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快看，这是城主给我们的恩赐啊。”
刚刚家庭合照的位置，一中年女子指着空中飘散的雪花，面露虔诚之意。长者们纷纷跪倒在地表，毕恭毕敬地迎接这漫天飞雪。
“快跪下，这是伯爵大人塑造的美景，若是不低头感谢，来日我们怎么继续迎接上头的恩赐？”女子有些嗔怪地扯着孩子的衣角，孩子虽面色懵懂，但也还是轻轻跪下。
雪花遍地，众人排山倒海般向各处跪地。或有面朝坍塌的建筑，或有直视笔直的道路，或有埋头在公园的草坪，或有抬头注视高空的飞鸟。雪花落下之处，是人们在意的，关注的，甚至是不可失去的事物。
林笑新不懂，在她的角度看来，这与一群战争中的难民向侵略他们的士兵表达谢意无异。
“亲爱的夹滋公主，我感谢您对我们的施舍，您的歌声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动听。”
“敬爱的皇室接班人，您依旧那么威风凛凛，我们永远效忠于你，我们爱着您。”
“若我能直面您的歌喉，我必将终生无悔，您的歌声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是我灵魂的赞歌。”
群众诚挚的祷告犹如一句句抹杀思想的诅咒，震得林笑新头皮发麻，胸闷气短。
“你怎么还不跪下，你是要忤逆牛马国公主的旨意吗？”
循声回眸，一名身姿健硕的男子半跪在地上，他通身只穿了一件健身用的三角紧身衣，每一寸肌肤都勾勒出力量的轮廓。
他浑身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杀气，发黑的印堂下是血色的瞳孔，他死死地盯住林笑新，炙热的目光近乎要把她撕碎。
“跪了。”
林笑新笔直地站在原地，面庞坚毅，那清澈的眼神像是已经对上天发誓过最狠毒誓言。她一手指天，对男子郑重发说道：
“人们跪的方向数千万，他们跪天跪地跪君王，跪梦想跪家庭跪未来，而我跪的，是这通天大道！”
那一刻，林笑新的身后忽而产生一轮明媚的光圈。男人那充满杀意的眼神这时竟然被净化，洗涤，慢慢地流露出一抹澄澈的光茫。
忽然，林笑新话锋一转，直言道：“你跪的又是什么？”
闻言，男人跪地掩面，两汪清泪从他坚毅的脸庞滑落，他的泪水在光芒下熠熠生辉，竟然焕发出一道幽幽的金光。
男人仰天长啸，周遭过路的人群都被这神圣的一幕触动，他们看着男人张开双臂，浑身的肌肉紧绷成一座座高挺的小山丘。
他的肺腑之言由口中喷涌而出，即便看不到具象的文字，也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那句话的力量。
“跪了爱情！”
那两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霎时间，穹顶之上照射下一道天光，将男人的身体全部笼罩。
一道强烈的风浪滚滚而来，林笑新站在原地绷紧浑身肌肉，双手挡在眉前，这风浪几近把她掀翻在地。
“受不了了！我不想忍耐了！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在这的对吧！阿铠！”
他的话连成一片，在他脚下的废墟中，钻出朵朵娇艳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它们争奇斗艳般簇拥着男人，男人俯下身去采摘那些花朵，不过一瞬便收获一捧。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男人朝着一个方向缓缓走去。
在数十米开外，一名同样高大健壮的男子伫立在那，他穿着护卫队的服饰，胸口的手机屏幕显示“省电模式”的字样。
“阿柜，你这是……”
他摘下头套，下面俨然是一副严肃硬朗的面容，只是面对这名捧花的男子，他的面色透露出一丝不符合形象的温柔。
男子捧着花束，他经过的地方盛开出无数花朵，他的步履下发育成一片茂盛的土地。
“我再也忍不住了，阿铠，跟我回家吧，这次恩赐之后，我们在一起，好吗？”
他追他回，他们天生一对，二人的般配程度让全场发出热烈的掌声，爱或者不爱，一个眼神便能表达出所有。
望着此番场景，林笑新能感受到人们愉悦的心情，只是温馨的场景并不能缓解她的头部的隐隐作痛。
好像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开始发作。
或者更早。
白色的雪花凋落在人们的肩头，越来越多，甚至于要将他们掩埋。
林笑新跪的是通天大道，范围之广，自由程度之高，以至于她能够遍地乱走。
“嘶，这牛马国真不愧是牛马国……举国上下基本上所有人都在跪地，一日为牛马终身为牛马，这种口号贴在大街小巷，真不知道是洗脑，还是洗脑……”
林笑新她仅仅只是走了数百米，便看见牛马国街头各种牛马言论，一时间心中万马奔腾。
要相信规则不能束缚所有人。
“喂！你挡住我跪的地方了！”
稚嫩的童声打断林笑新的思绪，寻声之余，她微微低头，一个小女孩正气势汹汹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现时纳闷为何还有人站着，却被那小女孩推搡着离开原地。
小女孩一个人走向路边的消防栓，将膝盖顶在那块红色的物体上。
“已经有好几个人挡住它了，我看你站着，我就想到还可以这么跪。”
哦，原来是想站着，但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看见自己也站着，想要显摆自己的聪明才智嘞。
林笑新内心忍不住吐槽，随后开始上下打量起面前与众不同的女孩。
女孩相貌清秀，睫毛弯弯，只是臭着张脸，讲话有点冲，不然林笑新对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我第一次见在举国仪式之后还在到处走的人，你是第一个。”女孩的话语中，似乎有着另外一番意味，她原本还想说什么，咬了咬下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笑新他看着女孩欲言又止的神态，她思索片刻，发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跪在地上，明明所有东西都被毁了。”
女孩的瞳孔猛地一收缩，她有点激动，只是那神情在显现出一瞬之后又被藏匿。她微微撇过脸，指着天上的雪花缓缓开口道：
“这是对恩赐的感谢。”
“感谢？”
林笑新看着地上，身上，头上都飘散着白花花的物体。它并不冰冷，像是棉絮，却在踩下去的瞬间又有微弱的脆声。
女孩压低嗓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应该快到了。”
林笑新还没回过神，白色的“棉絮”忽然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般，它们顾自飞舞，飞入房屋，飞入小巷，飞入每个窗口。凡是所能想到的地方，都会有“棉絮”飞往。
那些白色的雪发出白色的光，在飞行中塑造成各种形状，它们依附在断壁残垣的外围，变成一座新的建筑，覆盖在废墟上，凭空建立一栋大厦，落在被毁坏的设施上，将设施的断口处填补缝合。
这些白色的雪，在修补所有的事物？
来到这个世界，神奇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林笑新每次都是先震惊，却又马上适应。
仿佛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都是万分熟悉的。
又是一阵头疼贯彻大脑，林笑新感觉这次的疼痛分外明显，仿佛一个人拿着钻孔机对着太阳穴的那种穿透之痛。
冷汗顺着她清瘦的下颚线缓缓落下。
“你再抬头看看？”
女孩的声音唤回林笑新的思绪，她微微抬头，在看到建筑物的瞬间，眼眶放大到一个极限的宽度。
废墟之上凭空产生了一座新的高楼，那座崭新的大楼闪着淡淡的微光，从头到脚都是气派至极。而在林笑新的记忆中，原先这座城市的建筑是**十年代的水泥房，而这次栋新建筑是标准的现代科技化大楼，已经有人从最底下的自动门进入建筑中。
再看其他地方，那些公寓的门口从铁门变成崭新的防盗门，楼顶的天线变成太阳能板，路边的高压电线变成信号塔，而路灯有部分变成新的电线杆，部分变成新能源照明灯。
“这就是恩赐，每次举国仪式之后，所有设施都会进步一个新的层次，人们可以免费得到更好的住宅，更舒适的生活条件，更好的设备。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跪在地上祈祷感谢就行。”
“在这个国家，你只需要感谢假发伯爵，感谢夹滋公主，感谢他们给我们的恩赐，你就可以幸福地过完一生。危险会有护卫队来保护你，生病会有新的白屑给你最好的仪器，没有房贷，没有车贷，学习是免费的，食材是国家给的，我们要做的，只需要跪在地上当牛马就行。”
“替国家工作，为国家效力，让国家运转起来，让国家活起来，牛马只需要快乐地生活，听话干活，然后结束一生。”
小女孩的眼中闪烁着点点光亮，她的眼眸很深邃，就像是无尽的黑夜，可是她的目光却非常明亮，就像是黑夜中最亮的星芒。
“这里是牛马国，所有人都是牛马，你也是，我也是。”
林笑新她对视上女孩的眼眸，她的眼神传递出来的远不止短短几句话能够概括，比她的话更深层，更值得探讨。
沉寂许久，林笑新缓慢张口，酝酿了一会儿终于大声喊出：
“卧槽！这个牛马我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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