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分。
元宝带着自家公子，一路轻车熟路往自己白天刚刚转过的地方走去。
夜间唯有火把可以照明，周围看着并不清晰，都快走到地方了，齐玉才意识到他们要去的地方到底是哪。
他猛然停下脚步，并一把拉住了元宝。
“元宝，你确定我们没走错地方吗？”
元宝点头：“没错，白天的时候我走过整整三遍，这里就是去太子住的帐篷最近的路。”
齐玉：“……”
好像他担心的并不是路对不对，而是……他们要去太子住的地方这一行为是否合理吧。
看来，元宝还没放弃他的大计呢。
齐玉无奈扶额，苦笑了一下。
“元宝，要不……我们白天再来拜会吧，这么晚了，殿下肯定都休息了。”
他知道自己劝是劝不回来了，既然这样，还不如拖。拖到他没兴致了，应该就会放弃了。
可元宝一听这话，眼睛猛地一亮。
“休息了……那不是正好？！”
齐玉：“……”
“咳咳。”自觉说错话的元宝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忙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样，义正言辞说道。
“我白天都打听过了，这个时候殿下还没睡。”
“便是没睡，也不一定会见我。”
元宝理直气壮反驳：“公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美貌是一个男人最大的资本。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拒绝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男人深夜主动来见自己。”
齐玉却有不同看法。
“可他是太子，什么世面没见过。”
元宝：“有钱人会嫌自己钱多吗？人家皇帝还后宫三千呢，太子又怎么了，不还是男人嘛。”
齐玉：“可是，你之前还说太子洁身自好，跟别的男人都不一样。”
还有句话他没好意思重复。
嫁给他不比嫁给那**熏心的渣男强？
元宝顿时点头，“那是自然，太子温文尔雅，博学古今，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最关键的是，他除了宫里按规定拨给他的四位侍妾以外，便再没有纳一人。”
“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反观楚砚。
别说前世了。
就算现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府里莺莺燕燕不知多少，文明点叫风情浪子，不文明的整个一烂黄瓜，傻子才要。
“咳咳。”
“公子你不用感到难为情，诗经还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喜欢一个各方面条件优秀的男人，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咳咳咳咳。”
“哎呀，公子你不用觉得我这说法夸张，太子殿下的美好品质我连十分之一都还没说到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
听着咳嗽声，那人都快把肺咳出来了，元宝只好遗憾停下继续夸太子的打算，转过头，准备关心一下可能是夜里风大，受了凉的公子。
“公子，你是感染了风寒……”吗。
声音戛然而止，元宝整个人愣在当场。
看着不远处着杏黄服饰的男子，便是不认识人，看着颜色，也知道是谁了。
外界传闻太子继承了皇后八分美貌，如今见之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此刻白净的脸却红到滴血，眼眸不停闪动，就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这倒是和传闻不太一样。
元宝刚想跪，又想起白天长公子教给他的，艰难复刻了一遍。
“太子殿下……”
额，万岁还是千岁来着？
元宝努力想了想，貌似万岁是皇上，千岁是皇后，那太子就应该是……
元宝想清楚了其中逻辑，立刻露出自信笑容，从容说道。
“百岁，百岁，百百岁。”
齐玉：“……”
他真的好想就地找个缝钻进去啊。
齐玉深吸一口气，努力从尴尬气氛中挣脱出来，带着元宝跪在地上，诚恳道歉。
“殿下勿怪，我的书童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小心口吐诳语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这时楚慈才好似找到自己在人间的身体，艰难回神，却不敢再去看刚刚对他疯狂夸赞的元宝。
“无……无妨，起来吧。”
齐玉道谢后，才带着元宝站起身。
“深夜突至，不小心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勿怪，我们这就走。”
说着就要走人，元宝顿时急了，连忙开口。
“不行不行，还有事情没办呢。”
齐玉想强拉元宝走，元宝却一直坠着不肯走。
几番拉扯后，终是一旁的楚慈看不下去了。
“无妨，让他说就是。”
太子都这样说了，齐玉只好松手，并望着天空，深深叹气。
元宝则露出胜利笑容，兴冲冲跑过去，对楚慈说道。
“殿下，我家公子想和你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
楚慈：“……”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话通常都是那些文人墨客对青楼楚馆里的文妓说的。并且这句话之后，通常会发生一些不太妙的展开。
这让他怎么评呢。
齐玉连忙上前递台阶。
“殿下勿虑，我这书童没什么文化，并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眼疾手快，在元宝要说话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
“这样啊。”这时楚慈才了然。
所谓不知者无罪，身为太子，他当然也不会同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书童计较。
“无妨，齐三公子若有意与孤闲聊片刻，便随孤去帐篷吧。这里风大，若是害得齐三公子感染风寒便不好了。”
被捂住嘴说不了话的元宝连忙点头，并向自家公子投去一个“你看，太子多么温柔体贴”的眼神。
齐玉：“……”
早知道，他就找借口不来了。
虽然就算这样，最后估计也不会改变结果，但他还是后悔了。
“那便打扰殿下了！”
为了避免回去被闹，齐玉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并随太子一同去往太子所住的帐篷。
身为太子居所，便是临时的也不是其他地方能比拟的。
光是面积就大的吓人，粗略估算站一百个人都还有空余。
至于里面的陈设布置，元宝看不出门道，只知道应该不便宜。
帐篷内还有大量的书籍。
若是旁人，元宝绝对露出鄙夷视线，并来一句，“你装你m”呢。
可这人是太子，元宝只有深深的敬仰佩服之情。
不愧是太子，秋猎都带这么多书过来，难怪这么有文化。
“坐吧。”
说完，楚慈先一步坐下，齐玉紧随其后，元宝则是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对着楚慈又是一顿猛夸。
“殿下好厉害，这里的书殿下都看过吗？”
正在倒茶的手一怔，直到茶水溢出，他才迅速将茶壶放下，神色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堆着的书籍，尽量以平和的心情“嗯”了一声。
好的，话题他给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上吧公子，你是最棒的。
元宝朝自己的公子送去眼神鼓励。
齐玉:“……”
元宝继续发射视线光波，并伸手在桌子下方扯了扯齐玉的袖子。
快啊，不然话题该叙不上了。
齐玉眼中天人交战了许久，最终还是顾着自己跟元宝的轻易开了口。
“殿下喜欢崔先生的画吗？”
楚慈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齐三公子也喜欢吗？”
齐玉点头，“先生的鹤画的极好，既能传神又能达意，早年听闻崔先生曾在上京，只可惜无缘一见。”
楚慈摇了摇头，“崔先生不愿见人，便是逢时，也不一定能有缘见。”
接着两人以画入题，又谈论其他，不曾想两人兴趣爱好竟然趋同，原本赶鸭子上架的谈话再闲聊几句后，却有些相谈甚欢。
坐在一旁的元宝适时见缝插针送上一句。
“哇，殿下好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和公子都不知道呢。”
“殿下这么博学，都是怎么做到的啊。”
“我看本朝应该没有比殿下还博学多识的人了吧。”
……
一通大夸特夸后，就连楚慈本人都不禁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
这说的是我吗？我原来这么厉害吗？原来我懂这么多东西吗？
就连闲聊结束，齐玉和元宝走后，他都久久无法入睡，脑海里全是元宝两只眼亮晶晶，一脸崇拜夸他时的画面。
在这之前，因他太子身份，在他面前邀宠献媚的人并不少，可他却能清楚感知到言语中的虚假。
可今日听齐三公子身边的书童夸他，他却只能感受到由心及表对自己深深地佩服与敬仰。
他是太子，是整个国家第二尊贵的人。
自一出生起就被当做储君培养。
可他生来便只喜欢琴棋书画，山间的微风，田野的恬静，他不喜朝野中的争斗杀伐，也不想同那些久浸官场的官员们虚与委蛇。
可他是太子！是皇后所生嫡长子，并不是他不喜欢或者喜欢，就可以选择不做或者做什么事情的。
他知道，那些表面尊重夸赞他的人，私下里总是会说他毫无谋断，压根没有储君之姿。
他喜好的琴棋书画，奇闻异事也被鄙夷为不入流的东西。
他已经很少……或者说从未听过有人从心底认可他所喜爱的东西，夸赞他为喜爱东西所付出的努力了。
是叫……元宝吗？
楚慈回想刚刚的景象，似乎有听到齐三公子这样叫他。
元宝……虽然是个很俗气的名字，但人倒是一点都不俗气呢。
嘴角不自觉上扬，楚慈面对着对面的虚空，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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