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竗灵在礼部和大王的示意下连连做东,邀请萧梦参加宴席。
今日赏花、明日游园、后日出猎。
每一次名单不尽相同,但常来常往的,也只杨舒越、柳行南、傅宁,还有……
赵珂。
她原本不在名单内,但是大王似乎想让她和许竗灵培养一点默契出来,又或许对于萧梦来说,吸引了耶律师洪的赵珂本就与旁人不同。
便把她塞了进来。
而事实也证明,萧梦格外看不惯赵珂,每次为了针对赵珂,她会故意拉着许竗灵等人高谈阔论,孤立赵珂,营造出一种赵珂根本独自一人的氛围。
但……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会喝更多的酒,也会更兴奋,更冲动。
于是,在探到了辽国一些基本的情况,和萧梦本身的酒量和性格、包括她喝到什么程度会彻底断片一点儿都不记得之后。
一场只有她们六个人的局,在宴席的帖子送到了主所街萧梦的住处后,悄悄地开始布置、意图将萧梦溺毙其中。
“杯盏摆放整齐。”杨舒越忙忙碌碌地检查宴席的布置“还有酒,烈酒、果酒、素酒都备上以防万一。”
她特意叮嘱:“醒酒茶也要,时机恰当就给萧梦以外的其他人上。”
“还有吃食,不要点心,那位小宗姬是辽国人,换烤制的肉食,多放些调料,重油重盐。”
“还有腌制的蜜饯酸梅。”
“总之,能让人口渴,想多喝些酒的都端上来。”
傅宁忙着对账单:“酒杯、饰品、餐具……”
“都没错,一二三……”
她眼神一厉:“怎么少了人?!今日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吗?!”
掌事的姑姑连忙道:“姑娘息怒,有个小宫女早上紧张,饮水多了,便去如厕了,我命人跟着的,决不会泄露消息。”
傅宁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但还是道:“尽快让她回来,还有,她回来之后不许再有人出去了,将整座宫殿再搜一遍!”
她的目光一一刮过面前的宫女和女官:“今儿的事儿要是不成,不说我要吃大王的挂落,你们是什么下场,自个儿想去吧!”
柳行南看着还有些瘦削的样子,但好在她天赋异禀,身量高挑,穿上类似戎装的服饰之后竟然真有些眉目凛然的感觉。
这里面都是女眷,禁军不方便入内,柳行南便承担了指挥调派的责任,为此,柳泽正特意请了禁军统领来紧急给她补了近半个月课。
而她,也确实表现得很不错。
赵珂咽了口口水,整个人都有点麻了:“宗姬,咱们……”
许竗灵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那宗姬也许会更过分些,但不必惊慌,多让她喝些酒,方便我们套话。”
虽然在多次演练中已经很熟练了,但赵珂还是忍不住地心慌。
看着忙而不乱各司其职的杨舒越和傅宁,旁边站着调配禁军的柳行南,再看看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许竗灵,她深觉自己就是来凑数的。
但是来都来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这事儿搞砸了。
当萧梦出现在大殿中的一瞬间,赵珂立刻进入了状态,微微扬起了下巴,露出了一个七分端庄三分挑衅的笑容:“宗姬安好。”
萧梦今日穿了一身火红的骑装,腰间挂着一根鞭子,小臂戴了绑手,足蹬黑靴,十足十的草原装饰。
她皱着眉打量赵珂,连旁边同样向她问好的许竗灵都忽略了,半晌,她才傲慢道:“平日里你还有些眼色,今日倒显得格外愚蠢,师洪哥哥真是瞎了眼。”
此话一出,各人反应不同。
站在最外围的柳行南压根儿没听她讲话,而是在认真地观察她腰间的鞭子,试图从这几日学的东西、和往日的经验里判断这玩意儿打死过人没有。
最后她得出了结论:这东西就算没打死过人,也一定沾过血。
柳行南侧头,从萧梦身后给了许竗灵一个暗示。
杨舒越和傅宁更是立刻看向了许竗灵,判断是需要打圆场,还是进一步激怒她。
而被众人纷纷投注目光的许竗灵温和地笑了笑,道:“与你相比,大暨女子确实都显得有些逊色了。”
“宗姬,请坐吧。”
这句话说到了萧梦心坎里,她转身坐下,微微抬头:“你们大暨女子,的确都很小家子气。”
“不是赏那劳什子花,就是踏青——就连所谓的打猎,也都大惊小怪的。”
“猎些兔子獐子,也能算打猎?”
萧梦哼了一声,如愿地听到其余人对她之前展示出来的豹皮致以诚恳的夸赞之后,方才愿意屈尊就座。
她坐下来第一眼,就看向了酒壶。
杨舒越笑道:“宗姬豪爽,因此我们备的都是大暨上等的好酒。”
萧梦闻了闻酒味,这才满意:“不错,你向来都很会做事。”
她眼神倏然再次投向了赵珂:“她酒壶里的,也是这种酒吗?”
当然不是,在座各位除去萧梦之外,酒壶里都是浅薄得像水的素酒,柳行南酒壶里干脆就是水。
但是她既然都这么说了……
赵珂主动起身,端着银酒樽走到萧梦桌前:“既然宗姬豪爽,我自然也不能不承情,我敬您一杯。”
侍女从萧梦的酒壶给她倒了一杯烈酒,屏住呼吸全喝了下去,却还是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萧梦知道她不怎么能喝酒,却一直没能成功让她喝下烈酒。
此时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心里痛快了不少,萧梦露出了些微笑意,也喝了一杯,杨舒越和傅宁见她喝了,心里一亮。
喝了就好,喝了才能把人往醉里劝。
许竗灵端起酒樽笑敬萧梦:“宗姬,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萧梦饮下一杯酒,看向许竗灵:“我上次就觉得,我应是听过你的封号的。”
她不明含义地嗤笑一声:“后来才想起来,你是宿氏的那个表姑娘!”
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屑,萧梦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然后笑着敬许竗灵:“静洁宗姬,你不会介意吧。”
她故意在静洁二字上加重了读音,嘲讽了十成十。
傅宁立刻接话题:“宗姬,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不兴再提起来扫兴。”
“您与阿灵可得自罚三杯。”
许竗灵像压根儿没有生气一样,好脾气地自己喝了三杯,然后笑道:“我不及你,生来便身份尊贵。”
又叹息道:“莫托王姬更是身份尊贵,萧将军想来也英勇非常,只可惜我们都不曾见过。”
“我等都困于后院,不知何时能像你一样,吹一吹草原上自由的风。”
萧梦听她这么说,也没趣儿再提了,当即痛快地喝了三杯,又道:“我阿耶的草场里有很多马,日后我可以带你们去!”
赵珂满脸的红晕还未下去,此刻仿若喝大了一般脱口而出:“别吹牛了。”她摇摇晃晃地撑在桌子上,满脸的挑衅装也不装了“你家的马再多能多得过小王子吗?”
心系耶律师洪的萧梦当即被激怒了,更不料向来只会生闷气的赵珂敢反驳她,拍案而起:“你还敢提师洪哥哥!”
其余四人连忙劝的劝拉的拉,又是自罚又是罚赵珂酒,最终一圈人各自喝了不下五杯,这个小风波才算是过去了。
但是无论怎么喝,许竗灵都绝口不提让赵珂去醒醒酒避开萧梦的事情。
之后赵珂没再主动吭声,萧梦故意拉着其他人喝酒,借着“醉话”的说法挤兑蔑视赵珂,赵珂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愤怒和憋屈。
给足了萧梦情绪价值。
这个辽国来的小宗姬越发得意,到了后来甚至直接抱着坛子喝。
没发现各人的酒壶里都换成了与酒色泽相近的醒酒茶,她自己的坛子里也逐渐从烈酒换成了果酒,再到寡淡无味的素酒。
眼见得萧梦已经完全喝不出酒味,脸色红红,却还留有一丝懵懂的神智。
许竗灵知道,套话的时机到了。
赵珂在醒酒茶的加成下,已经把最开始的那两杯烈酒代谢掉,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了。
她接到了许竗灵的暗示,换了个更无礼的姿势,箕踞在座位上,佯装成醉眼惺忪的样子,把话题拉回了一开始:“萧梦,你说你阿耶有很多马,我怎么不信呢?”
她撇了撇嘴:“你阿耶不过是个将军,你娘也只是个王姬而已。”
“又不是辽国大王的公子。”
赵珂几乎快整个人躺下去了:“你娘和你阿耶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辽国在位的大王可不是你外祖,而是你堂伯。”
“你跟人家的关系一表三千里,也好意思在这里显摆?”
萧梦猛然抬起头,抽出了腰间的鞭子,鞭梢指着赵珂:“你说什么?!”
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我阿耶麾下有三万骁勇善战的好儿郎,人人均可一人双骑!谁敢瞧不起他!”
她像是被戳中了心里最害怕的事情,嘶声怒吼:“哪怕是现任的大王,也得给我们家面子!”
萧梦说的数量,和她爹对外宣布的数量完全不同,至少多了一倍!
赵珂强压住激动,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那又怎么样,辽国王室一定有更多的马!”
她戏谑地笑道:“你不知道吧,你追着跑的那个男人把他的戒指都给我了,随便给我一个马场,说不定都比你家的多。”
“到时候,宗姬还要叫我一声,嫂嫂呢。”
她做恍然状:“我倒忘了,应该是,夫人——”
当夫人二字一出口时,萧梦更是彻底断片。
“他把戒指给你了……”萧梦状若疯癫“他怎么能把戒指给你!”
她拎起坛子再次凶猛地灌酒,哈哈笑着一鞭子抽了过来,早有准备的柳行南手疾眼快地扑倒了赵珂,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去了冲击力。
然而,此时萧梦已经完全是在撒酒疯了,她的鞭子到处乱抽,众女在厅堂里一边躲一边留心她嘴里说的话。
作为柳行南为了掩护处于风暴中心的赵珂背上吃了一鞭子,她闷哼一声,硬是拖着赵珂到了大门边。
赵珂一看柳行南的伤就急了,不管不顾地再次出声刺激:“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耶律师洪已经废了,我会请我阿耶把他留在奉都!”
“除非你阿耶的兵马足够簇拥他登上王位,否则这辈子你都休想再见他一眼了!”
萧梦果然大受刺激:“你胡说!”
她再次一鞭子抽向赵珂,被早有准备的柳行南迅速躲过。
紧接着,她便喃喃地念叨起自己家有多少马匹,说整个大辽三分之一的兵马都在他阿耶手上。
说耶律师洪就算废了,也能让他登上王位。
直到最后,萧梦越喝越凶,直接醉倒在地上了,被人抬去了偏殿歇息,大殿内才平静下来。
赵珂急急命人来给柳行南看伤:“疼不疼啊。”
又骂了一声:“真是个疯婆子。”
许竗灵站了起来,笑容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恐怕被她这样打死的奴隶也不算少了。”
思及刚刚被萧梦毫无顾忌戳出来的伤疤,她神情阴晴不定:“一想到这种事情还有第二回,我就想吐。”
无论是为了保证辽国使臣和萧梦不起疑心,还是为了更多、更全面地发掘萧梦知道的信息,这样的宴席,会时不时地举办。
只不过不会像今日这样过火罢了。
直到谈判结束。
最终的结果,会给这个傲慢又张狂的辽国宗姬,一个狠狠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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