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觉得我是假吃吗？】
一周前，在评论区正面硬刚后纪程雨并未立刻隐身，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给这个自事发后就杳无音信的老粉“嘻嘻今天不嘻嘻”发送消息。
大概人气到极点总需要一个发泄口，再或许看见那张哭哭脸就莫名又来了气，总之没想太多，等到信息发送后才恍然意识过来——他凭什么去质问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对方也没有义务哄着他，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再看一遍倒真像是自己气急败坏，在撒泼打滚耍无赖。
可惜已经不能撤回了。
【算了，你不相信就不相信吧，反正不相信的人也很多。】
慕传希盯着这句话看了良久，眉头拧得更深，好像这不是一周前的留言，也不是只存在于屏幕上的文字，而是就发生在昨天，纪程雨站在面前亲口对他说的一样。
面颊苍白，声音落寞，像是开在荒漠中的一株花，孤零零地伫立在风沙中，就快要干涸死掉。
从第一次见面起，慕传希就没听他说过几句实话，昨天终于听到一句，这才敢往前迈一步说“做朋友”。只是没想到，他还是把自己紧紧裹在壳内，无论是食量还是他的博主身份，就连来这里的真实原因，都不肯向他透露半分。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现在才知道，怎么搞的。
“小希，玉桂酥和荷花酥差不多好了吧，再取一屉希角过来。”慕习渊一边给客人打包，一边回头吩咐慕传希。明天就是每月十五的祭祀日，也是一年一度的夏收节，家家户户都会来慕希角买糕点祭祖，一大早便已是门庭若市，长龙从店内蜿蜒至阶下。
“好，来了。”慕传希迅速收了手机，来不及懊恼，也来不及等对面回消息。
昨天刚起意去买新手机，今早慕习渊就把手机还给了他，说是最近生意忙，还有不少外送的单子，手机在身上会方便联络一些。
说的没错，但这都不是本质原因，最主要的还是他最近没有犯错。
【你别担心，其实我也没有很在意网上那些人怎么说我。而且我已经好多了，在一个很美的地方，还吃到了很好吃的东西……就是一直没看见你的消息，还以为你也脱粉了。】
表达欲像是被瞬间激活，不知不觉就输了一大段。又读一遍，没有错别字，纪程雨皱着鼻子正读反读，左看右看，手却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未落。
这是不是太啰嗦了点？絮絮叨叨的，一点也不像他。
全部删除后，纪程雨又重新输了三个字——
【我没事。】
我没事，你不是真脱粉就好。
他不想给人负担，三年来也算摸清了这个粉丝的脾性。
无论是从10w到100w的粉丝福利，还是评论区前排的抽奖活动，他都不要，寄礼物每次都以“不方便签收”为由拒绝，说他们那里偏僻，邮寄不便，连个地址都不愿透露。而他的IP也设成私密状态，叫纪程雨连个大致位置也无从得知。
真是个怪人，也不知道次次抢前排到底图什么。
他猜测或许有人只想做个透明粉丝，默默陪伴，而单向地获取情绪价值，留足**空间，则更不容易打破互联网给予的滤镜。
他好像也能理解，在这场巨大的假面舞会上，每个人戴着精致厚重的面具前来赴约，没人看得清，人设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真实面孔，只要不露马脚，便总有人为喜爱的伪皮买单。
不过纪程雨没有戴面具的习惯，装得累也闷得慌。他一直是那个真实的他，就像他走到哪里都不会摒弃自己热爱的格子衫一样。
等了两分钟，对面还是没回话，想来是去忙自己的事了。这也能理解，现实生活一旦忙碌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被各种各样的事绊住脚，消息也只能从海绵里挤时间回。
所以他之前消失的那段时间，或许不是故意不回消息，只是忙忘了而已。
这么想着，心里最后一点郁闷也一扫而空，好像一切不必问，一切却都已了然。
纪程雨心满意足地退出软件，正巧陈哥喊他下楼吃饭，还是面，不过是新推出的改良版本。
“哇塞，看着很诱人嘛。”红汤面上泛着一层薄薄的香油，荷包蛋、牛肉、西兰花铺盖在成团的面上，鲜香四溢，摆盘精美，一下子勾起了纪程雨的食欲，“没想到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那是，你这小病初愈得多补补才行，”陈哥指着面碗笑道，“这挑面还有摆盘的手法我可是专门找视频学的，面的配方就更牛了，由司念倾情提供，她特意送来秘制酱料，应该没有不好吃的道理。”
“念念姐？那我得好好尝尝。”
不光得尝，还得拍下来，纪程雨下意识伸手去触衣领，可摸了一转也没找到，这才想起之前出门别在领口的拇指相机早就取下来了。
短暂的遗憾过后，纪程雨开始专心干饭，随手一筷子几乎捞起半碗面，份量依旧少得可怜，但味道却是惊人。
面条入口爽滑，不失劲道，加上香油的润，让口感直接又上一层。面太好吃以至于快见底时才想起配菜，纪程雨用筷子戳破荷包蛋鼓胀的肚腩，果然，是流心的。趁着还没流完，赶紧将浸透灵魂汤汁的牛肉、西兰花裹上一层蛋黄酱，双重美味，入口的瞬间别提有多幸福。
爬个墙头应该不过分吧。
“好吃！”纪程雨喝光最后一口汤，说，“真是谢谢你们了。”
“害，谢什么，要说我还得谢谢你，”陈哥看他吃得又香又快，一时兴起，把自己没动的那碗也推了过去，“多亏你晕倒，司念昨晚专门来了趟教我做面，昨天晚餐的面就是她做的，我今天复刻了一遍。”
“哦~~~这样啊。”纪程雨好像明白了什么，“那我争取以后多晕几次。”
“那好……好什么好！呸呸呸，净说瞎话！”
大概是面香诱人，陈哥刚呸完芝麻就钻了过来，停在陈哥脚边和他一起看纪程雨嗦面，很安静，就这么睁着水亮的大眼睛，不说话也不乱动。
难得吃到七分饱，纪程雨心情大好，头上顶着和外面一样的艳阳，发出灿烂但不晒人的光。他弯下腰，朝芝麻的方向伸手，想要撸撸它的毛，只是还没碰到芝麻就转头跑掉了。
“唉，怎么就走了？”明明昨天还主动和他亲近的，猫心难测，变脸变得真够快的。
“芝麻，芝麻，过来让哥哥抱抱，我们大大方方的不好吗？”陈哥蹲下来，用哄孩子的语气呼唤芝麻，纪程雨突然有点想笑，远远望着小家伙慌里慌张往柱子后躲，死活不出来，陈哥上前一步，它就往后缩一步。
“真是，胆子忽大忽小的，昨晚还赖我床上，怎么赶都赶不走。”陈哥无奈放弃，“估计还是认生，多待几天熟起来就好了。”
那如果他不主动，什么时候才能熟起来呢？
这个问题纪程雨没多想，和陈哥打过招呼便出门了。章旭和许南昇叫他这两天好好休息，只一晚他就休息好了，又开始闲不住，想着不如去旅行社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
“你跟我说实话，你那钱是不是全砸在旅行社上了？”
“什么叫砸？！我这是投资，干正经生意。”
“什么正经生意？旅行社吗？也不看看除了寒暑假零星点儿人平时谁来？”
“爸，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么，你得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发展旅游业让更多人感受潽州的美，也能增加大家的收入，对谁都好。而且之后飞机场修起来，交通方便了，大家肯定就愿意来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需要说好几遍吗？纪程雨脚步顿住，站在门口皱了皱眉。
“哼！你知道街坊邻居，还有厂里的人私下都怎么议论的吗？说就是你们旅行社，把那些没素质的游客给招来的。现在沙滩上垃圾烟头比以前多多了，到处弄得乱哄哄，脏兮兮的，连海水都要给你们污染了！”
“都是游客弄的？您有证据吗？”纪程雨也想问，“我看您平时有垃圾桶烟头也乱丢！”
“嘿，我真是白养你了！”
章正渔举起手，巴掌就要落下，可下一秒整个人却扑了个空，差点不稳地向前摔去，还好有柜台桌子撑住。
“知道回嘴怎么不知道躲？”躲巴掌这事纪程雨熟，他把章旭拉到一旁，坦然地和面前的中年男人对视。
还好，没摔着，不然没准儿讹他一笔。
看着半路杀出的陌生人，章正渔有些忿忿：“你谁啊？”
“我？”纪程雨指着自己，边说边朝前上一步，插在章旭和他老爹中央，“我就是你口中没素质的游客。”
说完章正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露出又羞又恼的表情，后面章旭正要解释什么，纪程雨却先开口道：
“对，我是来这旅游的，但我不脏。”黑瞳深不见底，恍若宇宙黑洞将门外刺进来的光线吞噬，眼睛平静地眨了一下，像没聚焦，却带着与生俱来的狂傲，“每天洗澡，不乱扔垃圾，倒是给你们这儿贡献了不少经济。”
“你说说看，这怎么就没素质了？”
雨：这怎么又来个傻逼爹（无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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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透明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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