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谢寒年哑火了。
心口那点疼变成了酸,像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喝的杏桃气泡水,酸酸甜甜的气泡丰盈爆炸在胸腔,滋滋作响。
第一次喝还是拿得沈子渊的,口中的酸甜爆炸感他至今还记得,当时的他惊艳极了。
后来他每天都会带两罐,一罐自己喝,一罐给沈子渊。
但沈子渊却在他连续喝了一周后制止了他,说:“小朋友还是多喝牛奶好,气泡水不能天天喝。”
他哪里肯,更不服气沈子渊说他是小朋友,雄赳赳气昂昂地道:“再过八个月我就四岁了,不是小朋友了。”
沈子渊没理他,将他桌上的气泡水换成纯牛奶,说:“谢寒年,你听话。”
然后他就哑火了,乖乖地看着沈子渊没收了他的气泡水,又安分地喝完了沈子渊递给他的牛奶。
从三岁起,他就开始听沈子渊的话了。
明明是很久远的事,沈子渊的一句“你听话”却叫他心口和眼眶都在发热。
嗓子也很干,谢寒年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他不说话,沈子渊也保持着一贯沉默。
好似又回到早上在小树林同行时的感觉,沉默无言,连脚下踩碎落叶的声音都没了。
好在办公楼距离学校大门不远,坐进沈子渊提前叫的车,谢寒年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不是去校医院么,坐车去哪?
黎院长又是谁?
算了,不管了。
谢寒年垂眸玩手机,随便沈子渊把他带到哪了。
将早上拍的四个职高男生的照片发给谢氏集团的特助,他附言:[青哥,帮我查查这四个人,最好有踩线或者犯罪事实。]
早上那个女生的校牌他看见了,叫闵琳。
随手在校园同学名册里搜了搜,很巧,是沈子渊的同班同学。
清北班的,特招过来的贫困生。
他有意帮帮女生,但又怕触犯女生**,想着先解决职高那几人保证女生的安全再说。
很快,车子停下,司机道:“沈总,德馨私立医院到了。”
哦,原来是到德馨。
德馨?!
谢寒年转头看向沈子渊:“你刚才是给黎院长打电话?”
“嗯。”沈子渊淡淡地应了声。
谢寒年炸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他是我姑妈的堂妹夫的邻居,用得着你打电话吗?”
嚷嚷完又觉得丢人得不行。
什么呀,姑妈的堂妹夫的邻居是很亲近的关系吗?
只不过他这几年有个头疼脑热喜欢来德馨看病,恰好有一次碰到姑妈得知了其中的关系,加上他谢家少爷的身份,一来二去跟黎院长也混了个脸熟罢了。
谢寒年浑身不自在,没敢看沈子渊是不是在嘲笑他,迅速推门下了车,率先朝医院大门走。
沈子渊不紧不慢跟着。
私立医院环境好,服务也周到,进了大厅有护士引导。
“你在这等会。”
沈子渊示意大厅的软沙发,跟着护士去办理手续了。
谢寒年有意自己去,见沈子渊动身又不想去了,总觉得刚才自己瞎嚷嚷那一幕太丢人,这会两人一起怪尴尬的。
都是些什么事啊,平时也没见他自己这么智障啊。
谢寒年懊恼地坐下,垂着头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不远处帮他办手续的人。
真高,少说有一米八七吧,鹤立鸡群。
身材也不错,校服穿在他身上像高定,举手投足有股沉稳的贵气。
修养也还行,跟窗口工作人员说话很客气,没有一点不耐烦和焦躁,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有让人一秒安心的能力。
眼睛也好看,气势还足,淡淡地扫你一眼,就叫你心下一紧。
怪不得是南城最受欢迎的沈家少爷,据说数不清的圈内人想找沈家联姻,备选人不只有各家的小姐,连少爷都不少。
男女通吃。
学校里他的追随者也很多啊,表白墙上大片都是他的名字,各种风靡全校的表白事件被人盖了高高的一座楼。
只不过大家的单相思都无疾而终罢了。
谢寒年正在脑子里放飞自我思忖呢,就见被他各种分析的人走至他面前,淡淡道:“走吧,先去拍个片子。”
谢寒年赶紧住脑,从沈子渊身上收回目光,起身“嗯”了声。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好似刚才他啥也没干,等得太无聊发了发呆。
私立医院患者不多,加上沈子渊提前打了招呼,谢寒年全程被一对一服务,省去了排队的流程,进展飞快。
一通检查下来,最终确认他只有手关节和唇瓣受了轻伤,消了毒又开了点药,让这几天注意一点别感染,没了。
谢寒年正得意找到了机会嘲笑沈子渊小题大做,就见沈子渊接了通没出声的电话,而后神情严肃地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药膏一日一次,如果疼的话就另外再涂一次。”医生耐心地讲解药物使用的注意事项。
谢寒年从门口消失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有任何不适随时来复查。”医生将装药的袋子递给他。
谢寒年接过,起身,声音不高的应:“好,谢谢医生。”
出了诊室,他四下看了看,没找到那个挺拔的身影。
谢寒年捏着药袋子往大厅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环顾四周,始终没看到沈子渊。
有急事先走了?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本来看病这种小事就用不着沈子渊陪。
更别提这伤非但跟沈子渊没关系,沈子渊还帮了他。
但沈子渊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谢寒年心里不是滋味。
闷闷的,难受。
天空传来一声闷雷,细密的雨滴落了下来,十分应景他此刻的心情。
谢寒年压了压心中的不快,垂眸朝外走。
“同学,我们这有临时雨伞,你带一把吧。”大厅的护士示意门边的雨伞架,上面陈列着不少印着“德馨医院”字样的透明雨伞。
想来一是患者提供方便,二是为了打广告。
谢寒年朝外面扫了眼,细密的雨幕里,不远处有两个身形挺拔的人并肩打着一把大黑伞。
伞盖罩住了两人的头,只能看到肩部以下的背影,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右边那人是刚才陪他做检查的沈子渊。
至于左边那个——
谢寒年咬了咬破损的唇瓣,眼神冷下来。
是沈子渊这些年最好的朋友,他清北班的同桌蒋逸兴。
沈子渊寡言又疏离,这些年身边没什么人能近身。
小时候的他是一个,蒋逸兴是另一个。
他那么关注沈子渊,自然知道外界是怎么传沈子渊跟蒋逸兴的。
说他们南中双雄,亲密的朋友,并肩的战友。
当然还有人说他们是一对璧人,竹马竹马、亲密无间。
谢寒年捏紧了手中的药袋,沉沉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雨幕下的那一柄伞。
纯黑色,没有广告语,是蒋逸兴特意带来的。
不远处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那,他看得分明,蒋逸兴先送沈子渊上车,随后从另一侧收了伞上了车。
真够贴心的。
车子消失在雨幕里,像是当年沈子渊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一样,突然出现突然离开,没有交代,连句告别都没有,一晃过去十二年。
谢寒年没理会护士要不要带伞的追问,将药袋丢进门边的垃圾桶,顶着细密的秋雨走出了医院大门。
没再去学校,他回了香榭玫瑰园。
位于南城最南的一家省级度假村里。
说起来也是搞笑,因为沈家老宅在南城最北的水云郡,一座号称史上最贵的徽派独栋园林别墅。
光是设计、建筑就耗时八年之久。
他爷爷不甘心被沈家比下去,硬是在南城最南开荒了一家度假村,耗时九年建造了如今的香榭玫瑰园。
水云郡主打小桥流水、青砖灰瓦的徽派老旧风格,香榭玫瑰园就走浪漫梦幻、城堡花园的欧式新式格调。
一南一北,各自成为南城夺目的地标。
要的就是一个你争我夺,绝不服输。
也不怪南城人民津津乐道两家的恩怨仇恨。
谁都知道沈谢两家不和,是他一直奢望不该奢望的东西。
关掉手机,谢寒年沉浸在昨天没刷完的历年真题里,彻底将这两天与沈子渊短暂的交集抛之脑后。
与此同时,德馨私人疗养院的高级病房里,沈子渊看向病床上沉沉睡去的老人,才略显疲惫地问:“怎么回事?”
蒋逸兴低声道:“突然出现记忆错乱,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找……”
突然消声,沈子渊扫了身侧的人一眼。
蒋逸兴垂眸,顺从道,“一直在找沈贺廷先生,可能把你当成他了。”
沈子渊一怔,倏然看向蒋逸兴。
外人都当他跟蒋逸兴是同学和朋友的关系,却不知蒋逸兴还是爷爷自小给他培养的助手。
从八岁蒋逸兴被沈家资助后,沈家为蒋逸兴提供优渥的生活和学习条件,而蒋逸兴则要将下半辈子交付给沈家。
或者说交付给他。
他没意愿禁锢别人的人生,早就跟蒋逸兴说好等他成年就自由发展,但蒋逸兴知恩图报不愿走,现在成了他处理沈氏集团业务、沈家家事,甚至是学校课业的得力助手。
沈子渊也给了他能给的职位和报酬。
蒋逸兴察觉到他投注过来的目光,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沈子渊拧眉,缓步走出病房卧室关上门,来到外面套间的客厅,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医生怎么说?”
蒋逸兴垂手站在一边汇报:“具体情况王叔去跟主治医生对接了,刚才实在是老爷子找得太急,没办法我才给你打电话。而且……”
到这又停了,沈子渊皱了皱眉,语气沉了几分:“你今天怎么回事?”
蒋逸兴下意识站直了些,垂眸艰难道,“而且老爷子误将谢少当成了谢君临先生,总觉得你去找他了,发了好大一通火,还吩咐人去跟踪处理你们,我只能赶紧把你喊来。”
沈贺廷,他素未蒙面过的大伯。
谢君临,谢家掌权人的大哥,谢寒年的大伯。
“知道了。”
沈子渊语气微沉,轻抿了一口水,晦涩未明的眸子盯着窗外的虚空,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沉默半晌,蒋逸兴小心试探道:“谢少那边,要不要交代一下?”
老爷子安排的人执行力相当强,他也是争分夺秒去接的人,怕中途出变故两人离开得匆忙,连个交代都没有。
闻言,沈子渊皱了皱眉,神色难辨,像是很为难、很头疼。
在沈子渊身边共事多年,蒋逸兴甚少在自家这位年轻的老板身上看到如此游移不定的表情。
他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稳重,眼光独到狠辣,处事周到果断,是个天生的掌权者。
否则他不会坚定地选择站在他身边。
沈子渊不发话,他不敢擅自决定,沉默地等待着。
半晌,他听见沈子渊很轻地叹了口气,道:“算了,爷爷现在情况不稳定,他的安全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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