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低头不语。
宇文珩眼中寒意骤凝。
这件事,于他无关,甚至曝出来之后,于他而言并非坏事。然而,正因如此,他才不愿由旁人将此事扯入舆论之中,否则他也不会将素秋藏至今日。
因为这件事最不高兴看到曝光的便是他的好父皇,而且一旦查出素秋是被他藏起来的,任谁都会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指使是他,到时候他便真洗不干净了。
“她人呢?”他再问,声音已透出隐隐杀意。
“火势极大,久扑不灭。尸首未寻。”侍卫低声回道,“但街巷之上纸书飞散,传言极广——虽无确凿证据,百姓已议论纷纷,控诉之言,字字滴血,根本压不住。”
宇文珩指间竹简一顿,“啪”地一声摔落案几。
他缓缓转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那一缕尚未消散的烟柱,沉声道:
“温懿之死方起波澜,魏怀章旧案便随之揭开……时机之巧,未免过于干净。”
语气清淡,然字字敲骨。
身后幕僚迟疑半刻,试探着问:“殿下认为,是东宫提前出手?”
宇文珩低低一笑,声中藏意未明:“太子若有这份谋略,怎至今日?”
顿了顿,他眸光微凝,道出真意:“这件事,对我好坏参半,于他却毫无益处。”
他垂眸片刻,忽而沉声道:“不是东宫,也未必出自宫中。”
“是有人——在趁火打劫。”
“打劫什么?”幕僚再次低声追问。
宇文珩的指节缓缓敲在窗格上,语气极轻:
“打的是这盘局。”
他回身,从案上拈起那张抄本,三个字在火光映照下如铁如钉——“魏怀章”。
“我不知他图的是什么,但既然动了手——那人,总会露出线索。”
他一字一句,缓缓吩咐:“去查——查那场火的来历,查素秋是否真死,查……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还有,”他停顿半息,语声极轻,却透出毫无转圜的冷意,“通知安昱。”
安国公府,也该出牌了。
“是。”幕僚领命,悄然退下。
书房又归于寂静。
宇文珩独立于窗前,身形未动,目光却如刀锋般穿破窗格,望向那城中尚未散尽的余烟与混乱,眉目沉静如湖面之霜。
那场火,可能只是一个开局。
西城小坊的火烧得通天彻地时,叶瑾立在数条街外的高阁暗处,衣袂静垂,风声掠过耳边,她的目光如刃,沉稳如冰。
“已安排好。”绿芜在她耳边低声道。
她点头:“走。”
……
那场火,是她亲自布置的。
几日前,她将提炼后的三种混合易燃物分批送入小院,提前选好了风向,火势一经点燃,便会迅速扩张,却又留出足够时间——让那人喊出一切,也让控诉的纸书随风扩散。
素秋……不,程筝,在烈焰中声嘶力竭。叶瑾站在一旁的暗巷后静听,未动分毫。
直到她亲眼看见那一捆血书飘落入街巷人群,被官吏百姓亲手拾起,她才开口:
“时间到了。”
暗影掠入后院——那是预先挖好的井道,通往废井,地势隐秘,守卫稀疏。陶三与绿芜接应,在火光最盛时将人从地底带走。
当素秋满身烟灰、嗓音沙哑地出现在叶瑾面前时,整个人像是从火中重塑回来。
“成了?”她问。
叶瑾给她递上一壶清水,又丢了一块帕子:“你喊的每一个字,整个沧都会都听到的。”
素秋手颤着拧开水壶,喉头滚动,却不饮,只盯着叶瑾看了许久。
“你救我出来,还费了这么大工夫……真的值得?”她喃喃,“我若死了,反而更干净些。”
“所以你现在,在他们眼中确实已经死了。”叶瑾语气平静,“你那具‘尸身’,也会彻底烧没。至于你本人——活着才有价值。”
“演一演就行,真的去死就用不着了,”叶瑾静静点头,“云湘还在等你,你活下来,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
素秋眼眶一红,终是低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憋出一口气后道:“幸好……幸好我们不是敌人。你啊,阿萝。你真的一次又一次颠覆我对你的印象。”
“从前我只觉得你会跳舞、会下棋、会操纵人心。现在我知道,你还会掀翻整个沧都的天。”
叶瑾轻笑,却不否认:“我一个人掀不动,只是——我背后,有很多像你和云湘这样的人。”
素秋一怔,随后低笑出声:“是我的荣幸……那么 ,我该走了?”
叶瑾望着她,点头:“云湘已经等你很久了,沧都的火已经点着,后面的事情发展会如你所愿的。从这一刻起,你不用再是素秋,而只是程筝。”
“好。”素秋……不,现在应该叫程筝,程筝点头,面上带着微笑,那是之前未曾见过的轻松。虽然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但此刻她是真的相信面前这个姑娘,绝美的长相只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地方。
“我会另外安排人送你去与云湘汇合,离开沧都之后,你们想去往何方都可以。”
“我明白。”程筝望着她,忽然认真了些,“虽然你从没告诉我你真正的目标,但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来。”
叶瑾唇角一弯,轻声道:“好。”
外头火势尚未平息,天边的浓烟在远远地盘旋着,像一个朝代压下多年的秘事终于炸裂。
叶瑾披上披风,转身走出门去:“沧都,很快就不会再安静了。”
……
城外,一座僻静小院。
魏青妍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裙,面容素净,眉眼温和,仿佛从未在“揽月楼”惊艳四座。
她等在院中,见到程筝那一刻,神色瞬间破防,红着眼迎上前来。两人隔了这么多久,终于再次相见。
“你吓死我了……”她低声哽咽。
程筝回握住她的手,眼中也泛起热意:“我没事。真好,能再见你。”
她看着魏青妍,这一刻仿佛回到当年魏家小院,家人仍在,温酒做菜,月光满庭。
一旁的孙芳琼安静看着二人,等两人平复好心情,才开口道:“你们接下来必须彻底消失,至少这一阶段。程筝,你的事已经震动沧都,现在你只能消失。”
程筝沉默片刻:“但我想留下来——”
“不必。”孙芳琼笑着摇了摇头,“姑娘说,你是引子,不是刀子。现在你们的安全最重要。你们可以选择你们想去的地方,当然,也可以去我们安排的地方。”
程筝望着她,半晌,终于点头。
“好。”她知道,现阶段……离开才是最好的帮助。
她看着那片浓烟尚未散尽的天边,低声道:“幸好,我们遇见了阿萝。”
“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也必将前来。”魏青妍握着程筝的手,神情认真地对孙芳琼道。
孙芳琼笑了。孙芳琼其实很有信心,这从来都不是选择题,就如同她自己一般,现在不就是带着女儿跟随叶瑾吗?
夜沉如墨,西城浓烟渐散,镇北王府书房内,烛火未灭。
沈淮序坐于案前,桌上摊开的,是一张描绘极细的沧都街巷图。他的目光停在那一圈红墨圈起的位置——正是今日本该平静,却燃起风暴的地方。
顾言悄然入内,低声禀道:“人已送出城,按原定路线绕行南隅关口离开,安排妥当。”
“没出岔子?”沈淮序目光未动,声音依旧冷静。
“无。姑娘安排得极细,点火时我在外围接应——那几种火药混合得极巧,火势极猛,控得住场面,却偏偏扑不灭。”顾言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王爷,您说……能否请姑娘传我们一份配方?”
沈淮序轻轻一抬眼,淡声道:“那是她的东西,能否给,不是我说了算。”
顾言一怔,片刻,低声应下:“是。”
案前一角,火漆封存的密函未拆,沈淮序抬手合上街图,起身推窗。夜风微凉,夹杂着街角未散的火气与尘烟。他站在窗边,沉默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知叶瑾不动则已,一动必是致命一击。
此刻不过开局,却已炸出太傅吐血、东宫震怒,百姓哗然、朝局失衡。
而最妙的,是素秋的诉说的内容,正好在温懿“身死”之后响起,让这场混乱更乱了,而且也更容易掩盖温懿之事的真相。同时又能让更多人注意到十年前的冤案,以及真相。
他闭了闭眼,心中已有计较。
这场风波之后,估计是更大的风波。而且,沈淮序心中有隐隐的担忧……
“顾言,备马,我要去见叶卿然。”
见叶卿然?顾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即应声出了门。
沈淮序起身,换了外出的衣袍。
……
叶宅灯火未灭。
沈淮序一身藏青外袍现身叶宅门前,顾言随行而止,杏儿出来迎接,见到沈淮序,神情恭敬:“王爷请随我来。”
夜风过长廊,撩起竹帘一角,叶瑾已等在后厅。
她换了一身素白褙子,长发随意挽起,鬓边微乱,眉眼间带着几许疲惫。屋内未燃香,只有一壶淡茶,茶烟袅袅,她盯着桌面,似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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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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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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