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的时候,黎玥祈思考着至今为止得到的情报,先是水中凶诡和她定下约定,要去找她那被妈妈带着从后山离开的姐姐。
然后是做梦,被胡乱埋在后山,牌位上刻着“镇”字的凶诡在梦中找到了自己,虽然她当时很生气,一心只想着把这个东西赶出去,但是还没被怒火冲昏头脑,依稀记得那只凶诡说,自己也有个妹妹?
最后是刚刚,自己遇到的两位妇女,老妇人恰好带着女儿要从后山走,大女儿死在了后山,小女儿又死在水里……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老,只是遭遇了太多苦难,在她脸上刻下了悲痛的沟壑,再加上她总是皱着眉,一副呆滞又哀愁的表情,又畏缩地佝偻着身子不敢抬头看人,看着格外显老而已。
到这里黎玥祈已经能大概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推导着:被拐卖的女人折下一根柳枝,掰成长短不一的两截让两个女儿抽签,长的留下,短的和她一起从后山跑;
结果她和大女儿没跑出去,她被抓回了村子里受尽折磨,大女儿也在逃跑的途中不知道是真的失足跌落山崖,还是被追兵乱棍打死,因为凶诡的身上太多受伤的痕迹了,难以辨别;
她的小女儿被留下之后,家中的男人或许是因为恼怒,或许是因为女孩子的命在他们那里根本不值钱,直接把她带到河边掐死丢弃在水里;
毕竟水中凶诡的脖颈处,有着一圈明晃晃的,触目惊心的手指印,这绝无可能是简单的落水溺死。
那自己去后山干什么……黎玥祈脚步一顿,水中凶诡说找姐姐,看到姐姐过的幸福她就和这个世界和解,如果找到的是变成了和自己一样充满怨恨和冤屈的凶诡呢……?
她们姐妹二人,谁也没逃过死亡。
只不过一个埋在了后山的桃树底下,一个葬在了河水深处。
现在这两人还没相见,搞清楚对方是什么情况可真是个奇迹。黎玥祈感慨着,不然也没他们这群天师什么事了,这俩凶诡早就合力引发山洪,把村子给吞没了。
但是他们这样调查下去,两只凶诡迟早会见面,其他天师也不像是会无缘无故逃避责任,放着这么多人命不管自己逃亡的性格,如果她要劝他们离开村子,他们很有可能会提议为何不把凶诡给解决了呢?
眼下只有她想想办法了。黎玥祈深吸一口气,重新行动起来,后山是有必要去一趟的,实在不行就,先把其中一个给镇压住,让大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村子里撤离了再说。
虽然对这件事感到非常生气,想甩手不管让村民们都得到报应,但黎玥祈没有忘记在村子外面的小镇上不小心受到诅咒的无辜人,这件事波及的范围太广,她不能意气用事。
进山时,郁郁葱葱的桃木林遮挡住了阳光,周围的环境在一瞬间变得格外阴郁,黎玥祈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踏入了阵法之中,回头看去,来路已经消失,只剩下长势格外茂盛的树木,摇摇晃晃地挡住她的去路。
见到这种情况,黎玥祈非常淡定地把黑发娃娃从背包里拽出来,就决定是你了,阵法大师小菜包!
树林草丛中隐隐可见凶诡一闪而过的身影,但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窥视着她,没有贸然上前。黎玥祈对这些全然不惧,既然是那个凶诡把她喊过来的,在什么都没有暴露的情况下,总不可能动手打起来。
小菜包被她面部朝外抱在怀里,伸着棉花手手给她指引方向,终于步行到半山腰的一个拐弯处,因为尸骨的滋养几乎长成参天大树的桃树底下,有着一个矮小的黄土坟包。
不知道是掩埋的时候粗心,还是因为雨水的冲刷,松散的泥土中夹杂着白骨和褪色的衣物,脑袋从中间裂开,上半部分要掉不掉的小女孩坐在坟包上,轻轻晃着扭了一百八十度的乌黑小腿。
黎玥祈沉默着站在原地,实则在揪着小菜包想办法,和怀里的娃娃通过心音来交流:“怎么办,这个真相是说还是不说,感觉我上一秒说了下一秒她就要扑上来咬人了。”
“敌不动我不动,”呆在黎玥祈身边,明显靠谱了不少的小菜包沉稳地给出建议,“母亲不要紧张,它对我们完全没有威胁,我们可以后发制人。”
凶诡见她没有反应,直直地往地上一跳,却高估了自己身体的协调能力,一下子摔到在地,手脚都掉了出去。
“不好意思。”它趴在地上,眨眨几乎碎成渣的眼珠子,用半张腐烂的脸皮对黎玥祈露出一个惊悚的笑容,“我死太久了,又被你在梦里揍了一顿,身体零件不太好使。”
“长话短说,你入侵我的回忆,又把我叫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黎玥祈面无表情地维持着自己的高人风范,不断在脑海中给洗脑自己可是神使,看这种凶诡应该再高高在上一点,眼神再冷漠一点。
“我有一个妹妹。”凶诡似乎真的被她这副样子唬住了,乖乖把自己拼凑起来,最后用手拢了拢地上的器官碎渣,一股脑塞进自己的肚子里,撑着坟土缓缓起身,一边在身体里摸索着,一边说道:
“当年妈妈要离开村子,但只能带一个小孩走,于是让我和妹妹抽签……短的跟妈妈走,长的跟妈妈走,她被留在了村子里。”
“你能帮我去找她吗?”凶诡终于在心口处摸到了那根短短的柳枝,利索地把它从皮肉中拔了出来,又在地上找了几片草叶将其擦拭干净,这才递给黎玥祈:“虽然我死了,但她和妈妈还生活在村子里吧。”
“你带着妹妹和妈妈离开村子吧,我以后不会再作乱了。”凶诡似乎是想笑,但想起自己笑起来很吓人,于是尴尬地揉了揉脸。
看黎玥祈不说话,面容毫无波动,好像不信任自己,凶诡连忙保证:“你所信仰的神明为证,我们定下契约。”
“帮你找妹妹和妈妈是吧……”黎玥祈的眼神开始飘忽,先伸手接过了那截短短的柳枝,试探性地询问:“如果她们两个都已经去世了呢?你也是知道的,这个村子对女性并不友好。”
“没关系,我会用山崩和地震砸死村子里的所有人。”凶诡似乎已经预想过那个结果,它把自己怨毒又凶狠的眼神投向山下,,但比起这个结局,它还是更希望母亲和妹妹好好活着。
“嗯嗯。”黎玥祈对于这个回答毫不意外,给凶诡画大饼:“好的没问题,我这就下山去帮你找妈妈和妹妹。”
她本来想着就这样全身而退,没想到手中的柳枝突然爆发出一阵光芒,明灭不定之中,她的口袋也共鸣般开始闪光。
黎玥祈一把用小菜包挡住了自己的口袋,凶诡却比她反应更快,马上反应过来了是怎么回事,愤怒地尖啸着质问道:“你手中已经有了我妹妹的柳枝?!!!”
“别激动!”黎玥祈的大脑飞速旋转,试图和凶诡再进行一轮谈判,她怀中的黑发娃娃却已经在摩拳擦掌了,在他眼里管你有什么苦衷,是不是有冤屈,反正是凶诡都要害人了,就先吃我一个大嘴巴子。
“是这样的,我在路上遇到了你妹妹和妈妈,她们得知我要上山,特地委托我来清理一下你的坟墓,给你烧纸上香什么的。”黎玥祈飞快地编造出一套半真半假的说辞,小心地观察面前凶诡的神情,只见它突然一眨眼睛,一串串污血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哭的眼睛都要掉下来的凶诡喃喃道:“你骗我……如果妹妹没死的话,为什么我会在另一截柳枝上感受到死气?你骗我!!!”说到最后,她发疯般尖叫起来,声音之尖锐,差点震碎黎玥祈的耳膜。
眼见瞒不住也谈不拢,凶诡流着血泪要往山下走,黎玥祈一把甩出手中小菜包,同时迅速从怀中掏出血色短刃,在黑发娃娃精准落到凶诡背上,把它压制的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如何挣扎也爬不起来的时候,吟唱咒文。
铭刻在短刃上的咒言化血而落,分散出无数如蛇般灵活迅捷的红线,密密麻麻地缠绕住凶诡的手脚,一把将它甩回了桃树下。
黑发娃娃在半空中灵活地变动身位,以免被根本不认人的红线误伤,在凶诡伸出隐约可见白骨的手想要发力挣脱红线时,他用手遮住了凶诡的眼睛:“嘘——”
凶诡的动作就此一愣,短刃随之而来,黎玥祈将其高高举起,然后准确无误地扎入它的心口,如同钥匙入锁眼般一拧,咔嗒一声锁住了它行凶作恶的所有机会。
四周没有神智的其他凶诡依照本能想要上前,黎玥祈一个都没放过,红线蔓延,把它们全都拖回了黄土坟包之中。
一系列封印动作行云流水般熟练流畅,整座山上顿时安静下来,就连阴风都不吹了,阵法也被小菜包破坏了个干净,原本威风凛凛的桃树们现在也瑟瑟发抖着,急忙给她让出一条下山的道路。
黎玥祈捡回沾了泥土所以有些脏兮兮的娃娃,用力拍了两下,没想到他身上的脏污反而扩散开来,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她只能无奈道:“看来得回去洗澡了。”
玉制短刃自然是带不走了,得留在这里镇压凶诡,等她什么时候将村里这些人劝离,什么时候再回来拔吧。
反正凶诡也不敢接近它,触碰短刃更是会被一同镇压,应该也不会有村里人作死上山,看到一只明显被镇压的凶诡还伸手去拔刀吧?
就是这柳枝……黎玥祈掏出刚刚突然发光,害得她不得不跟凶诡打架的两截柳枝,将断裂处拼凑在一起,再用灵力注入其中——
干枯的树枝在她眼前重新焕发了生机,树皮开始饱满充盈,枝桠上也生出了绿芽,一点点地抽苞成长。
黎玥祈又研究了一下,最终得出这玩意儿是件辅助法器的结论,或许是受两姐妹的心愿所影响,柳枝最大的能力就是:将两样东西进行交换,无论是命运还是……
可是目前她也没什么要交换的,人生暂且还过得下去。
想到这里,黎玥祈收起了没了灵力又变成一根平平无奇的木棍的柳枝,一步三回头,有些担心,也有些舍不得自己的玉制短刃,但目前又没有更好的方法,她只好迎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往山下走。
好像又要下雨了。
………………
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原本正在吃饭的老妇人一愣,直直地放下手中碗筷回忆着什么,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天色渐暗,大概是要下一场暴雨了,还在厨房里吃饭的中年妇女以为她要出门散步,毕竟往常这个时间她俩都会结伴出门走走路,只不过今天吃饭迟了,一起走路的时间也推迟了。
中年妇女一边收拾着满桌残局,一边对着老妇人的背影招呼了一声:“记得别走太远!要下雨了早点回来啊!”
老妇人没有回答,只是听着耳边像是幻觉一样的呼唤声,浑浊不清的眼睛明明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却能隐约看见有个身形酷似自己女儿的人站在前方对着自己招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抓到了这个村子里,也不清楚到底过去了多久,只是在重复的痛苦中生下了两个和她一样悲惨的女孩。
男人从未善待过她,稍有不如意就对她拳打脚踢,揪着她的耳朵骂她是个生不出儿子来的赔钱货。她的反抗之心也在一次次暴行之中消失殆尽,可是唯独,不想让两个女儿未来的命运和自己一样悲惨。
从村子里去后山的路她无比熟悉,哪怕现在身体大不如前,只能捡根树枝来做拐杖支撑着自己。不知道摔到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她也能按照模糊的记忆和女儿的指印,再一次走到了那颗桃树附近。
上一次来后山,她的大女儿被人用棍子打着,在慌乱的逃跑中滚落山坡,后脑勺敲在石头上当场死亡。
而现在,她的大女儿安安静静半躺在树干上,满脸青紫,紧闭着双眼,手脚皆被粘贴着符咒的红绳捆住,心口处插着一把血红的玉制短刃。
女人在泪流满面中,眼神难得清明,带着满腔怨恨与诅咒走上前,毅然决然地握住刀刃的木柄,用力拔出了这件镇压凶诡的法器。
年纪不大的女孩缓缓睁开眼睛,眼眶中的泪水和碎裂的眼珠一起流出,她低头想要遮掩自己的凶相:“妈妈,别看我。”
“没事的,没事的。”女人搂住了自己的女儿,把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埋,就像小时候挨打,她总是这样护住两个小女孩。
用短刃划烂束缚住女孩手脚的黄纸红绳,女人亲亲女孩的额头,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她的嗓子里发出了泣鸣:“去吧,去水里找你妹妹,我们三个人终于能解脱了。”
“好。”女孩轻轻回抱住她,“所有人,都应该偿命。”
估计下一章这个篇章就结束了,之后是轻松愉快的日常生活了。
大家可以多给点评论呀,我看到评论真的很开心,也会尽量回复的,什么评论都可以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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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偏僻小山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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