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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小筑。
屋子临水而建,是因为是玉流朱命里缺水。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为之多筹谋,衣食住行皆是上心。玉家兄妹三人,顶数她最为受宠,住的院子也是最好的一个。
雕刻着海棠花的白玉香炉中,燃着最上等的沉水香,清新淡雅极其的好闻。博古架、绣屏风、卷珠帘,一应布置华美而不失雅致。
屏退所有的下人后,屋中仅剩下她和沈琳琅母女俩。
“娘,您也看到了吧?慕霖今日的衣着与我梦里的一模一样,我实在是不能再自欺欺人,以为那仅仅是个梦而已。”
不会有人知道,那是她的上辈子。
而今,她再活一回,便绝对不会重走伤心路。那些伤害她的人,她要远离,那些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她这辈子定当回报。
比如说姑姑,比如说那个人……
至于慕霖,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嫁的!
“亲事的事,可以暂缓一二。”沈琳琅叹了一口气,“纵是亲事没过明路,若是无缘无故去和侯府那边说亲事作罢,难免会影响两家的交情。棠儿,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处理妥当,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也不会让你被人说三道四。”
“娘!”玉流朱偎过去,心里却始终隔着一层。
哪怕重头来过,有些事她仍旧不能释怀。
她垂下眼皮,遮去眼底复杂的情绪。
沈琳琅不得见,还当她与平常一样对自己撒着娇,当下怜爱地搂着她,英气的脸上尽是温柔之色。
半晌,想到了沈青绿,微微皱起眉来,“你姑姑以前将你阿离妹妹看得紧,今日不知为何她会出现?”
“娘,姑姑绝对没有别的心思,定是杜鹃不在,夏蝉不知阿离妹妹的性子,不想让她偷跑了出来。”
沈琳琅眉头皱的更紧。
这些年因着她的有意教导,儿女们同小姑子那边都不怎么亲近,为何女儿会突然对小姑子如此信任?
小姑子如今看着确实识趣懂事,但当年并不是这样。因着容貌过人,而十分心高气傲,对亲事更是眼高于顶。
她与侯府有旧,曾带小姑子去侯府做过客,谁料小姑子一眼看中那时的侯府世子,也就是慕霖的父亲慕维,为此没少费心思,还让她从中牵线搭桥。
侯府那样的门第,她哪能张得了嘴?
何况她与慕维的胞姐慕妙华是好友,知道慕维明面上没有定亲,却已有心上人,更是没办法去开这个口。
因为她的拒绝,姑嫂二人有些龃龉,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
“你姑姑现在看起来确实安分,以前却不是这样……”
“娘。”玉流朱不喜起来,她有眼睛,她有感觉,谁真心对她好,她活了两世的人,难道还不知道吗?
“姑姑她这些年吃尽了苦,难道还不够吗?我曾听人说,当年姑姑嫁去苏家,全是迫不得已,也全是为了我们玉家。她如此顾全大局,忍辱负重,我们为何不能信任她?”
“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
沈琳琅变了脸。
当年不知为何突然传出二皇子想纳小姑子为妾的风言风语,婆母心急如焚,匆忙给小姑子定下亲事,嫁去苏家。
苏家出事后,她便下了令,阖府上下不许人谈论有关之事。她以身作则,便是在儿女面前,也从未说过半句。
这些陈年旧事,玉流朱当然是后来才知道的。
“娘,我是在外面无意听到别人提起过。”
沈琳琅信了这样的解释,还是心有余悸,“棠儿,当年魑王毒杀先太子,残害其他的皇子,作恶太多人神共愤,但凡是与之沾上关系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苏家是被铁证的党羽,曾被搜出投诚魑王的信物,若是别人知道她当年是被迫嫁去苏家,必会以为我们和苏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不知要如何揣测我们玉家?”
此等利害关系,玉流朱还是明白的。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沈青绿那张比自己更为出色的脸来,越发地觉得不喜,“姑姑是我们玉家的姑娘,流的是我们玉家血,与苏家可以摘得一干二净。唯有阿离妹妹……若是没有她,姑姑何至于这么苦,我们玉家也不用担惊受怕。”
语气之尖刻,让沈琳琅有些心惊,“棠儿,你……”
“娘,我就是……就是心疼姑姑。”玉流朱自知有些失态,小声解释着。
“稚子痴儿,最牵为娘的心。”沈琳琅叹息着,感慨着。
她没有注意到,玉流朱看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幽怨。
*
侯府的门口,玉敬良还在劝说着慕霖。
“你我三年未见,我还有很多事想同你说,你就不能像三年前那样在我家留宿一晚,我们秉烛夜谈?”
三年前慕霖去边关之前来侯府玩,便是被他强行留下住了一晚,两人海阔天空,谈天说地直至天明。
那样的经历太过热血美好,且记忆深刻,他可是怀念了三年,也盼了三年。
然而慕霖满腹的心事,莫说是一晚,便一刻都不想多待。若非怕被玉敬良看出什么来,他早就想走人。
“我已经归京,以后都在京中,我们又同在神武营当差,日后有的是机会私下相处,何必急于一时?我三年未回家,家中长辈们还有很多事要与我交待,等过些日子我得了闲,我们再聚也不迟。”
玉敬良一想也是,咧嘴一笑。
他是一年前由自己的舅舅沈焜耀举荐,再经过武试入的神武营。而慕霖则因在边关的军功,直接调入神武宫,如今两人算是同僚。
少年情谊,志趣相投,最是来得珍贵。
“那好,我们来日方长。”他大力拍着慕霖的肩膀,心道他们将来是郎舅,这小子以后定然会常歇在他们玉家,到时候他们自有不少的机会通宵畅聊。
思及此,朝慕霖挤眉弄眼。
“阿霖,你放心,日后你同棠儿闹矛盾,我必站在你这一边!”
慕霖闻言,一时竟想不起玉流朱的模样,满脑子都是另一张艳媚如春桃的脸,还有那双大而黑的眼眸。
他心生纠结,不知该如何自洽,只能含糊着,同玉敬良道别。
从崇德巷出去,穿过整个象市,再绕三条巷子,便是勇毅侯府。
勇毅侯府地位卓然,所处的位置于自是不差,不说是整个东临的中心地带,那也是风水极好的显赫之地。
府门外石狮镇守,还有兵卫守门。高墙巍巍,肃穆庄严,哪怕途经之人都能清楚感知到其中的底蕴深厚。
正院彰显着慕家的百年荣光,匾额写着忠勇烈毅四个字。
他到了门前,听到自己祖母和母亲的说笑声,脚步却犹豫着,仿佛有千斤重,迟迟没有再往前。
半晌,竟然转身离开。
通过景致错落的园子,再经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处幽静的小院。四下一片安静,似是无人居处般。
当他一脚踏进去时,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位管事模样的清瘦中年男子,对他道:“世子爷稍等,我去禀报九爷。”
半刻钟后,那管事出来,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世子爷,请。”
慕霖理了理衣襟,这才进屋。
屋内,雅静清幽。
琴台临于西窗之下,东窗则设有茶座,居中的墙上挂着一幅竹林图。墨色晕染,浓墨淡墨交错,若仔细看去,隐约可见浓墨泛青,而浅墨藏绿。
轻似无的脚步声传来,他立马正了正神色,望向掀帘而来的人。
来人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量俊逸而修长,内里穿着胜雪的白衣,外面披着青色的大氅。
甫一露面,像是刹那之间如见松林冬雪,太过冷冷清清。又似高瀑遇枯水,细水飞流,尽显病弱之感。
那寒淡的气质,叫人如临三九,满心茫茫之际,偏偏还能生出无穷的景仰。
他连忙行礼,恭恭敬敬。
“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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