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朝，未央二年。
此时恰是暮春时节，细雨过后花落满地，微风开始夹杂着些许暑气。
而许多考生寒窗苦读数年就为了不久以后的殿试。
从会试至殿试，历经数年，能登榜参与殿试之人皆是各方翘楚精英，或是……背靠世家大族的子弟。
＊
天还未亮，黑云如墨般泼洒在天空，只有少许光亮没被黑墨侵袭，得以被人们窥见。
而此时鄞朝的皇帝寝宫，正准备把尚在睡梦中的年轻天子叫醒。
寝宫内侍女依次点燃了油灯，明亮又温暖的光霎时照亮了整个房间。
侍女们正站在两侧，恭敬地等待着天子。
“陛下，陛下！”老太监杜李的声音如同恶魔的呼唤，随风钻进楚沐砚的耳朵里，烦不胜烦，“已经寅时一刻，该起身上早朝了。”
床榻上的人明显挣扎了一会儿，但显然没挣扎多久就安静不动弹了。
楚沐砚真的努力想坐起身来，可惜到了最后也只是抬手无力地锤了一下床，努力争取道，“让朕再睡一刻钟！”
杜李早已经习惯了楚沐砚这幅模样，应了一声后便安静地侯在床侧。
一刻钟后，杜李时间把控的分毫不差，他又叫了起来，“陛下，寅时二刻了。”
楚沐砚并没有清醒多少，“朕还要再睡一刻钟……”
“……老奴得罪了，”杜李一边弯腰把床帘打开，一边指挥着侍女把朝服准备好，“陛下，您早前就说寅时二刻起身，君应无戏言，近日又正逢殿试，您若又早朝迟到，若被有心人听得可不好。”
杜李语气称得上是轻声细语，可把楚沐砚从床上拉起来的力度可不小。
楚沐砚只感觉自己上一秒还在梦里，下一秒直接强行睁眼醒来，毕竟他睁眼时自己已经被迫坐起身了。
楚沐砚如墨般的黑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身后，露出了尚且饱含睡意的精致面容。
楚沐砚木着脸，无奈指着杜李骂着，“……你近日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杜李笑着行了个礼，“老奴哪儿敢，老奴这都是为了陛下。”
整个皇宫都知道，杜李自楚沐砚幼时就跟在他身边，两主仆关系不一般。
所以说放眼望去，也就只有杜李能把睡不醒的当今陛下从床上叫起来。
楚沐砚昨夜批奏折睡得晚，如今被拉着起来善且迷糊，“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你嘴里每天都这么说，就是看准了朕不会罚你这个老骨头。”
杜李忙在一边赔笑。
楚沐砚被迫起身，一旁的侍女忙把朝服整理好，给他穿上。
如今的楚沐砚不过弱冠，眉眼还带着挥散不开的少年气，鼻高唇薄，一双柳叶眼明亮透彻、眼角微红，正带着浓浓的睡意。
从宽松衣袍中透出的雪白更是晃眼。
凑得近的侍女偷偷瞟了一眼天子的面容，已悄然红了脸。
侍女偷偷想，尽管天天有机会见到陛下，可陛下的容貌如此养眼，仍是百看不腻。
“你说殿试的题他们今天能商讨好吗？”待朝服穿戴整齐，楚沐砚左右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部，冷不丁地问杜李。
“这……唐相和太傅估计是想着这是陛下您继位以来第一次殿试，所以有些争议是难免的……”杜李也不敢肯定，这丞相和太傅已经为了考题吵了许久，难说会不会继续吵下去。
楚沐砚才继位一年，还有很多事需要靠丞相和太傅的帮忙，例如此次殿试考题，三人就为此商讨了几日。
“今天下朝后让他们来御书房吧，今天就把这考题定下来，也别拖太久了。”楚沐砚不知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轻笑了声，“呵，礼部那群老家伙天天催，怕是要等不及了。”
杜李低声道了是。
要说起唐相唐林忆和太傅兼中书令宋时清，怕是连说书人都要讲上几天几夜。
唐林忆与宋时清是同一届殿试考生，那届人才辈出，要数唐林忆和宋时清为翘楚，区别在于唐林忆容貌偏俊几分，被先皇选为了探花郎，而宋时清为状元。
倒不是说宋时清容貌就逊色几分的意思，早些时候还有传闻说宋太傅少年求学时收到过多封匿名情诗，可见宋时清受欢迎程度。
哪怕此事已经过了十几年，唐林忆仍耿耿于怀，不知同多少人说过，“定然是那人在殿试当日扮丑了几分，不然这状元明天该安在我头上！”
对比太傅大人只会轻飘飘地说一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遂，唐林忆快气死了。
这对“死对头”就这么斗了十几年，从六、七品管员斗到了如今正一品的位置，仍是吵个不休。
楚沐砚倒是觉得他们有意思极了，吵归吵闹归闹，毕竟两人同事多年也能称得上是一对挚友，一对知己。
除了政事，也就对方能让彼此上心。
话说起楚沐砚能顺利继位，唐林忆和宋时清功不可没。当年大皇子盛极一时，不知靠了多少手段才把几个兄弟干下了马，此时是唐林忆赶在大皇子快把刀架在楚沐砚脖子上之前，连夜把楚沐砚送出了京城，逃去巴蜀，平安了一时。
而宋时清早在楚沐砚十几岁时就担任他的老师，让他习得君王处世之道、各大朝史事，让他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个位子。
尽管楚沐砚能清楚地感受到唐林忆和宋时清最初是带有目的性接触他的，但他同样感受到了这两人是真心想改变这个朝代，这与他目的是相同的。
他不想同某些皇帝那般继位便铲除所有会危机他地位的人，他本性于此，不愿做那理不清事实的昏君。
或许这也是他被唐林忆和宋时清选中的原因。
待下朝后，楚沐砚终于是不用维持对外的正经脸了，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向御书房走去，还顺便向杜李吐槽早朝时啰哩巴嗦讲不到重点的官员。
这些话讲不到重点，却偏要显示自己存在感的官员在鄞朝是数不清的，那些官员背靠世家，或自己就身处世家，一时之间也无法做到连根铲除。
一回到御书房，楚沐砚先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静心，再在案几后坐下，狠狠把茶杯放在案几上，“若那些狗官还是如此不中用，看朕扣不扣他月俸！”
杜李忙附和。
御书房内主仆正聊着，就有一道偏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清了吗唐相，好好管管自己手下那些人，免得被扣了月俸在你面前哭。”
“我要你管？你先管好自己吧宋太傅，说不定被扣了月俸的那人恰好是你。”另一道声音听起来倒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这也不劳烦唐相操心了。”
楚沐砚：“……”
他忙示意杜李去开门让他们进来。
两人难得同步进来行了礼，随后两人转身各走一方，坐在楚沐砚的两侧。
楚沐砚不想怎么评价这两人的行为，毕竟他早己习惯。
话归正传，楚沐砚开口：“两位爱卿今天可把考题想好了？今日若不定下来，可就有些晚了。”
“是要敲定下来了，不然免得某些人又找借口说臣拿着俸禄不做事，以此为借口扣臣月俸。”宋时清说完就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
楚沐砚：“……”
有些人被骂其实是有原因的。
这些话楚沐砚只会自己一个人内心默默吐槽，面上笑道，“太傅严重了，你是朕的老师，唐相是朕的功臣，不论谁的月俸朕都不会扣。”
“陛下不用理他，”唐林忆没喝桌上放的茶，倒是吃完了个小点心，边拿着个丝巾擦手，边说着，“说起考题，虽然我们两各有各的意见，但是有一点是一致的。”
“嗯？”楚沐砚好奇了，双眼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你们两个一个提兵，一个提民，还能有一致的点？”
宋时清不否认，“陛下如今已继位一年有余，便不能事事靠臣，既然我同唐相的意见不一，不若结合我们的提议，陛下自己出一份考题？”
楚沐砚愣了一下，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行，既然如此，那朕便应下了。”
“还有一事，”唐林忆站起身走到楚沐砚的正前方，拿起一册页，“这是礼部整理上来的殿试考生名单，提前交于我，估计是有所图谋。”
那册页不算薄，记录着本次殿试的四百多号人的名字。
杜李忙从唐林忆手中接过，拿上来递给楚沐砚。
楚沐砚打开随意看了几眼，心中有了定数，“同我预想中的没什么差别，这里面的世家弟子可不少。”
唐林忆点头，“我们自相信陛下心中的谋划，此名单交于陛下，便是让陛下心中有数的意思。”
楚沐砚不置可否。
＊
待两人退下，楚沐砚身体放松，斜坐在案几后，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指尖轻敲桌面，问杜李，“他两像不像是在演我？以意见不合为由拖延出题时间，这是在考验我还是在考验那些等急了的礼部？”
这话杜李可不太好接，犹豫道：“这，估摸是唐相和太傅心中有自己的考量。”
“自己的考量，”楚沐砚轻笑一声，也不知信没信，“但愿如此。”
言罢，楚沐砚从桌上拿起唐林忆和宋时清当初呈上来的考题提议。
他这几日已经看过数遍，怕是再看几遍都能背下默写了。
楚沐砚沉思一会儿，用镇纸压住新召开的宣纸，而杜李正在一旁磨墨。
只见他提笔写下了这一次殿试考题。
——将者，熟知不论之道，安知敌强我弱，何以作为。
——民者，熟知何以为生，安知国家将亡，何以求生。
——将逃，民亦逃，何罪处之。
楚沐砚等墨干透，让杜李收起来。
“就这个吧，”楚沐砚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杜李匆匆收起考题，忙跟上去，“陛下想好了？就这个？”
“自然，”楚沐砚双眼含笑，步伐不紧不慢，但多少透出些善未褪尽的少年气，“就这个，他们既让朕出题，那朕自然是如他们所愿。”
前几章会交代一下背景和人物——
真想小情侣可以早点谈上恋爱（握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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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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