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易感·
维里塔斯来到这个世界是意外。
他也想要纠正这个意外，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晨曦微露，维里塔斯毫无睡意，他侧过身子仔细端详眼前这张昳丽的脸，从眉眼再到鼻唇，目光专注，似乎想要将其深刻烙印在脑中。
人类短暂的一生都在经历构建和重建，曾经浓墨重彩的一瞬间，最后也会逐渐飘远，变得毫无意义。
维里塔斯清楚自己肯定会忘了他，在分离之后的不知道多少年。
世界并没有永恒的东西，他也没必要折磨自己。
“说实话，或许我寿终正寝，你的容貌都没有丝毫改变。”维里塔斯抬起手指，虚虚点了点他的鼻头，像是逗猫的动作。
对于永生的幻想种来说，爱或许是一个诅咒。
他的代价是忘记他，而他的代价是记住他。
那么即使如此，也要去爱吗？
维里塔斯慢慢地勾起唇角，眼里没什么笑意。为什么不呢？他不认为短暂的交汇，能够给彼此带来足够改变一生的影响。
黎明过后，森林有几声鸟鸣，由近及远。
银枝还没醒，手指探到的气息有些灼热，不知道是不是又发烧了。
维里塔斯起身，想找点干净的水和帕子，给他降温。
突然一只匀称有力的手臂环上他的腰身，他下意识回头，发现银枝眉目紧闭，看模样似乎还在睡着。
“我只是离开一会儿，并不走远。”维里塔斯跟银枝说，并且试图掰开他的手，没有用多大力气，怕伤到他。
结果就是，维里塔斯根本没有掰开。
那只手圈住腰身，如同藤蔓缠住心仪已久的树木，维里塔斯面色无奈，悄悄用了更大的力气。
“银枝，先松手。”他一边说，一边挪开铁钳一样的手臂。
银枝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感受到对方想要逃离，力道便不自觉收紧几分，更甚之是身体也跟着前倾，紧紧贴着维里塔斯，无论如何都不想轻易松开。
难得从骑士那边得到霸道的占有欲，维里塔斯泄掉气力，放弃跟他对抗了。
“我跟一个失去理性的幻想种计较什么呢。”维里塔斯看着他的脸，淡淡说了一句。
维里塔斯摇摇头，然后重新躺了回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揽住他腰身的手向内收力，促使彼此靠得更近了。
对于这个动作，维里塔斯并不意外，他还主动拉近距离，额头紧贴着银枝的额头，交换一次体温。
有些热，但比起之前来说都要好上不少。
维里塔斯退回去，看到银枝原本蹙起的眉头慢慢舒展，神态不自觉放松，懒洋洋的像一只晒太阳的大猫。
或许是干躺着没什么事情要做，不知不觉，维里塔斯被困意包围，渐渐就睡了过去。
等再一次醒来，发现阳光已经十分明媚。
“日安，维里塔斯。”银枝的声音从身后出现。
维里塔斯起身，见银枝原本的黑袍已经换成光洁无瑕的银色盔甲，殷红长发经过精心打理，他将双手背在后面，款步而来。
“藏了什么好东西？”维里塔斯挑起眉梢。
银枝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微微惊讶，“你发现了。”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笨蛋还是瞎子。”
“抱歉——我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它…确实个好东西。”
“具体是什么？”
维里塔斯又补充了一句：“我需要闭眼吗，骑士。”
银枝的眼眸微微闪烁亮光，他点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
维里塔斯也没有骗他，闭上眼睛，相当安静乖巧地在原地未动，等待骑士的靠近。
银枝单腿屈膝在他面前，然后格外郑重地执起了他的手。
维里塔斯在原来的世界是德高望重的学者，听说日常也会做实验，但他的手仍然漂亮无比，肤色皙白，节骨分明，单单看着就已经是赏心悦目的存在。
银枝弯起唇角，将自己准备已久的宝物戴在他的腕间。
然而，他显然百密一疏，武装到手指的护具做起这样细致的事情，有些艰难。
维里塔斯只能感受到手腕的冰凉，以及微弱的重量。
冷硬的盔甲反复几次蹭着皮肤，包括被打磨得足够圆润的东西，是玉石吗？
“好像出师不利啊，我可以睁开眼睛吗？”维里塔斯好整以暇地开口道。
银枝闻言，露出微窘的神色，不过尝试几次后，他终于帮维里塔斯戴好了手链。
“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到，让你久等了。”银枝微微懊恼。
维里塔斯看着他，眸眼含笑。
“为什么突然打扮自己？”
银枝露出一抹微笑，“悉心维护自己的形象，是我身为纯美骑士所应秉持的准则。”
“嗯。为什么送我这个？”
维里塔斯维持着被他执手的动作，只是眼睑低垂，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跟猜想的没错。
但又有很大的出入。
譬如，维里塔斯没想到这串手链还挺好看。
手链古朴典雅，由玫瑰和宝石组成。主石是一颗翡翠色宝石，镶嵌在将要干枯的黑色玫瑰花瓣之间，花瓣的纹理清晰可见，柔软贴着皮肤，被编绳串起，佩戴在他的腕间。
“此花被施了魔法，永远不会枯萎。”
“是吗？可它看起来快枯萎了。”
“维里塔斯，等你赋予它独特意义时，它就变得不一样了。”
“听起来还算有趣，你什么时候做的。”
“……原谅我的鲁莽，我尚未明确自己对你的心意时，一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编好了。”
维里塔斯轻笑了下，手腕微动，转去抚摸他的脸颊。
与此同时，银枝抬起眸眼，与他对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心意无价，何况你本身赠予的礼物足够贵重，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的我，恐怕不能做到同等的回馈。”
“不需要的。维里塔斯，只是我想送给你。”
向来不愿意做亏欠的事，维里塔斯欲言又止，算了，跟银枝可以不用计较太多。
摸了摸手中繁复华丽的链条，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浓郁的笑意，“谢谢。”
银枝看得微微愣住，一时半会儿忘记了回应。
维里塔斯鲜少有笑得如此明媚的时候，他矜贵、冷傲，宛若从冰雪中绽放的蓝莲花。
但一笑起来，阳光似乎都偏爱他，让他看起来更加温柔漂亮，光彩夺目。
以至于，银枝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握住维里塔斯的手，感受到简单的幸福。
之后，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地流入一种情绪，泛着酸涩，微妙的恐惧。
一种，让幻想种害怕离别的情绪。
……
维里塔斯在这里待了几天，发现银枝的易感期有点奇怪。
最开始是浑身高温发热，烫得让人无处下手，总担心他会不会烧傻。再到后来，发热的症状有所减缓，进入了下一个阶段……目前来看，是疯狂献殷勤？
每日，银枝不止送他玫瑰，还送他宝石，出去后再回来，手上又多了许多亮晶晶的东西，全都献给维里塔斯，堆在维里塔斯身边。夜晚，银枝抬头看天，还问维里塔斯喜不喜欢闪闪发光的星星。
维里塔斯：“？”
此外，维里塔斯现在做事情都很少亲力亲为，银枝神出鬼没，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一点也不愿意维里塔斯累到，简直贴心至极。
维里塔斯婉拒了很多次，话声落下，就会看到银枝愧疚又自责的眼神，然后他不得不把剩下的话咽回去，每天差点以此饱腹。
当然，比献殷勤更加令人在意的是，银枝变得非常注重个人形象。
银色盔甲泛着光泽，纯净无瑕，不染尘埃似的，时不时还能看到某个地方别着小花。一旦它失去光芒，银枝就会拧着眉头将其擦拭干净，包括那个几乎不离手的长枪。
只是离开一会儿，去外面寻找猎物，银枝都会刻意在维里塔斯面前展开漂亮的翅膀，知道维里塔斯看到，才满意离开。否则，他会假装不经意，或者很纠结地走来走去，制造一些动静吸引维里塔斯。
那个时候，维里塔斯觉得他简直跟家养的猫咪没什么区别，为了让主人关注他而使出浑身解数。
说到猫，银枝还特别黏他。
维里塔斯偶尔在巢穴中待太久，想出去走走，在一棵树下读书，或者研究周围的植物。银枝的目光连同身影都会紧紧追随。
“我就在这里不会乱走，你也可以看到我，不是吗？”
“我不是担心你随意走动……”
“嗯，你只是想待在我的身边。”
银枝眨眨眼，然后用试探的语气说道：“维里塔斯，我这段时间的行为是否对你造成了困扰。”
“困扰吗？倒也没有，只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
维里塔斯朝他勾勾手指，银枝见状，眼睛亮亮地小跑过来，“是什么？”
“骑士，你是不是有分离焦虑。”
“分离…焦虑……？”
维里塔斯离开一会儿，银枝就会紧张，恨不得成为他的影子，这样就能陪着他去很多地方。
维里塔斯在他身边，银枝就会专注地看他，仿佛拥有眼睛只是为了更好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银枝的反常实在太明显，维里塔斯没有纸笔，不然很想将《幻想种-银枝观察日记》存档一下。
实在有趣。
他抬起手，抚摸银枝的脸颊，又将微微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不是分离焦虑，是易感期吗？还是说，求偶期。”
闻言，银枝露出一副后知后觉的神情，连他都没意识到的情况。
“原是如此……维里塔斯连这种事情都知道，是因为法莫拉大人给的那本书吗？”
维里塔斯颔首。
法莫拉给的书记载不少幻域的事情，连同幻想种都有大概的介绍。
一开始，维里塔斯不想跟这个世界有过多牵连，选择了忽略。也是从银枝易感期开始，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好好了解一番，否则银枝再发生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知，如同一个笨蛋。
银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偏偏是人类来提醒。
他原本又想道歉，话说到嘴边，发现维里塔斯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笑意。
维里塔斯从不觉得困扰。
维里塔斯也没有觉得他很烦。
银枝靠近他，忍不住张开双手抱住对方的腰，“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可好起来之后呢，他们还是要找「猫眼」。
银枝无法说出“请留下来”“请留在我身边”这样的话。
太自私了。
他必须尊重维里塔斯的选择。
无言的气氛如同此刻的怀抱，也将他们紧紧裹挟着。
维里塔斯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那个世界有什么呢？
——他所熟悉的一切，工作，朋友，被称之为家乡的存在。
而幻域并不适合人类生存，因为在银枝的庇护下，身上有银枝的气息，维里塔斯才没有遇到危险。但就他所知，不少种族都惨遭天魔族杀戮。他毫无魔力，遇到天魔族如同蚂蚁撼树，死路一条。
如果留下来，维里塔斯不能依靠银枝，依靠他人的行为无非是慢性自杀。
如果留下来……
维里塔斯忽然叹气，闭起了眼睛。
他怎么能动摇。
更不应该想太多。
专注现在就好了。
更新了！
最近有点忙orz但是我预估这篇还有5章左右完结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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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正反面距离（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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