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桓溪,岭南溪源县人,但我此时身处洛阳,曾经有个青梅竹马,也曾定下终身,他叫林瀚升,可眼前这个身着青衣,面如冠玉,剑目星眉,身姿单薄,肤色皙白,明眸皓齿,一身书生意气的男人,并不是林瀚升,而是五年前我的救命恩人,袁侃。
洛阳城郊外,通惠寺。
山势平缓,但山上怪石奇松,山木林立,口碑相传为洛阳城最灵验的寺庙,百姓来此求财运仕途,保出行平安,女子来此求婚姻家庭,一年四季,来此香客源源不断,香火旺盛,烟云缭绕。
袁侃抬眼看到眼前的山色,手持缰绳指着,笑道:“听说这里打马而上,能看到另一番心中所想的钟灵毓秀,不如我们跑一圈,也来看看传言是否是真的?”
我侧身望向他,笑道:“好啊,我们比一圈,从这里出发,谁先回到山脚算谁胜,谁输了都不能赖账。”
话音刚落,我和袁侃两人便策马而去,留下一路尘土。
两匹马从半山腰急驰,枣红色的马稍微领先,灰色骏马紧跟其后。
山道上出现一位女子的摔倒的身影,身边的男子给她检查了伤势后,蹲在女子的面前,背着她向山上走来。
我与他们一闪而过,却清楚的看到女子,藏在男子颈旁羞红的脸,我不由神情一晃,脑中浮现曾经大雨滂沱,他也曾这样背着受伤的我回家。
分神的一刹那,袁侃长鞭一甩,疾驰而过。
一个时辰之后。
我牵马走到通惠寺前,环顾四周,看到袁侃青色身影,站在山上的迎客松树下,挺拔的身姿,背对着我,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匹枣红色的马闲适的在旁边休息。
我向前迈了一步,脚下却踩到了山道间的枯枝,发出“咯吱”一声声响,打破了此时的寂静,袁侃听闻这里的响动,立刻从沉思中清醒,转身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我。
“你在想什么?”我向袁侃边走近边问道:“想什么呢?”
袁侃理了理压皱的衣服,笑道:“我这算赢了吧,自然是在想要什么筹头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那鬼点子多如牛毛的袁公子想到了没有?”
袁侃哈哈而笑,也不在乎我对他的评价,点头道:“自然是想好了,你看这洛阳城的大好河山,既然来了洛阳,不妨我们再向西,去看看长安城,如何?”
长安?
我微微一怔,长安是后魏最繁华的京师,是世家才子汇聚的舞台,可那里有我少女时春心触动的少年,也有令我午夜梦回时痛不欲生的悔恨,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踏足的地方。
“怎么?后悔了?”袁侃双手抱在胸前,昂着下巴望着我,黑黝黝的眸子盯着我:“方才可是说好了,愿赌服输?”
我摇摇头,无奈道:“我这是又上了贼船了吗?”
袁侃哈哈大笑起来,替我栓了马,走回我身边道:“走,先去通惠寺瞧一瞧。”
通惠寺,最有名的怀真师傅曾是这里的主持,他一生向佛,普度众生。
一进去,看着香火鼎盛的观苍阁,袁侃不由自言自语道:“我这里的香火还真是鼎盛啊。,不愧是洛阳最灵验的寺庙,灵验的话,我们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我倒也没反对,从不远处的小沙弥那里取来一条红绳,递给袁侃。
袁侃盯着我空空的双手,皱眉道:“你的呢?”
我摇摇头:“我没什么愿望。”
袁侃走了两步,便停下来,语气难捻的说:“既然你没有心愿,那我一个人去许愿吧,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他走向树下,嘀咕了好一会儿,将手中的红线系到树上,他立在树下好一会儿也没有动,仰头看着随风飘荡的红绳,忽然转身又走向小沙弥,手中拿了一把红绳又返回了树下。
他又双手合十嘀咕了一会儿,将手中的一根红线系到树上,然后第二根红线系到树上,第三根红线系到树上,第四根红线系到树上,第五根红线系到树上。
做完一切,他又对着红布条行礼,才转身走到我面前,笑道:“好了。”
我看的目瞪口呆,不由问道:“你,你怎么许了这么多愿望?”
袁侃不自觉的摆手道:“多吗?呵呵,哈哈哈,还好吧,好不容易一趟啊。”他忽指着前面说:“看,有卖糖葫芦的,我去给你买两根。”
袁侃也不等我回答,对小贩道:“来两串糖葫芦。”
“好勒,您自己挑吧,我们家的糖葫芦不是自吹啊,都是回头客,看您面生的很,不是本地人吧?”
袁侃点点头。
“是买给那位姑娘的吧?这样,我再多给你一根。”
“那就多谢老板了。”袁侃将钱递过去,然后接过包好的糖葫芦,递到我手中,“吃吧。”
我不见得有多喜欢吃糖葫芦,只不过这些都是袁侃的心意,笨拙但是真诚,就像五年前的林瀚升一样。
林瀚升,陪伴我前半生的人。
那日阿爹像往常在商铺前施粥,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心也加入了仆人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瀚升,我觉得他很可怜。
不久阿爹送我去了书院,在那里我再次见到了林瀚升,他是整个书院里读书最博学的学生,先生的每个问题林瀚升都知道答案,我觉得他很厉害。
有个词叫鹤立鸡群,没错,林瀚砚就是那只昂头挺胸的白鹤,其他人就是那群啄来啄去的鸡群,尤其知道林瀚砚家中贫寒又是带罪之身,更是孤立他欺负他,而林瀚砚一言不发。
有一日我被先生罚抄留在了书院,阿爹来接我的路上捡到了被打晕的林瀚砚,于是将他阿娘一起接回了府中,安置西苑的隔壁,西苑正是我的住所。
平日里我最喜欢爬上不高不矮的院墙,有一日我看到了盘腿坐在墙下读书的林瀚砚,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望过来。
那一眼并不是初见,可还是直击我的心,我听见我的心砰砰的狂跳起来,展颜露出大大的笑:“你好啊,林瀚砚。”
不知是不是被我吓住了,他只傻乎乎道:“好啊,桓小姐。”
我瘪瘪嘴,双手托着下巴,晃动着双腿道:“我叫桓溪,你叫我阿溪好了。”
他又不说话了,垂着脑袋,左脚在地上转了转啊,在那里转出一个小坑,他都没喊我“阿溪”。
等他伤好了,阿爹还是让他们母子留在了府中,因为阿爹看中了林瀚砚小小年纪的才华,决定将他留下来当我的伴读,林瀚砚的阿娘也留在了家里的厨房。
伴读是什么,年幼的我并不知道,但是被先生提问时林瀚砚就是我的外挂,还有时不时的考试,多少还能抄抄林瀚砚的答案,日子久了,我越来越依赖他,我想如果林瀚砚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可伴读就是伴读,有一日伴读有了功名,他就不是我的伴读了。
林瀚砚是溪源县最年轻的秀才,是书院先生最得意的门生,所有人都对林瀚砚抱有期望,自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士农工商,一时间所有人都劝林瀚砚离开桓家,因为我们是商人。
商人和读书人,就是泥与云,哪怕商人再富有,读书人再落魄。
有一日我问林瀚砚:“如果有一日你高中了,你最想要什么?”
我还记得他望向我的目光柔和静谧,他的眸子里深深的映着我,衔笑道:“到那时,我们成亲吧。”
我都惊呆了,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
他拉起我的手,不自然的别开脸,红着耳根保证道:“你等我从长安回来,好不好?”
我怎么回答来着,我说万一你高中状元不回来怎么办,他说他一定回来,一定回来,可最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商号有一批货物要运往长安,我偷偷的跟着他们去了长安,长安繁华热闹,等我找到林瀚升与阿娘在长安落脚的地方时,他已经陪着公主去了北疆。
阿娘告诉我:“阿升高中了状元,皇上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他。”
阿娘告诉我:“我们林家并非普通人家,不能娶一个商贾的女儿,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不要当他路上的绊脚石。”
阿娘还告诉我:“这是阿升的意思,因为这些年的情分,不忍心伤害你,所以才会一声不响的和公主一起去了北疆,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也不要怨他,孩子啊,有缘无分啊。”
可我还是想等林瀚升回来,想亲耳听到他告诉我,于是我打算也去北疆,就在此时传来阿爹出事了,我只好写了一封信交给阿娘,再三嘱咐一定要给我回信。
只是我没有收到回信,还被林瀚升的人推下了悬崖,奄奄一息,被路过的袁侃救下来,等我醒来后拖着病体回到桓家时,阿爹已经不知所踪了。
后来,袁侃多方打听才得知幕后牵扯到了官府,阿爹离开溪源县不久就病死了,随从们一抢而空散去了,偌大的桓家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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