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建简易的供桌前原本摆放着八菜两汤以及两小桶米饭,此时空空如也,连桌布都没了,唯有香炉里的香袅袅上升着。
刘妈妈和小杏骇得僵在原地发不出声来。
秦宁视若无睹,对着他从原身那堆杂书里撕下来的简易山神画像双手合十,十足虔诚的模样:“初次供奉一切简陋,还望神君莫怪,神君叮嘱的吃食已经全部奉上,还请神君赐下神药救信徒一命。”
话音刚落,供桌上凭空出现一盒药来。
刘妈妈和小杏抽气。
“这这这……它它它……”
“山神显、显灵了!”
刘妈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叩头:“拜见神君,拜见神君……”
小杏一个激灵,也跟着跪下磕头。
秦宁用双手拿起药盒,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叩谢神君赐药,小人从今以后甘愿侍奉神君,为神君修建庙宇供奉祭祀。”
话音刚落,空荡荡的桌子上又出现一个盒子。
秦宁打开盒子,里面是个黑色棍状物,类似手电筒,也确实有照明功能,尾端还附带警报和割绳功能,原本是想吃麻辣烫买给自己壮胆的。
他捧着盒子装模作样怔愣片刻,睁开眼又是虔诚三叩首:“感谢神君降下恩赐,小子定会保全自己,将来为您广纳信徒永续香火。”
说着打开了电击棍的照明功能,在刘妈妈和小杏眼里就是他手里徒然窜出一道光束来。
在这个连皇帝都能被魔术把戏骗到的时代,这一手堪称神迹。
刘妈妈和小杏彻底信了,他家少爷居然能沟通神明!
“少爷……神君……药……快吃了药!”小杏激动得语无伦次。
刘妈妈也激动:“少爷身子康健便能回府了!”
两人都不是多么有城府的,这种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反应最显露真实。
秦宁心中为原身庆幸,至少情感上她们是站在他这边的,没有辜负他的一腔信任,想想也是,刘妈妈没有上帝视角,在她眼里林姨娘就是原身的生母,亲娘关心儿子,她自然问什么答什么,谁能想到亲妈会对孩子充满恶意呢。
“回府的事先不急。”他道,见刘妈妈急切,抬手拦了她的话头,“妈妈也知道老爷遣我来庄上与我身体是否康健干系不大。”
孩子都病成那个样子了,真疼爱哪里会一刻不等就把人送走,难道不怕死在路上?别说什么是老夫人下的令秦恒这个当儿子的不敢反抗,他硬扛老太太不是一回两回了,要真这么孝顺听话,当初林姨娘就不会进府。
林姨娘明里暗里的溺杀早就让秦恒对原身的父爱所剩无几,对这个曾经宠爱过的二儿子只有顽劣骄纵爱闯祸的糟糕印象。
何况秦恒还不缺儿子,上有聪慧优秀的嫡长子,下有真爱生的龙凤胎爱子,包括另外三个庶子,哪个不比原身懂事。
如今真相大白,没了爱屋及乌光环,终于可以毫无负担的叫原身一声孽障。
秦宁心里冷笑。
只怕秦恒心里还有一层隐忧——怕于氏发现真相!
所以不顾他病重也要把他打发走。
或许还想过病死了最好。
不是他把秦恒和林姨娘想得太毒,看他眼下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知道了,就算两人没想要他的命,也没想他健健康康的活!
刘妈妈沉默了,她是亲眼看着老爷对二少爷一天天冷下来的,想当初老爷最宠爱二少爷,抱着背着还让骑在脖子上,大少爷都没有这样的待遇,甚至亲自给二少爷换过尿布!
可随着二少爷长大进学一切都变了,老爷越来越看重大少爷,那时老爷还会管束二少爷些,等林姨娘生的五少爷长起来,老爷只管五少爷去了。
这一回老爷看样子是动了真火。
“要不我跟姨娘递个话,叫她求求老爷……”
老爷素来听姨娘的劝。
“何况少爷有了这番机遇,只要说给老爷听,老爷定会乐意迎少爷回府。”
秦宁就知道她要说这个,他看向小杏:“我要喝药,去厨房端碗热水来。”
小杏立刻应声去了。
等人走远,秦宁眼睛一耷拉,轻飘飘:“我不是姨娘亲生的。”
刘妈妈一愣,反应过来眼珠子都要瞪出眶,什么叫不是姨娘亲生的?抱来的?不对,老爷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再说姨娘当初是跟太太一起生——嘶!
刘妈妈抽气。
过去种种异样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
“怎、怎么敢……”她嘴哆嗦。
“她敢。”秦宁夹着嗓子模拟哽咽,“父亲也知道,所以我不能回去,他们只怕盼着我死在这才好。”
刘妈妈脸都白了,难以置信:“少爷毕竟是老爷亲生的,莫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秦宁:“是我亲耳听见姨娘跟父亲坦白……”
他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接生婆和当初参与的下人已经被父亲送走,无凭无据谁信,便是我去告诉太太,我和大哥如瓦石与珠玉,太太未必乐意认我……”
“这……”
太太就大少爷一个儿子,这些年对大少爷的悉心教导大家都看在眼里,便是那般不待见太太的老爷也夸赞过。
再看二少爷……
刘妈妈知道少爷说的对,哪怕太太知道真相也未必愿意换回来,但按捺不住憋屈劲儿往上涌。
她不敢数落老爷和太太,只能将怒火对准林姨娘:“我就说从前每回劝你上进姨娘偏说随你去,说是舍不得叫你吃苦,读书识字算什么吃苦,土里刨食那才叫苦,她分明是故意要养坏你!”
回想起过去种种,又是气愤又是痛心。
“我可怜的宁哥儿!”
秦宁霎时红了眼圈,这是原身残存的情绪:“奶娘,我不想回府,府里没有人盼着我回去,便是将神君的事说给爹听又如何,我眼下并无自保之力,届时不过是羊落虎口为他人做嫁罢了。”
他面露恨色:“您当我的病为何一直不好?”
刘妈妈面色一变,老爷竟如此绝情!
一时气得脸都红了。
不说她还指着少爷养老,宁哥儿是她从襁褓里一点点奶大的,比跟亲儿子相处的时间都多,自己养大的孩子被这样对待,如何不气。
“你说得对,不能回去。”她恨恨道,“你先养病,身子康健比什么都好。”
至于往后如何,她也迷茫,显然不是个能拿主意的。
秦宁自然知道刘妈妈不是个精明人,不然林姨娘当初也不会在三个奶娘中单留下她。
他看中的也是这个,一脸恳切道:“如今我身边能信的只有您,今日这事您得先替我遮掩着,且得劳您帮我把这庄子管起来,回头我给府里写信,叫爹将康哥儿送来搭把手。”
康哥儿是刘妈妈的儿子,她只有这一个孩子。
刘妈妈:“他是你奶兄弟,本就是给你支使跑腿的,偏姨娘非叫他去铺子里做学徒,说什么将来帮你看铺子,分明是不想叫你有贴心使唤的人!”
这确实,原身身边的小厮和伴读就没有长留下来的,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最后围绕着的只有如花似玉的丫鬟,贾宝玉还有五个小厮呢,以至于原身小小年纪就有了好美色的名声。
但他提康哥儿不是要抱怨林姨娘。
秦宁干脆直接道:“神君仁慈,往后定还会降下恩赐,从前我吃喝全靠府里施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来感谢奶娘的悉心照顾,如今蒙神君选中,想着叫奶娘和康哥儿也一同跟着沾光。”
这下刘妈妈听懂了,又惊又喜,激动道:“我竟也能沾上神君的光?”差点口呼老天爷,到嘴边变成了神君,朝着案头合十连拜,“多谢神君,求神君多多庇佑宁哥儿。”
再看秦宁,眼睛泛红:“宁哥儿真长大了。”
都说宁哥儿这不好那不好,但她知道宁哥儿只是被宠的爱玩爱闹了些,从来没有坏心,如今突然懂事,虽是好事,却只教人觉得可怜。
“你放心,我一定把这庄子管起来。”
秦宁紧绷了半个月的情绪终于松了松。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有丧尸入侵这把刀在头顶悬着,他没法循序渐进慢慢来,不说每天要“消失”三顿饭,他之后还要屯粮要建墙,根本瞒不住身边人,不如找个正当理由敞开大干一场。
他思来想去,神仙显灵就是最好的办法,在这个时代比他说破一百张嘴都有用。
再加上感情牌,果然刘妈妈站在了他这边。
现在只希望末日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
·
侯府。
林姨娘姿态闲适地坐在廊下投喂水缸里的锦鲤,一阵脚步匆匆而来,是她的心腹姚妈妈。
姚妈妈站定俯身,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喜:“大少爷收下了!”
林姨娘眼睛一亮:“可有话带给我?”
“有。”姚妈妈声音更低了,“大少爷说先前是他太过震惊才口不择言,让姨娘莫记怪,如今明面上还不能与姨娘相认,委屈姨娘再忍几年,将来必定让真相大白承欢姨娘膝下。”
林姨娘就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我就知他不敢不认,他也不想想,若没有我当初筹谋,他如何能有今日。”
姚妈妈想起大少爷说话时的神情,心里莫名打了个突,继续说:“大少爷还问起了二少爷,说心里有愧,希望姨娘对二少爷多照看些。”
林姨娘挑眉笑了一声,轻喃:“我原还担心他被于氏教得迂腐,没想到……不愧是我的儿……”
她眼睛一眯:“宁哥儿当日走得匆忙,只带了奶娘和一帮丫鬟,老太太和太太盯着,我不敢加派人过去,如今宁哥儿身边连个对外跑腿使唤的都没有,也亏赵二福有心,隔两日跑一趟,才叫我知道宁哥儿的状况如何。”
姚妈妈立刻会意:“不如叫赵二带上几个小厮留在庄上好叫二少爷使唤?”
林姨娘微一颔首,看着随自己逗弄游来游去的锦鲤,心里十分畅快。
于蓉啊于蓉,你出身好又如何,还不是落得夫妻不睦,母子离心。
这才刚刚开始呢,且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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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装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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