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一脸严肃：“小娘子，当下紧要之事，应当是清照为何会与你在一起？”
认识的孩子跟陌生人在一起还没有家长在旁边照应，换了谁不警惕？
苏轼上次见李清照还是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姑娘，现在都吃成小花猫了。
而且还是这幅打扮，总不可能是她爹李格非突然破产了吧？
苏辙拉了拉苏轼的袖子：“哥哥，小清照眉眼疏阔从容不惧，不像是受人胁迫，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这小娘子应当不是坏人。”
你女儿多，信你。
孟钱勉强把下巴收回去，看向苏辙：“这位是……”
“在下眉州苏辙，苏东轩。”
连报个名字都要和哥哥保持队形，果然不愧是北宋想弟机和他的捞兄狂魔。
这兄弟俩感情是真好啊，五十多的人了还能拉拉扯扯，难怪苏轼想弟弟想得原地开大憋出一整首《水调歌头》，轰平千古中秋诗词。
孟钱压低了声音：“那你知道她的家人在哪儿吗？能把她家人找来吗？”
“格非也在此地？清照走失了？”苏轼以前当过开封府尹，诸多刑狱依旧从容过手，听孟钱这般描述便猜出了原委。
孟钱没说差点遇到拐子，只说是：“我在此摆摊，原就是想着这小娘子的家人能自己找过来，如今这不是正巧吗？”
苏轼苏辙对视一眼，苏辙微微颔首，招来隐匿人群的随从去找李格非。
找人还需要等待，但有这前因，苏轼对孟钱的态度也和蔼许多：“你又是如何说服大相国寺愿意配合你的？”
要是没有大相国寺配合，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更不可能给孟钱支个灶台。
“我说，如果他们不配合，我就把大相国寺藏污纳垢拐卖官眷的事情说出去！大相国寺每年多少官眷贵妇往来，这个名声传出去影响他们收香油钱。”孟钱笑得谦虚纯良，“但他们要是配合我，我就把东坡肉的做法留下，让烧朱院再添一道名菜。”
“于是便冒了我的名，做你的东坡肉？”
孟钱倒是真的奇怪了：“东坡肉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她做的可是正版东坡肉！
教程上都这么写，国宴做法！她连用稻草绑个十字结都学来了！
苏轼默默摇头：“不是。”
官方下场，石锤盗版。
“那苏大学士的东坡肉是怎么做的？”
“师祖不是说了吗？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李清照见到了认识的人，放下戒心打着小小的饱嗝嘲笑孟钱，“姐姐你好笨哦。”
不气不气，这是李清照，她看谁都是笨蛋。
哪怕她只有七岁。
“有人给你撑腰就横起来了是吧？肉肉做好不给你吃！”孟钱抓着她肥嫩嫩的小脸蛋一顿狂撸，给小花猫脸上又填了三道胡须。
苏轼、苏辙：……
他们知道李清照这一脸油是怎么来的了！他们就说她吃相不可能这么差！
孟钱迅速收手起身，在心里重复一次正版东坡肉做法。
并且翻译成人话。
刷锅，烧水，白水慢炖，炖烂。
孟钱默默抬头：“不腥吗？”
苏轼默默无语：“其实有点。”
羊肉有膻味不便烹饪，可为啥猪肉比羊肉价贱那许多？
因为猪肉腥骚。
孟钱在孟府里吃过的猪肉，那个味道勾起她久远的回忆让她记忆犹新，猪绝对没劁过！（注1）
大相国寺的炙猪肉好吃，至少一半的原因他们用的猪是劁过的，放血后不腥不骚肉质更嫩，这才是大相国寺的秘诀。
送到汴京的猪肉都是这德行，说明劁猪技术大概没推广，那苏轼在被贬官买不起羊肉的时候吃的猪肉，质量再好也得腥，那味道可不是白水炖煮能去得掉的。
“我今日送了大相国寺一道东坡肉，不如我再送苏大学士一道？”孟钱挽起袖子招呼大和尚再给她腾出个灶来，还腆着脸冒他们的名，“两位苏学士要呢！”
大相国寺素来最灵活，尤其是苏辙，半年前封的龙图阁学士，三月前刚任的中大夫、尚书右丞，眼见着就要登阁拜相，哪里能怠慢？
苏轼兄弟俩宦海起伏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孟钱这样的真没见过！
冒名顶替被正主揭穿，不仅不心虚，还当面顶着他们的名义要这要那！
苏轼都乐了：“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孟钱当然不能把孟彦君真实身份说出来：“就当我姓钱吧！嗯，钱来孟。”
这名字吉利，听着就很富裕！
这语气让苏轼很怀疑：“小娘子真的姓钱？”
“你要是不信我再给你编一个。”
苏轼一噎：“钱来梦，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好名字。”
孟钱：……我盼着钱来呢你给我当成一场梦了？
苏辙拉拉苏轼的袖子，指指和李清照坐在一起啃肉一起玩儿的孟彦卿：“怕也是官眷。”
孟钱虽然脸皮厚，但孟彦卿的吃相习惯却如本能固定，兄弟俩都是宦海沉浮见多识广，她这般举止如锥在囊中，难以忽视。
这姐妹俩都近及笄年岁总不可能跟垂髫之年的李清照一样走失了就不知道家在哪儿吧？
这不是出走，就是偷溜！
总归泄露了身份回家得挨一顿好打。
孟彦卿被李清照玩得正开心呢突然被点名，茫然得抬头：“啊？”
孟钱拍拍她的头：“没你事，玩去吧。”
“哦。”
新拿来的猪肉孟钱依旧刮去皮上黑灰，起锅扔入料酒生姜葱段香辛料，扔入猪肉，并不断打去浮沫。
苏轼好吃，他上回被贬黄州时连屋都没得，饭当然也要自己做，他拿几个素菜煮一锅糊糊还要专门写篇颂命名为东坡羹，对孟钱的手法是真的好奇，因为他恐怕很快又要用上了。
“钱娘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猪肉要去腥臊味，第一是猪要劁过，第二是浮沫要及时撇除，再加香辛料一同炖煮就不会有腥味了。”
大火烧开，孟钱撤柴转小火：“这道菜要好吃，火候是关键，小火煨足两刻钟，再关火闷上一刻，口感才最好。”
此时旁边炖着东坡肉的大锅已经源源不断得冒出幽微的香气，那是肉汁的香味混着黄酒蒸发的气味，勾的苏东坡食指大动。
就在孟钱要拍蒜调汁的时候，忽然周围环境逐渐变暗。
外头的百姓顿时慌乱了，叫嚷着：“天狗食日啦！天狗食日啦！”
苏轼苏辙猛然抬头，果然见太阳的边缘出现了一块黑斑，而且还在不断变大！
逐渐黯淡的光线里，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
然后就听到一声不含惊慌的兴奋：“哇！日食啊！”
孟钱瞄了两眼，晃得眼花，低头见俩小姑娘都目瞪口呆不知道扭头，一边哀叹现在要是有墨镜就好了，一边拿袖子挡在她们眼前：“别一直盯着看，会花眼的，真的要看，拿袖子挡一挡。这才初亏，还有的是时间，一般得一个时辰才结束呢。”
苏轼大惊：“钱娘子为何丝毫不慌？”
当然是因为她看过日食。
主播竞争激烈，孟钱连美食主播的赛道都挤过，日食这样安全无公害的热点怎么可能放过？
从头拍到尾还做足了功课，对日食的了解还胜过寻常人。
所以对苏轼的问题莫名其妙：“日食而已，有什么好慌的？”
苏辙沉声：“男教不修，阳事不得，谪见于天，日为之蚀。夫至尊莫过乎天，天之变莫大于日蚀。如何不慌？”
听不懂！
邓猛女满脸紧张：“日食便是上天警告君王无德不仁！这样的皇帝你还要嫁吗？”
孟钱想起来是古代有这么个封建迷信：“这就是天象，与人间有何干系？太阳月亮运转自有轨道，交汇的时候当然会互相遮挡，和日升月落一样寻常，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呀。”
日食也得被骂一顿，皇帝真惨。
苏轼沉吟：“听起来钱娘子似乎知晓日蚀由来？”
唉呀妈呀，给苏轼苏辙李清照上课吗？
真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啊！
孟钱从菜篮子里抽出生姜，掰成三块。
“这是太阳，这是月亮，这是我们脚下的大地。”孟钱排开生姜，“月亮运行到太阳和大地中间，挡住了太阳发出来的光，就跟你站我前面挡我光线一样，在我眼里就是一个黑影，你走开了，光就可以照过来了。等月亮走过去了，太阳光就出来了！”
浅显明白，通俗易懂。
兄弟又在对视，苏辙轻轻颔首：“日月薄蚀，日月之交。月行黄道，而日为掩，则日食，是曰阴胜阳，其变重。”
孟钱：……听不懂！！！
李清照听懂了：“是《史记·天官令》吗？”
你女神还是你女神，哪怕她今年七岁！
此时“天人感应”学说已经没落，但日蚀依旧会造成民心惶惶。
而苏辙更怕的是，会有人借机逼高太皇太后撤帘还政！
还有比牝鸡司晨更能说明男教不修的吗？
可若是真让他们借机逼太皇太后撤帘还政得逞，身为旧党深受太皇太后重用的苏辙也会遭牵连，就更捞不动哥哥了！
而孟钱的说法，虽然新奇，却也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碰！”慌不择路的百姓撞到墙角，震得灰尘簌簌，孟钱急忙一手把李清照揽在怀里，一手把孟彦卿护在身后。
俩姑娘一个小一个菜，都是弱鸡，需要保护。
兄弟俩就顾着眉眼传情报，此时才招呼随从，宰相预备役的随从皆是高壮，围成圈将他们护在其中，任凭人潮汹涌也分毫不动。
可他们有人保护外面的人没有！
烧朱院原本就人多，此时百姓惊慌乱窜，孟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六十岁的大胖和尚步履不稳，脚下一软消失在人群里，一时还不见站起来！
人群拥挤，这要是站不起来酿成踩踏事故，踩死都有可能！
“钱娘子……”
苏轼刚要回神，就见孟钱跟游鱼一样钻进人群，再出现时就推了个弥勒似的老胖和尚进来。
大相国寺人这么多，放任混乱必然会酿成惨剧！
孟钱抽出灶塘里烧着火的木柴翻上了屋顶，给自己拍了个狮子吼：“二苏学士在此！众人听命！”
苏轼苏辙：“啊？”
PS：历史上元祐六年五月的确是有日食，但记载是五月已末朔，按朔闰表推算那天应该是五月初一，文里推到五月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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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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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灾？天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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