重了,父亲、母亲都会把阿嬷叫过来,帮忙照顾我。
这是,父亲、母亲对我最温存的一面。
“阿嬷。”嗓子干裂,几乎无法出声。
阿嬷听闻我的声音,赶紧拿过来水,一勺一勺喂我喝下去,“孩子,好好活着,你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可别像……”
隐隐约约我好像明白了,从小到大阿嬷眼神中欲言又止的心事。
“阿嬷,我亲妈在哪里?”
喂我喝水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半天才恢复如常,“你妈,在家,陪夫人们打牌。”
“不,她不是,她一定不是。如果她是,她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对待我?”喝了水之后,我可以连贯地说话了,但是声音很微弱。
“你的亲妈本来出身很高贵,可是因为北部势力的叛变,你的外公在叛军中死了。后来,你妈妈就被现在夫人的父亲收养,尔后生了你和你姐姐。”
“她和谁生了我和姐姐?”我问。
阿嬷摇摇头,她浑浊的眼睛里面只有雾色。就像是那些被尘封多年的往事,就算是她不说明了,我也能猜出来大概的面貌。
妈妈、姐姐、我,都是别人利用的工具。
“孩子,你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有希望!”阿嬷说。
我看着阿嬷送到自己嘴边的药,刚要入口,远远地听见钢琴曲的声音,这一听就是初次练习者正在学习钢琴。
我愣住了,但是很快就又明白了。
我是一个物件终将被替代;但是,我终究不是一个物件。
在阿嬷的照顾下,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父亲和母亲都很高兴。
现在再看到他们夫妻两个,我的信心反而是比较坦然了,因为知道他们只是收养了我、利用了我,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的心里没有那么多的纠结了。
多少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总是一遍一遍问自己,为什么我的父母不能爱我?我已经那么努力了,努力达到他们的要求,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能对我笑?
现在他们所有的冷酷和无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我反而释然了。
“阿嬷,你说要好好活下来,活下来总归是有希望的。但是希望是什么呢?”我问。
“能逃出去,就逃出去吧。上次,那个公子不是带着你坐飞机逃走了吗?就是准备得不够,能逃走一次,就一定就能逃走第二次的!”
站在我亲手种下的玫瑰花园前,闻着玫瑰的香味。
我想:还是有机会的。我的战神,他也曾经告诉我,要我等他,等他来。
在我能下床之后,母亲就把绘画任务安排过来了。之前通过画展内投的项目已经尘埃落定了,如今他们要盘的是更大的一个棋局,他们要掌握国家的命运。
没有选择的我,只能听从吩咐继续画画。
因为顺从,父亲、母亲包括副总统叔叔都已经对我放下了戒心,于是我能像从前那样在家人的陪伴下,继续画画、举办画展,出入各种场合。
我还能打听一下钟家的消息。
因为消息封锁,没有人知道我和钟公子的故事。
经过几番暗中询问下来,我大概知道了,钟公子因为犯了错误,被父亲押出国了。
但是,还有人说,钟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他的家族在本国给他找了一个职位。
我想第二个应该更符合实际情况,毕竟我也曾经亲耳听过,钟家老爷,要自己的儿子走仕途。
他会回来的。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希望,我的生活中重新又有了希望。
等我身体好了,阿嬷又走了。
我知道父亲母亲不会把真正对我好的人留在我身边的。
只有我们孤立无援了,才能做到真正地听话。
“鹿潞。”这段时间,我总是会去看看姐姐。她赤着脚,被关在屋子里面,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块骨头了,可还是活着。我会带着好吃的给她,其实她并不怎么吃,我想:其实她是不想活了吧。因为接触多了,姐姐对我的出现已经不那么排斥了。
“鹿潞,你听到了吗?”神志清醒的时候,姐姐还会和我说话,“你听,弹钢琴的声音。这里,又来了一个小女孩吧。你见过她吗?”
我看着姐姐,摇摇头,我的心里很悲伤,看着姐姐凹下去的,像是骷髅一样的脸。想起私人医生说:“姐姐活不长了。她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你告诉那个小孩,赶紧逃走,来到这里的女孩,都会死的!”
姐姐瞪大了几乎没有水分的干枯的眼珠子,一字一顿认真地对我说。
来到这里的女孩都会死的。姐姐是这样说的。
她还说过,我也活不长了。
但是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推开门就看到,在我的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一个刚刚拍了我作品的男人。
这是我现在必须活下去的代价,这是命运给我安排的苦,我必须承受。
除了出卖我的画,我还要出卖自己;卖画的钱用来给这些达官显贵干大事情,卖自己的钱积攒下来,终有一天会带给我自由的生活,我坚信。
玫瑰谢了又开,一年过去了。
这一天早上,我刚刚醒来,就看到给我端来早餐的女佣脸上的神情不对,我追问但是没有人告诉我实话。
只是说,今天家里面要来客人,夫人要我梳妆打扮,给客人弹琴助兴。
我自小学习音乐,会很多乐器,自然也会弹琴。
可是,长这么大,我已经很久不弹琴了,只是画画而已。
今天夫人要求我在宴会上弹琴助兴。看来这次宴会,一定是不同以往的。
喝了牛奶,换上了专门为我准备的礼服,坐在镜子前面正在梳妆打扮,敲门声就响起了。
房门打开,夫人牵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两根麻花辫子,辫子发梢还系着蝴蝶结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鹿潞,这是你的妹妹。”夫人冷着一张脸,低头看着小女孩,蹲下来身来,皮笑肉不笑地慈爱着。她深处鲜红的,做了美甲的手去抚摸小女孩稚嫩的脸蛋,笑着说,“乖乖,叫我妈妈。叫我妈妈。”
尖声细气的要求传遍了全身,鸡皮疙瘩长满了全身。
“妈妈。”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匆匆岁月在我的眼前飞逝而过,我好像是看到了我的前生、姐姐的前生、我亲生母亲的前生。
夫人听到女孩娇滴滴的叫声,感到非常的满意,她把女孩的手递到了我的手中,笑着说:“一会儿你带着她在门口迎接客人,好好教她怎么做。”
“她还那么小,为什么要学这些?”
“不小了,眼看就要长大了,早点学早点好。”夫人不给我多说话的机会,一个白眼丢给了我。
小女孩很聪明学得很快,而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悲惨的轮回在她的身上上演着。
到了晚宴的时间了,身为小孩子的她,自然是不用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回房间休息了。
我还不能休息,我还要按照夫人的要求给客人们弹奏钢琴曲,陪客人们喝酒助兴。
打开琴盖,流畅的音符从黑白键中流淌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说,有贵客到了。
贵客,在仆人的引领下,我瞧见了——
他!那个玫瑰花丛中的战神,那个开着直升飞机可以带我走的人。
音符有些乱了,可是我毫不在意,我心怦怦直跳,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
这是我的希望吗?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希望。
一曲完毕了,我和他目光交换。
我看懂了他的目光,他告诉我:一会儿有机会,我们要单独说话。
不容我多想,一个臂膀把我搂在了怀中,回头一看是——副总统。
他显然是喝多了,脸色通红,手里面还端着没有喝完的香槟。
一身的酒气,带着自豪地笑,“鹿潞,你知道吗?我明天就要宣誓就职总统了。
你的座上宾里面能有我这样的人,应该感到荣幸吧。”他将我紧紧搂在怀中,一双大手反复摩挲着我裸露着的肩膀。
然后,他扭头,对着钟公子一笑,“你们家托我的事情,好说。东西带来了吗?”
我这才看到钟公子的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箱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走吧,小子,咱们去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好好聊聊。东西带到了,事情好说。”
我想离开,我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等着他们谈完事情,再和钟公子好好聊聊。
但是,总统大人不肯放我走。
他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一定要我和他们呢一起上电梯,下楼,到负一楼。
我最讨厌的负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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