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真的会有无缘无故不喜欢自己亲生女儿的父亲吗?
大概是没有的。
宋富诚对宋绵的感情极为复杂。
在十一年之前的平凡生活里,宋绵一家三口的日子被爱包围,也许困苦也许拮据,但他们就像万千平凡家庭一样过的简单却快乐。
一切变故还要从十一年前,一个不起眼但可以称得上是转折点的一天说起。
那天傍晚,宋富诚像往常一样,休息时间在楼下与牌友搓麻将。
偶然间,听牌友提起了西郊一处被当地政府勒令停建的建筑工程,也就是从那时起,宋富诚嗅到了一丝翻身的气息。
经过多方打探,宋富诚动了心思。
他借了当时为同期校友,关系还不错的牧沈两家的钱,独自前往外地闯荡。英惠则留在了枫县照顾仅有四岁的宋绵。
一年以后,宋绵到了去上学前班的年龄,英惠将五岁的宋绵托付给牧沈两家轮流照顾后,便去了宋富诚的身边帮衬。
彼时的宋富诚已经疏通关系,见到了停建工程背后享有权的建筑公司王总,并且得到了对方的赏识。
宋富诚这一匹千里马,终究还是没有被埋没。
追其本质,到底还是底层打工人更加了解底层打工人。
他先是撤销了当地农户对工程的举报,又解决了工程建筑工人的集体罢工问题。
农户成为了短暂的免费劳动力,建筑资金得以正常运转,工程也在停建大半年后再次开工。
过程磕绊,但也相对稳定的进行了下去。
宋富诚夫妇在外地一待就是五年,在此期间宋绵跟他们鲜少见面,小时候积攒下的亲情也一步一步沦为对待陌生亲戚的尴尬。
当年小小的建筑公司也在几年的发展里,成为了与政府有相关合作的上市公司。宋富诚借助工程完工,地皮暴涨,在公司逐步掌握话语权,成为了一大股东。
日子好起来,回乡计划顺利提上日程。
回到枫县。
一直寄养在朋友家的宋绵被接回了家。
但,父母与孩子间的相处极为僵硬。
尤其是宋富诚在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与毫无血缘关系的牧沈两家十分亲近时,内心产生了强烈的落差。
大学时代,宋富诚与温烟,牧成恩相识,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后来,通过温烟牵线自己的闺蜜,牧成恩与赵锦组成一个家庭有了牧嘉瑶,夫妻二人当年毕业后独自创业,彼时已经有了不小的发展。
温烟在毕业后选择出国继续深造,在留学期间结识了同为国人的企业家富三代沈青,回国后昔日同窗重新获取联系,同在枫县定居。不愁资金的温烟在地价极高的商业街中盘下门店,开了一所甜品店,丈夫沈青回国后为继承家业,时常飞往世界各地出差。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感情却不减反增,极为深厚。
儿子沈羽安也算是个小少爷了。
宋富诚则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了少言但踏实的英惠,后来有了宋绵。
单论大学成绩,宋富诚无疑会是今后发展最被看好的,只是今非昔比。没想到反而成了最落魄的。
牧成恩与温烟不是没有想过帮衬一二,但自尊心极强的宋富诚从来没有接受过。
后来本就没有多少底气的宋富诚,实在没有出路借了钱,宋富诚走的头一年英惠没少麻烦人家帮忙,之后更是麻烦人家白养宋绵五年。
即使是如今发展起来的宋富诚,在这些多年的朋友面前也带着微妙的情感,像是欠了很多又抬不起头。
宋绵与外人的亲近无疑雪上加霜,是在宋富诚心口上撒盐。
毫不夸张,在宋富诚眼里,有一种认贼作父的既视感。
但矛盾吗?
是矛盾的。
但同时也很简单,因为没谁有意见。
唯一过不去的,只有宋富诚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他只是一直在跟自己较劲。
他心里跟明镜般清楚,这事儿怪不得别人,宋绵是被他们当父母的亲手送出去的,头是他自己要低的没人逼他。
因为怨不得别人,反而更加难以接受吧。
起初,宋富诚对宋绵是愧疚的,但这样感情并不能维持多久。
索性,宋富诚与英惠要了二胎,他那难以表达的父爱总算是有机会大展身手。
宋绵?
在家中的待遇日渐减少。
身为母亲的英惠当然看在眼里,但自从辞职去照顾宋富诚后,财政不在手里根本没资格插手,宋家成了宋富诚的一言堂。
在商战上叱咤风云,在家庭里他真的算不上好父亲。
身价暴涨的同时,脾气也日渐暴怒,稍有不顺变像戳破的气球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英惠是轻易不敢触他眉头的。
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外人是插不进手,除非宋富诚自己想清楚,不然此局无解。
……
饭过中程,小孩子们已经转移了阵地,去隔壁小桌子上借了饭店老板娘的纸牌,玩着不知道哪门子规矩的斗地主。
“烟,你们家小安学习一直没让你两口子操心,马上要中考了,考完老沈真打算叫小安上叫那所私立高中?”赵锦向多年闺蜜打听,以老沈家的实力枫县里的高中是看不上了。
听此言,宋绵摸牌的手不由一顿。
难道不是在一中上吗?
……
“你答应那个男的的表白了?”耳边压低的声音幽幽道。
宋绵眼角一侧处,投来一片阴影,显然是被突然凑近的身影遮住了光线。
手中纸牌差点被这语出惊人的发言吓散,她抬头是面色古怪的沈羽安正不躲不闪地盯着自己。
“啊?说,说什么啊你!”宋绵心头一跳,不应该啊糖水铺离站台有一段距离,怎么可能会被看见呢?
而且现在才问?
其实沈羽安这么问出口,显然已经十有**是看到了。
只是宋绵下意识的反驳。
察觉到小圆桌对面两人气氛古怪,牧嘉瑶停止插牌的动作,疑惑问道:“你们怎么了?”
宋绵不自觉捏紧手中的牌。
“排你的吧。”沈羽安退回与宋绵的安全距离日常怼道,显然没打算解释。
牧嘉瑶习惯性瞪了他一眼后,将注意力继续放在手里顺序一塌糊涂的牌上。
另一边,两人低声交流。
宋绵小声问:“你怎么看到了?”
“我双目尚未失明喽。”沈羽安没再看她。
“那……你在公交站怎么不直接问?”宋绵仔细盯着沈羽安的侧脸,试图揣摩出他微表情里流出的情感。
“这能一样吗,当然是要看你愿不愿意说啊。”
宋绵表示不理解:“那你现在怎么又问了?”
“吃饭的时候就见你心不在焉,那还可以解释为你还没消气。”沈羽安分析着手里的牌,又是在分析着自己的判断,“现在都过去好久了,不仅远离了你生气源头,而且刚刚轮到你摸牌的时候你走神了。不是在想那个男的还能是想什么?”
在想你。
在想以后是不是又不能跟你在同一个学校。
是不是要隔得很远。
是不是很难见面。
包括假期。
……
“你怎么又走神,我跟你说着话呢!”沈羽安皱眉重新看向宋绵。
回过神,宋绵视线聚焦跟沈羽安对视。
“我好了!我们开始吧……”牧嘉瑶插好牌,抬头看这两人是越看越不对劲,这是背着她有小秘密了?不可能的吧,“不是,你俩到底怎么了?”
宋绵避开沈羽安的视线,也没有看向牧嘉瑶:“没什么,那就开始吧。”
见宋绵情绪不佳,牧嘉瑶用眼神问沈羽安,但沈羽安并没有解答她的疑惑,也是一副表情不太好的样子。
见此,牧嘉瑶一头雾水。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
见牧嘉瑶不再关注他们,而是将重点放在手里仍不出去的纸牌上,宋绵似不经意间,声音小到难以捕捉,但沈羽安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没想他。”
就当沈羽安以为这就是宋绵表达的全部后,细微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拒绝他了。”
“……”
“奥。”
沈羽安应下,两人默契的没有再将这一话题进行下去。
因为沈羽安的打断,宋绵没能将大人接下来的话听下去。
小烟阿姨是怎么说的?
牧嘉瑶和沈羽安的妈妈们是闺蜜,既然小锦阿姨问起,说明八成确有此事,那么牧嘉瑶也很有可能听她妈妈说起过。
问问牧嘉瑶好了。
果然……
自己还是那个最后才会知道的人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
一直以来都是被排在外面的那个。
因为经济条件的差距,宋绵没办法跟他们上同一所幼儿园。
因为落户问题,即使是跟他们住在一起也没办法分配到同一所小学和初中。
即使是宋富诚回来后,为了让快要上幼儿园的宋欣接受更好的教育,宋家在宋绵已经上起初中时,搬进了跟牧沈两家的同一个小区。
但因为距离宋绵上的初中不远不近,枫县中学与六中的教学水平又相差无几,故而并没有再安排宋绵转学到六中去。
如今又要因为什么呢?
枫县一中是枫县最好的高中了,几乎是枫县所有初中学校初三班级里中上游的学生板上钉钉要上的高中,如果没有意外,这也会是三小只今后的高中学校。
可如今……
又要落空了吗?
即使只是同上一所学校这样的期盼,如今也要落空了吗?
老天好像总是很喜欢跟自己对着干呢。
“他给你的是情书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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