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睡觉总是没错的。
她进房间睡午觉,沈求章在外面处理文件。屋里很安静,她刷着手机,听着外面纸张翻动的声音,眼皮慢慢地合上了。
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门外并没有沈求章的身影。桌上倒是有张纸条,写着他出去和裴慎如碰面,阿姨会在五点钟过来准备做晚餐,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告诉她。
姜与荷从保温桶里倒了一碗五红汤,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慢慢喝着。
从二楼望出去,能够看到不远处的人工湖。湖心有座小亭,周边环绕着大片的荷花,荷叶田田,花漫清芳,快要把九曲廊桥淹没。坐在屋里,鼻间仿佛都闻到了一缕荷香。
水亭烟榭晚凉,吃过饭后倒是可以去那里走一走。她这么想着,然后就听到了一阵震动声。
她愣了几秒,然后想起来这是手机震动的声音,这是有人给她打电话了——作为基层小员工,她手机习惯静音,毕竟只有领导才能在开会时候手机外放。
“喂?”虽然是陌生号码,她还是接了,谁知道会不会是公司里的哪个人。
“姜小姐您好,我是沈先生的秘书,我姓张。”
“……你好,张先生。”对面的声音斯文有礼,却让姜与荷的情绪瞬间跌到谷底。
“冒昧来电,是想告知一下您,沈先生觉得您和沈少爷不太合适。”
“对于沈少爷对您的打扰,我们表示很抱歉。如果您有什么困难,我们非常乐意帮您解决。”
“当然,如果您坚持和沈少爷在一起,沈先生也不会再发表意见,他只是从父亲的角度对您进行提醒。”
“不打扰您的时间了,祝您生活愉快。”
电话挂断了。
对面好像并不在意姜与荷的回答,只是来“告知”而已。
接到来自沈求章父亲的电话,姜与荷并不意外。挂断电话后,她什么也不想做,只是看着湖心的小亭,看了很久很久。
同一时间,海市一座私人庭院内,裴慎如给沈求章倒了一杯茶。
“我还有一年就可以毕业了,到时候……”沈求章好像在辩解着什么。
裴慎如直接打断了他:
“你的时间,和姜小姐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对你来说,28岁可以和38岁没有区别。但对她来说,每一年的时间都非常宝贵。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要浪费她的人生。”
沈求章看着面前天青色的汝窑茶盅,沉默良久。
他回去时,姜与荷刚吃完晚饭。见他回来得这么早,还略有点惊讶。
“你这么快就叙完旧啦?”
“嗯,我跟阿慎之间不用多客气。”
姜与荷想了想,向他发出邀请:“我们出去散散步吧?我看附近的湖景挺美的。”
“好。”
夏间日长,太阳还留着一点余晖,但是湖边已经开好了景观灯。柔和的乳白色光球散落在岸边、水间,倒是给湖景平添了几分仙气。
凉风习习,水芝袅袅,荷香幽幽,这种绝佳的消食圣地,要是在外面的公园,应该早就被老人小孩们占领。但这里是医院病区,偌大的湖边只闻蝉鸣,不见人影,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在慢慢散步。
姜与荷踏上九曲回廊,白色的衣角拂过偷偷挤进栏杆的红粉荷花,带落几片花瓣,被跟在后面的沈求章默默捡起。他们走到了湖心亭坐下,吹着湖面晚风,相对默然,好像谁都不想开口破坏这难得的惬意。
但该做的事总是要做的,姜与荷还是开了口:“你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
这么快啊,好像是提前了吧。
“我觉得……”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
沈求章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我早上回家时候和父亲说了我们的事,他并不同意我与你交往。”
“他根本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说我们不合适,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我没能争取到他的同意。”
他的语气很沮丧,也许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挫败感。
“我们确实不合适。”姜与荷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够如此冷静。
“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勉强在一起也许对谁都不好。”
姜与荷完全理解沈求章的父亲,换做是她,也不会希望自己疼爱呵护的孩子和一个明显会拖后腿的人在一起。无论那个人是为了金钱还是为了爱情,都不重要。
她喜欢的确实不是沈求章的钱,但要养成她喜欢的俊美的面容、优雅的风度、稳定的情绪和一点近乎天真的纯粹,却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爱。
他学习的生物专业,十几亿资金砸下去连个响都听不到是常见的事,但他身上从没出现过对课题成果和未来方向的焦虑,只有享受做自己热爱的事时单纯的快乐。
他的父亲看起来在沈家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却从没有逼迫他接手家业,反而是完全支持他去做那些不一定会有回报的研究,他的父母是真的很爱他。
父母的爱并不是每个孩子天生就能拥有的,而沈求章是那个中了人生彩票的幸运儿。
在钱和爱里一帆风顺地长大的孩子,总是有些抹不掉的单纯。如果她是沈求章,她绝不会主动接近像自己这样的人,绝不会给完美的人生带来任何一点点风险。
要守住财富并不容易。乡下的拆迁户,就已经有人愿意花费一年以上的时间,蓄意做局谋夺家产,她在村里就听过不少这样一夜暴富又一夜破产的例子,遑论是沈家。
虽然沈求章并不愚蠢,但是沈家太大了。如果沈家普通一些,姜与荷还敢幻想和他一起过上小富则安的日子,可惜不是。
就连她现在住的这家医院,所有者也姓沈。
像这样的家族,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一直盯着。而她这样对上流社会的规则和玩法一无所知的女人,是最好的突破口。
一个家里,有一个天真的人就够了。
他最好的选择是像钱博士那样,找一个同样出身名门又精明强悍的女性,以他的相貌和人品,大概率能组建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过完富贵荣华的一生。
沈求章的人生是姜与荷的梦想,而她,决不会破坏自己的梦想。
“阿慎也说让我不要浪费你的时间……我知道我现在的承诺没有什么分量,但是你愿意等我一年吗?我毕业后可以在美国找份工作,如果你不愿意去美国,我也可以申请国内的大学教职。”沈求章踌躇着,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姜与荷回答得很快,很坚定:
“我不愿意。”
“我们都是自由的,我不会等你。你能找到自己热爱的事业是很幸运的事情,不应该随意为了别人改变人生的方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沈求章是可以一辈子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何必要把他拉下云端?坚持和他在一起,历经种种磨难获得他父母的认可也不是不可能,但没必要。
她最喜欢的是沈求章身上从容闲适的气质,这种气质是他的父母精心养育出来的。何必要让他对抗自己的父母、悖离原定的人生、吃一些本不需要吃的苦头?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各自又会是什么模样?
她虽然不知道沈求章喜欢她什么,但总不会是焦虑烦躁的样子。
在最美好的时候相遇,又在最美好的时候分别,也是难得的幸运。
沈求章沉默不语。
他并不是蠢人,他知道姜与荷说的是对的。他的父母虽然事务繁忙,却从未忽视过他,小时候呵护他的成长,长大后又能尊重他的意见。
他年近三十,虽然是名校博士在读,在外人看来也是个努力奋进的人,但他明白,自己仍然是活在父母的庇护下。
父亲曾与他说过,对他最大的要求就是保护好自己,度过一个美满的人生。像姜与荷这样的不稳定因素,绝无可能被父亲接纳。
现在的他,面对父亲是毫无抵抗能力的。等他毕业后,又能够真正脱离父亲的影响吗?
如果最终失败了,就像阿慎说的,只会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不,你应该感到幸福,有很多人在爱你。”
姜与荷认真地告诉他:“他们爱你,在乎你,才会主动保护你。也许你会对此感到厌烦,因为你得到的爱太多了,但无论如何,你都应该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
沈求章抿起嘴角,点了点头:“我还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他们。”
“我自己都没什么机会见他们,你就不用挂心了。”
“他们这么忙吗?”
“我6岁他们就离婚了,也就过年时候可能会见到我爸。”
姜母离婚后就去了别的城市,没再回来过。姜父也很快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结婚头两年还会带着新妻子回乡下老宅过年,但是吃年夜饭时桌上的气氛一直很尴尬。
她的那位继母是个养尊处优的城里人,虽然眼神不好看上了姜父,但她明显没看上姜父在乡下的老家。后面就基本只有姜父一个人会回来看看,渐渐的他也不会回来,只有姜与荷和姜老太两个人过年。
但是她却觉得姜父不回来更好,家庭的和睦不在于人数,两个人开开心心,强过三个人对坐无言。
沈求章瞬间有点尴尬无措:“抱歉,我没想到……”
姜与荷倒是很淡定:“没事的,都已经二十年了。”
6岁的她会渴求父母的爱,16岁的她会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26岁的她已经能够坦然接受生命中的一切。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她现在只关心怎么存够姜老太未来的医药费和她回村躺平的窝囊费。
沈求章看得出她不是故作轻松,是真的不在意,对她生出了几分佩服:“如果我是你,肯定做不到像你这般洒脱。”
“那是你有福气,不用接受我这种试炼。”
她和他,就是免费网游中的纯肝玩家和人民币玩家,游戏体验在两个次元。某些情况下,前者本身就是后者的游戏体验。
沈求章低头轻笑,想了几秒,开口道:
“我昨天拜托过阿慎,为了避免一些可能的麻烦,希望他能照拂一下你。他可以为你提供一份观声科技的工作,你愿意去吗?”
姜与荷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脑袋有一瞬间的短路,最先飘到她耳朵里的就是“阿慎”两个字,阿慎……那个裴慎如???
她打起了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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