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京城某暗室内,两人对立而坐。
“这就是大人所说的万无一失?”
“你无需讽刺我,失败了,我心里亦不好受。”
“大人言重,我并未讽刺大人,只是我很好奇,为何你的人没发现计划败露,倒是让那蠢货皇帝发现了?”
“我也正困惑于此,但现在已经惊扰轩贼,我的人暂时没办法和皇上接触,否则再被轩贼抓到把柄,我们就危险了。”
暗室静了片刻。
“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奇毒,竟就这样浪费,大人,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压着怒火的。”
“凡事皆有风险,谁又能保证十成十?”
“可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若再放任下去,轩贼对朝廷的控制只会越来越不可撼动,届时我们的大事还怎么成功!”
“你冲我吼也没用,皇上不堪大用,我们又很难和他直接接触,想让他做点事,你是知道有多困难的。”
砰——
一道捶桌的声音响起。
“我们就该先杀了那碍事的皇帝!”
“杀了他,那就是送轩贼登基,你别乱来,如今的江山还是姓沈,所以只要那小皇帝不死,他就是天下正统,我们也才能团结更多的保皇派,否则你以为那些保皇派会那么轻易的站我们这边?”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静观其变吧,错失一次良机,我们只能选择蛰伏。不过我现在更好奇的是那个小皇帝到底是怎么发现计划败露的,轩贼今日又为何赴约?他是想将计就计吗?不愧是摄政王啊,倒真是聪明。这一次,那小皇帝说不定是救了我们一命,不然我猜测若按计划进行,那轩贼肯定会假装中毒,诱我们浮出水面……”
“大人的意思是?”
“我怀疑我们的毒药已经提前被轩贼调包,那小皇帝很有可能就是发现毒药不对劲才中断计划的,只是他如何发现的,我十分困惑,轩贼办事,按理说不该让皇上那种蠢笨的人察觉才是……”
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淹没在浓黑的夜色中。
月落日升,天边徐徐现出一抹鱼肚白,不多时,曦光刺破云雾,将整座辉煌庄严的皇宫映亮。
昭阳殿内,外院的粗使太监早已起来忙碌。
两个小太监正一边擦着漆红木柱,一边讨论有个同僚被调走的事情,忽听屋内传来一声巨大咆哮。
“啊——”
“朕的下巴!”
两人的身体狠狠哆嗦,赶紧分开去做事情,再不敢凑一起闲话八卦。
而屋内贴身服侍的宫人倒还算镇定,秋菊去拿金疮药,拿回来,小豆子伸手接过,亲自给沈安卿的下巴上药。
沈安卿疼得斯哈抽气,后仰闪躲:“你轻点,轻点,疼死了。”
小豆子失礼的抵住沈安卿的后背,不让他躲:“陛下,这淤青不揉散,好得慢。”
“那你也轻点啊。”沈安卿泪眼朦胧的控诉小豆子。
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们主仆俩就可着我一个人欺负是吧。
沈安卿苦啊,昨天这块地方,他只隐约觉得疼,倒没发现什么淤青,不料今天睡一觉起来,他白白嫩嫩的下巴,直接变成了青色下巴,疼死他了。
那个可恶的狗男人,昨天是真下了狠劲儿啊。
哼,别给他逮到机会,否则,他一定把他的鼻子耳朵下巴,乃至身体,全部弄淤青。
他捏死他,掐死他,挠死他!
小豆子觉得改变后的陛下真是娇气,他也没用多大力气啊,怎么眼眶中都有泪花了呢,可看着这样可怜巴巴的陛下,他终是放柔动作,“这样可以了吗陛下?”
“嗯嗯,这个好,就这个力道。”沈安卿终于不再闪躲,乖乖让小豆子给他上药揉搓。
搞定好,一群人过来伺候他穿衣洗漱。
碍于昨天摄政王的金口玉言,婢女将他的头发全部束起,正好沈安卿也不喜欢披头散发,就随她折腾。
用镂空镶玉金冠束好头发,他移步偏殿吃早饭。
一道道御膳井然有序的端上来,有蒸猪蹄肚、两熟煎鲜鱼、口蘑肥鸡、三鲜鸭子,还有罗汉斋,茄汁茭白,蚂蚁上树,再配以软糯糯的白米饭和排骨汤。
沈安卿一早的班味顿时消散大半。
还活着,还能吃到可口的饭菜,那就值得开心。
沈安卿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气,嘴上则一点不含糊的哐哐干饭。
他要吃穷摄政王,让他以后去大街上要饭!
自娱自乐的幻想着夏侯轩各种凄惨样,沈安卿美滋滋的用完早膳,再伸伸懒腰,准备去御花园逛逛(旅旅游)。
小豆子却提醒他:“陛下,今日是您去太学馆的日子。”
沈安卿一愣,后知后觉想起原身目前确实还在读书,这是摄政王和前朝保皇派斗争的一个妥协。
保皇派想要原身每天都去上朝,这样才能锻炼原身的政治能力,才能与前朝众臣建立联系。
但摄政王自是不想原身有机会接触到群臣,所以他逐渐掌控朝廷后,就隔三差五找借口,不让原身去上朝。
保皇派这就不干了,整天找事,摄政王被烦得不行,便扯出个皇上还需精进学业的借口,说如果皇上的学习成绩哪天能得甲等,那就准他日日上朝。
说实话,这个斗争的结果,保皇派一开始还是满意的。
他们想着,皇上就算愚钝些许,那日日学,夜夜学,怎么也能有得甲等的一天吧?
结果!
结果!
那还真是没有!
原身真就不是读书的料,他这种人,要是放现代的普通家庭,就是初中读完,进厂打螺丝的,因此连得个乙等都特别困难。
摄政王早早看穿这点,便在请帝师上面,一点不夹带私货,请的要么是名士大儒,要么是翰林院学士,各个学富五车,才华横溢。
保皇派想说摄政王耍手段都不行,只能暗暗扼腕叹息皇上不争气,但同时呢,他们又抱着丝丝侥幸心理,希望皇上能有开窍的一天。
反正就这样,原身这两年基本没机会上朝,他只能靠着保皇派安插在宫中的耳目,和前朝取得联系。
回忆完,沈安卿蔫儿吧唧的耷拉下肩膀:“能不去吗?”
“啊?”小豆子惊讶,以前的陛下可是很愿意去太学馆的。
难道又是在做戏吗?就像王爷说的那样,陛下在故意装疯卖傻,韬光养晦?
“算了,还是去吧。”沈安卿看着小豆子质疑的眼神,觉得自己一下子还是别改变太大,人家原身脑子虽笨,但学习态度却是非常积极的。
小豆子被沈安卿弄糊涂了,他挠挠额角,觉得脑子好痒。
算了,还是不想了。
一行人摆驾太学馆。
这里曾是皇子公主们蒙学的地方,可惜现在整个皇宫就沈安卿一个皇室成员,哦,不对,西宫那边还有个没自由的小公主。
反正人少得可怜,倒不是夏侯轩都宰了,是先皇本就子嗣不丰,他总共生了十三个,但长大成人的,包括沈安卿在内,仅有三个皇子,三个公主。
一个公主远赴西边的云昭国和亲。
一个公主在五年前那场清君侧谋逆造反中,因驸马爷被摄政王斩杀而削发出家。
最后一个,芳龄十三,还不到成婚年龄,目前被夏侯轩半囚禁在西宫。
何为半囚禁呢?就是若无夏侯轩的旨意,那位小公主走不出西宫,沈安卿这个皇上也进不去西宫。
加上书里面没怎么着墨写这位公主的事情,所以沈安卿现在也不清楚那位小公主是什么情况。
只能祈祷以后夏侯轩大发善心,能让他进去看看那位小妹妹。
再接着说另外两位长大的皇子,五年前,太子死的时候,二十六,另一位四皇子二十一,都已及冠,而且都比原身聪明很多,自然就没能活下来。
唯有原身靠着无娘家外戚,以及与众不同、朽木不可雕的蠢,被夏侯轩推为新帝。
不过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小皇子,五年前刚刚出生,还是一个小婴儿,只是生死未知。
作者前期写的时候,明显感觉这里有个伏笔,像是没杀,可他看到大结局,也没看到对这个婴儿的交代。
这就很蛋疼!
不知道他现在穿进来后,这个世界会不会自动补齐这些BUG,他还是希望夏侯轩没有杀那个婴儿的。
但若是真的杀了……那他活的希望,只会更低,更低了吧。
沈安卿脸色趋近苍白。
“陛下,太学馆到了。”小豆子的声音打断沈安卿往更恐怖的地方幻想。
他握了握拳,努力保持镇定,“到了?扶朕下来吧。”
“喏。”小豆子搀扶着沈安卿下辇。
沈安卿双腿接触到地面,稍稍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身上没再那么寒气森森,他迈步踱进太学馆。
翰林学士周博思已经在学堂里等他。
见他到来,留着八字胡的周博思起身行礼:“微臣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周卿无需多礼,您是朕的老师,见朕不用行礼。”沈安卿有点不习惯被四十几的长辈弯腰作揖,赶忙跨前两步扶起对方。
周博思心中微讶,觉得今日的皇上似有所不同,他好奇撩眸,先看到皇上的下巴青中带紫,焦急关心:“皇上,您的下巴怎么了?”
沈安卿本想回没什么的,可话到嘴边,一个小心思浮上心头。
这位周学士是朝堂上的中立派,也就是既不倒向夏侯轩,也不倒向他,所以说话做事,更公道一些。
那这样的话,他要是知道自己的下巴是摄政王弄的,以他们文人耿介拔俗的风骨,怎么着,也得去那摄政王面前痛骂几句吧?
不敢自己骂的沈安卿在心里坏坏的笑了笑,面上却立即做出柔弱无助,欲言又止的表情出来。
周博思上钩,急切追问:“皇上,到底是如何弄的?可是那些奴才伺候您不尽兴?您跟老臣说,老臣去找王爷!”
不错不错!
文人果然都很拽。
他喜欢!
沈安卿觉得时机已到,伤感的叹息摇头,“还能是谁呢,还不是那位王爷……”
“皇上,时辰不早,老臣该给您授课了。”
沈安卿:???
沈安卿:!!!
喂喂喂,你们文人不是都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的吗?还有你好歹帮着我抱怨两句啊,您这么快改口,真的好吗?
沈安卿幽怨的盯周博思,周博思不跟他眼神对视,只道:“皇上入座吧,老臣接着上次的给您讲。”
沈安卿心里的小人吐血三升,同时更加觉得自己的未来举步维艰。
他无精打采的坐到椅子上,托腮听课,起先,他还对这古代的上课内容有点兴趣,可听着听着,逐渐找回高中听数学课的感觉。
啪嗒,桌子把他的头牢牢吸住,他恬静的睡起回笼觉。
正睡得香甜,隐约感觉有人推他,“皇上,皇上,您醒醒,您这样一直睡着,老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讲啊……”
沈安卿挠挠睡红的脸颊,咕哝道:“周卿,你接着讲啊,你讲着,朕才睡得更好。”
周博思:“……”
他有证据,皇上定是在报复他!
周博思好气,给人授业解惑,最讨厌看到的一类事就是学子不听讲、上课睡觉,而皇上更过分,他还说自己讲的内容助眠,这简直是对他学识的侮辱!
强忍着授课时间到,周博思第一时间去找摄政王,阐明自己学识粗浅,恐教不了皇上,望王爷另寻他人。
坐在御案后批奏折的夏侯轩闻言,有些疑惑:“周卿先消消气,你细与本王说说,皇上今早怎么了?”
周博思气鼓鼓的甩了甩袖袍,将真相道出。
“噗——”屏风后面的内室传来笑声。
周博思受惊的看过去,夏侯轩淡淡道:“显林,你出来吧。”
“喏。”何显林从里面走出,拱手给周博思行礼,“惊扰周大人,草民失礼。”
“何公子言重。”周博思客气的回礼。
眼前这位何公子,虽无官职在身,但满朝文武皆知他是王爷最信任的亲信,亦是王爷的智囊幕僚,不仅能随意出入皇宫,还能自由进出这养心殿,所以没人敢得罪他,就是首辅大人见到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周大人刚刚说皇上今早上课,竟然一直在睡觉?还说您讲着课,他方能睡得更好?”何显林忍着笑意问。
周博思的思绪拉回此事,又变身河豚,再次对着夏侯轩行礼:“王爷,您还是为皇上另则良师吧,微臣真的难当此任。”
“周卿先别急着意气用事,此事确实是皇上的不对,不过天子无错,咱们当臣子的也只能多担待。”夏侯轩曲指敲敲金丝楠木的御座,丢出诱饵:“这样吧,念及周卿教导辛苦,以后月俸涨十两。”
“王爷,这不是月俸的事情,微臣岂是那等贪财之人!”
“二十两。”
“王爷……”
“三十两。”
周博思:“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目送周大人离开,何显林放声大笑。
连一旁的方全忠也忍不住弯起点唇角,笑言:“王爷,这位翰林学士还真是一点不像文人。”
夏侯轩靠着椅背,慵懒勾唇:“有所图,方才好用。不过这小皇帝从昨日开始,倒真是多了几分有趣。”
何显林笑声猝然收敛,严肃道:“王爷,我觉得皇上变危险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该改变一些对皇上的策略?”
“暂时先不用,本王想先看看他的目的。”夏侯轩转动玉扳指,幽眸掠过什么,起身道:“方全忠,摆驾昭阳殿。”
何显林惊讶:“王爷您要过去?”
“那小皇帝现在挺有意思的,本王过去放松放松。”这话无异于在说,他想过去拿当今天子寻点开心。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全天下估计也就夏侯轩敢说,并且还敢实施。
何显林这两日只闻沈安卿的变化,却一直未曾得见,不禁也有了几分兴趣,“属下也想去。”
“你就算了,赋税改革的事情还有一大堆没落实,你哪有时间作乐?一会儿用完午膳,你代本王去户部那边,把我们早上探讨的方法再跟柳卿说说,看看能否推行下去。”夏侯轩淡淡的瞥属下一眼,成功看到对方皲裂的表情,他优雅挽唇,踱出养心殿。
何显林:“……”
主子真是坑完敌人,还坑自己人!
好气!
真的好想天降一个王妃来管管主子啊,届时,王妃娘娘最好天天拎着主子的耳朵收拾他!
未来的男王妃沈安卿,此时啥也不知道的打着哈欠回到昭阳殿,不管古代现代,这上课都特别的摧残身心,上半天,比他通宵打游戏还累。
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沈安卿对小豆子摆摆手:“先不急着传膳,朕还不饿。”
早上没什么运动量,沈安卿这会儿的肚子就还是饱的,他决定找点事情消耗消耗。
该做点什么呢?古人的娱乐活动多是多,但一般都比较有文化,比如琴棋书画,约人斗诗,稍微纨绔子弟一些的,则是什么斗蛐蛐,斗鸡,或者寻花问柳,这他也没法干啊。
推牌九、打马球也不会,蹴鞠不好凑人,似乎剩下的只有……踢毽子!
沈安卿是男生里面,少有的会踢毽子的,技术还不错,读初高中的时候,他可是能和女生PK的。
想着,沈安卿吩咐宫人去给他弄毽子来,正好婢女里面有一个有,她主动贡献出来。
沈安卿笑眼弯弯的接过,招呼大家一起,人多玩起来才有意思嘛:“你们会的,就一起来,咱们比比看谁厉害,踢得赢朕的,朕一会儿的午膳,就赏你们一道,如何?”
所有人左右互看,面面相觑,有些蠢蠢欲动,却又有些不敢。
沈安卿加大力度,“会的却不来,那就罚他不准吃午膳!”
这下,大家都不敢再推拒,乖乖的上前陪着皇上玩耍。
夏侯轩到的时候,只听墙内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有男有女,颇为热闹。
他目色一凛,及时制止方全忠唱报,撩袍从御辇上下来。
悄无声息的走到殿门口,他凉淡撩眸,往里面瞧去。
只见一抹明黄的少年正开心的将毽子踢给一名宫女,宫女又传给下一个人,传着传着,有人难免做出些滑稽的动作,于是,所有人开怀大笑。
呵,这小皇帝进步还真是快,连收拢人心的手段都会了。
一位天子纡尊降贵和奴才们玩在一起,这时间一长,难保不会有人被他收服。
妙哉。
夏侯轩邪佞的勾起唇角,沉步靠近。
小豆子最先发现他,带头跪下:“奴才参见王爷。”
宫人们听见,各个脸色煞白,惶恐下跪。
就沈安卿正抬着一只脚接毽子,来不及反应,但也被周围行礼的声音惊到,所以他晃了晃身体,没接住落下的毽子,反而摇摇欲坠的往地上摔倒。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的屁股又要二度开花。
结果老天爷这一次竟然开眼,下坠中途,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突然伸过来圈住他的腰,稳稳的把他抱住。
紧闭双眼的沈安卿激动睁开,让偶看看是哪位人美心善的小可爱出的手!
不料,入目是夏侯轩那张冷硬锋利,眸若鹰隼的脸,男人逆着光,一双漆瞳透着几分邪性的俯视他。
沈安卿如见太爷,结巴开口:“拴、拴Q。”
夏侯轩:?
卿宝:太爷,你咋还魂啦?
夏侯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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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穿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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