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若水，非阴差带领不可私自横渡。
钱庆本是游荡于鬼市的孤魂，妄想渡川轮回，却被困百年，一跃成为河底钉子户。
前几日发现位面生的小阴差，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模样，勾勾搭搭几次，想着拖其下水以此要挟他带自己去轮回。可是没想到这阴差看着面善，实则油米不进，多次扬起法器要打他。
“又是你。”灭魂出鞘，即使四下无光依然寒芒泠冽，剑指河底来的厉鬼。
钱庆立马松了手，咕咚一声沉到了水底，游开好几米之后才冒出一个黑黢黢的脑袋，发量稀疏，中间一块已经能看见头皮。
“大……大人。”钱庆颤巍巍地喊道，“您……您怎么又回来？”寻常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撞上这位煞神。
江以澈好奇地从揽楚的身后探头，“你们认识？”
涉水忘川并非不可，只是行动会受阻。顾及此番是陪江以澈来地府办事的，揽楚便只是冷冷看了钱庆一眼，答道：“十年前有过交手，后来也偶有见过。”
十年前他刚被大帝钦点成为鬼将，为地府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治理鬼市附近的孤魂野鬼，他下手实在重，将近三分之一的亡魂都被他劈得魂飞魄散，一战成名。
忘川不与树林相交，鬼市的也很少来河边，故钱庆没听到风声。见有生面孔度江，便上前搭话，刚要把揽楚拖下水，就被一剑砍掉了左臂。
往常他远远见到都会有多远躲多远，这次先一步看到了江以澈，以为又是来地府送孤魂的，等冒头了才发现是这位。
揽楚并未再多说，劈开水面，借着翻涌的水流远离了河中央，钱庆在原处未动。送瘟神都还来不及，他又怎会作死追来。
行速忽然加快，江以澈踉跄了几下被揽楚扶了一把腰才稳住，“多谢。”
撤回收手的鬼将跟他那把不知什么入鞘的长剑一样，非必要不开口，轻微颔首便表示回应。
此番小插曲一过，之后一路畅通的进入了阴司。
江以澈寻到了判官，跟其说明了可盈死亡的真相。判官面容不清，从头顶罩下很厚的纱网宛如新娘的红盖头，可惜是白色的。
判官端坐在案前，执笔在书写着什么，声音听上去是一位青年，“好，我知晓了。已经派人把她带过来了，你小心照看，还魂夜过后记得带回来。”
地府不管阳间事情，所有的事情都会被记录在功德簿上，亡魂的冤屈要等人死后到了阴间才能清算。
可人死如灯灭，凶手却还在逍遥法外，奢靡无度的度过那么多年，再惩处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灼灼盯人的目光着实难以叫人忽视，判官的笔微顿，抬起头，目光似乎从纱网后透出要将他的心事都看破。
江以澈无惧的与其对视。
判官：“……莫做多余的事情，你像前两次那般做即可。”
可盈是江以澈捉的第三只鬼，前两只都是自然身死。因为年纪大思维不清，牛头马面还没赶到，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走到了大街上，发现街坊邻居都看不见自己之后又茫然忘记了回家的路，后来忘记得越来越多，直到江以澈出现将他们带走。
江以澈记得，那两位老人都是街上商贩的长辈，一辈子没有作奸犯科，犯得最大的事情就是年轻的时候和同行争吵过几句，被官兵带走，以“扰乱治安”的罪名关了几天。
“这不一样，可盈有冤。”
判官“盯”了他好一会，半晌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江以澈可能不知道，但地府里其他的人都知晓——江以澈是酆都大帝带回来的，还给了他自己的法力傍身，就差直接跟别人直说“这是我罩的人”，上一个有这种待遇的人还是……
判官不动声色的扫了跟在江以澈身后的揽楚，得，大帝开后门放进来的两位现在凑一块了。
“可盈怎么还没带过来，我去看看。”判官搁笔，起身离开。
江以澈微微一笑，向他行了一礼，“劳烦判官。”
目光判官离开后，江以澈立即跑到了案前，开始翻卷宗。他看到兆慎的名册，结尾的最后写着——妄害人命，死后受炮烙之刑十年，入畜生道三生，再择情看是否重回人道。
字字之间的间距很宽，江以澈毫不客气的加了两个字，把炮烙之刑改成了五十年，牲畜道改成了十三回。
揽楚看他这般行为，有些不赞同，“乱改生死簿是大罪。”
江以澈头也不抬的回答：“你以为判官为什么忽然离开，甚至连判官笔都不带走。”这是刻意给他留下了自由发挥的余地。
骨子里“恪守”的两个字一颤，揽楚握剑的手紧了几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不过江以澈到是没找到世子的册子，世子才是行凶的那个人。翻了半天没找到，只好作罢。虽然判官给了他改写的机会，但被明面发现的话，他们二人都不好交代。
放弃世子之后，江以澈转头拿出可盈的，生前的事情他是改不了，但他将可盈转世投胎的日子改到了一个月之后。也就是今晚还魂夜后，她还可以在阳间逗留一段时间。
就在江以澈把案桌恢复原样没多久，判官就领着可盈回来了。
江以澈觉得判官看了自己一眼，但因为他面上的遮挡无法断定。
可盈依然还是娇滴滴的模样，只是之前要吃他的阴狠劲没了，脸色有些苍白。
江以澈把可盈领走，向判官颔首，“那我就先带她去还魂了。”
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判官的提醒，“记得把她带回来。”
判官看着手里被改了时间的册子，“就按照这上面的日期，不要再耽误时间。”这个“再”字被他咬得有点紧。
江以澈说道：“定会按时回来。”
可盈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是再见捉自己回来的阴差，比起地府的其他公事公办冷冰冰的鬼，这位看上去要有人情味许多。
“小郎君，我就知道是你。”
“既然是我抓你回去的，你含冤的事情我自然不会不管。”江以澈答道。
亦步亦趋地跟在江以澈的可盈一愣，神色黯然，“小郎君有心的，但可盈现在已经不在意了……劳烦小郎君带我回趟春风楼吧，见过姐妹们也算是了却了我的念想。”
闻言江以澈蓦然回首，可盈一时不觉差点撞在他的身上，听见他轻声说道：“可你的眼睛却没你说的那般释然。”
这种不甘心的眼神，对于江以澈来说太熟悉了。他曾经多次在训练结束之后，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睛，就像可盈现在的眼神。
被收养，又被遗弃，他再次被院长抱在怀里，院长轻声安慰，“我们小澈这么可爱，一定能找到新的爸爸妈妈的。”
当时自己的模样已经混沌难辨，只记得带着很重的鼻音倔强的回答，“没事的，我才不在意。”
他在自欺欺人。
“江以澈。”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阵寒气扫过，他瞬间回过神来。
江以澈呼出一口浊气，“其实承认不释然也不丢人，你我都不是圣人，哪做得到清心寡欲。”
“而且……”江以车狡黠地朝她眨眨眼，“你不是想去找他吗？你现在有一个月的时候，好好再跟他多待一会吧。”
“一个月？怎会……”
“嘘！”江以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判官网开一面，叫你了却心愿了再入轮回……你可是特例，切莫让他人知晓，小心连累判官。”
可盈连忙捂嘴，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嗯！”过了一会她感慨：“判官真是个好鬼啊！”
江以澈深表赞同，“没错！”
一旁的揽楚见此并未拆穿，他还在想刚刚江以澈的异样。
他看上去……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回程的渡河并未再遇到钱庆，江以澈想起这号河底钉子户，“他们好像都很怕你？”
无论是钱庆还是树林里的那些，见了揽楚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江以澈心思活络，通过钱庆忌惮至极的模样，不难推断出林里如此安静的原因。
揽楚简要说明了为酆都大帝平息附近亡魂的事情，“由此之后，地府近十年都没出现鬼吃鬼的事情。”
江以澈笑道：“看来大帝很器重你啊。”
“彼此。”他回道。
二人并未再在这件事情上细聊，带着可盈回到了阳间。
阴阳时间流速相同，他们这番一去一回，用时不长，外面还没有天亮。
江以澈还记得兆府的位置，一路过去并未停留。
可盈站在兆府门前，门匾上的佛光隐隐刺痛着她的双眼。
江以澈掏出没有倒钩的勾魂锁链，扯下来一节，做成环套在可盈的脖子上。
可盈肩膀一重，疑惑地望过来，“这是？”
“能让你不受门匾影响的法器。”江以澈解释道，“同时也会束缚你，你不可妄自害人。”
可盈一旦牵扯上人命，她的生死簿就会出现异常，江以澈擅自更改名册和判官的暗自放纵都会被发现。
江以澈扣紧锁链，三指宽的漆黑锁链挂在柔软女鬼的脖子上怎么看都很违和，“你有任何变动，我都会立刻察觉，到时我会将你送回地府。”
可盈怔怔看着他，良久才道，“小郎君，你比那负心汉还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有的恶鬼披着人皮，佯装良善害她性命，有的阴差却满腔热忱的给予她帮助。
江以澈：“……谬赞，不过……其实我还没死。”
可盈：“……？”
酆都大帝是cp头子【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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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可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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