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寒默不作声的端坐在座位上，却又好似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溃。孟寒州一面跟唐承意周旋，一面又时刻担忧他的状态，只能用余光关注他。
楚秋寒感受到孟寒州的目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用口型道：“我没事。”接着低下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不停掐自己，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让理智将他已经破碎的灵魂保持表面的完整。
孟寒州：“所以小楚拿到的那一枚硬币代表了什么？是你口中所谓实验品的编号？”
唐承意不置可否的低声笑了笑。
“既然你对任何事都已经不管不顾了，为什么陈星案还要派胡强去替她洗清嫌疑？是因为她是你的第二号实验品，你格外重视？还是另有原因。”
唐承意：“没有什么高尚的理由，只是为了让整件事更加精彩而已。”
唐承意把外人累加在他身上哪怕一点点，与正义、善良有关的标签全部撕碎，仿佛在说：不用同情我，我所做的一切没有原因，我天生就是恶人。
“明明是你害了这些人，他们却还奉你为拯救他们的神。”楚秋寒冷哼一声，“可真是讽刺。”
先亲手把你推进深渊，再假模假样的拯救你，把你当作傻子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冷漠的看着你走向万劫不复。这就是唐承意，是面具之下真实的他，是实验品宁愿背上所有罪名也要保护的老大……
唐承意停下转戒指的动作，“嘶”了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笑道：“是我害的吗？他们走到这一步你能说全都是因为我吗？陈星当年被亲生母亲囚禁，出来后精神和身体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是我，是我出资让她治疗，是我帮助了她。”
“童思言案的凶手王永涛整天混迹街头，有了上顿没下顿，还时不时要看人眼色被人毒打。你们知道他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就是钱。只要有了钱，他就能遂自己的心意安安稳稳过一段时间太平日子。于是我就大发慈悲花钱买了他下半辈子，让他替我做事。”
“哼，你告诉我童思言做错了什么？她凭什么要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你能说这一切不是你害的？”
“我没什么好辩驳的。对于童思言，我只是看重她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所以家庭的变故对于她的冲击会比一般人还要大，再加上她的年龄还小，三观尚未成型，选她做我的十号实验品，正合适。”
唐承意淡淡的笑着，他这种油盐不进、假装对什么都不在乎却还要指点江山的样子让孟寒州更加恼火。
孟寒州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怒气：“还有王泽，他的父亲只是因为意外去世，你却告诉他是因为被人谋杀，还引导他犯下这么大的罪！”
“这我可得解释解释了。当年王泽父亲坠亡的时候他才只有九岁。你们只看到我欺骗他，把他选做了我的实验品，可你们没有看到，一个孩子每天缩在角落无处可去，没有希望是多么可怜。我只是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如果没有这个谎，你觉得他还有勇气活到现在吗？说到底是我拯救了他。”
我呸！
楚秋寒语气冷淡：“你未免太小看一个人活下去的意志了。别太自恋，要是没有你，他会活的比现在好一万倍。”
唐承意显然不赞同他的说法，但事已至此又懒得花时间和他进行无意义的争辩，只是喝了口茶，润完嗓子后接着说：“让我想想下一个是谁。”
楚秋寒：“胡建国和郭飞。”
唐承意优雅的捋了捋额间碎发。
“对，我承认，我确实看不惯胡建国。难道郭飞就能吗？因为胡建国，他好好的家都被毁了，每天就像行尸走肉。我知道他心里有恨，所以我帮他找到机会接近胡建国，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也给了他了却心愿的机会。他凭什么不感谢我？”
“还有周沫澜。当年她来到德海之后就人间蒸发了，你们知道我找了她多久吗？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就想方设法的想要把它交到你们警方手里。结果好处全是你们的，我却成了人人喊打的恶人。凭什么？”
说到这儿唐承意眉头拧起，语气中带着一丝厌恶：“至于钱利，那是他活该。我当然知道他背地里和胡建国干了多少龌龊事儿，只是我原本已经打算放过他了，毕竟那时候你们警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我想来想去应该也轮不到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哼，可谁知道，一没有看住他，他就把我的实验品给捅了。不好意思，这我可就没办法再袖手旁观了。只是找人把他打一顿，捅一刀扔在市局门口，已经是我良心发现后的结果了。”
“唔，关于白辰飞，我倒是想起了一桩陈年旧案。”唐承意的脸上没有丝毫愧疚，满是炫耀与得意，像是在和面前的“朋友”分享自己杰出的作品。
孟寒州：“关于他的舅舅舅妈？”
“聪明，孟队不愧是市局最年轻的队长！”
听到他的奉承，孟寒州没接话，只是暗暗作呕。
“白辰飞舅舅舅妈的死的确是我帮他策划的。不过他绑架女朋友的事儿可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其实我也不太赞同他这种病态的爱。但人各有命，我只是受邀去看了一场戏而已。结果还被你们横空插了一脚。”
他叹了口气,遗憾的摇头，道：“不好看。”
“哦，还有江崎。怎么说呢，他也不过是个失败品。他的爸妈都这么对他了，他还是心慈手软。我对他很失望。”
横跨十多年的筹谋，用无数人的血肉堆积成的庞大犯罪网，竟就在唐承意嘴里化作几句轻飘飘的话。
最可气的是，这位统筹全局的罪魁祸首竟然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还在为他做了那么多精彩的案子而暗暗叫好。
孟寒州猛地合上面前的笔记，他紧盯着唐承意的眼睛，就像猎豹盯上了猎物，不得到想要的答案，绝不松口。
他似笑非笑的说：“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按照你的经济实力，只要愿意，收买一些亡命之徒不成问题。除了已经冒头被抓的，应该还有吧？”
在这儿等着呢。
唐承意勾了勾嘴角，“你想要我手上的名单？你觉得我会给吗？”
“你会给的。”楚秋寒接话，“你一定会给的。”
唐承意挑眉，面不改色的看着他，很期待他的回答。
“凭什么？”
“你没有正义感，不过是个自恋的小人。在你眼里除了苏哲，所有人不过是傀儡和棋子，包括你自己。你把世人的生死当作一场游戏，根本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所以这份名单你写或不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分别。按照你的性格，你肯定会写，拉一些人下水，也不过是多看一场戏而已。”
虽然楚秋寒的话就是在骂他，但唐承意竟然还挺赞同。
唐承意鼓了鼓掌，铁链碰撞跟伴奏似的，吵的整个审讯室一直飘荡着刺耳的回音。
他双手一摊，拿过纸笔不带犹豫的写下了一份最后的名单。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所有的不甘、痛苦、遗憾也都有了结局。
傍晚，孟寒州洗完堆在水池里的最后一个盘子，腰酸背痛的他刚走出厨房，就看到楚秋寒捧着一本书，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出神。
孟寒州轻手轻脚的靠近，当看到书本里的内容时，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书上是楚秋寒母亲生前写下的日记。
她字迹娟秀，部分日记里还粘上了小楚儿时的照片，看得出记录的十分用心。
楚秋寒默默抬头，孟寒州这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心疼的环抱住他。
多年的委屈、痛苦，让楚秋寒早已学会了忍耐，但是懂得忍耐，不代表情绪就会就此消融。不过是换成另一种方式，埋藏在你的心底，直到现在真相大白，凶手被绳之以法，这份难以言喻的情绪才得已重见天日。
日记：
我的小楚真可爱，和他爸一点都不一样，他爸只会惹我生气。小楚就会在他爸惹我生气之后过来拍拍我的手，说：妈妈别生气 ，我最爱你。
他才五岁，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意识到这点的我瞬间高兴了，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小生命无条件的爱着我，我也要守护他一辈子。
今天是在实验室封闭工作的第10天，有点想我的小楚。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好想回去抱抱他。
难得有空去接了小楚放学，一没注意，原来他已经长高了这么多。老师说小楚很聪明，是他们班最聪明的小孩儿。也不知道老师是不是骗我的，不过不重要，反正在我心里小楚最棒！
本来明天就能回家了，结果一项实验数据出了问题。很遗憾，下一次回去不知道又要过多久了。
小楚今天发烧了，39.6度。我吓得浑身都是汗，生怕他出点儿什么事儿。他爸说让我少看点有的没的报道，说上面写的都只是个例，危言耸听。
但是我就是很害怕，现在我写字的笔都还在抖。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吧……
……
楚秋寒抹了把眼泪。
“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勇气打开它，直到今天，我终于能打开了……”
楚秋寒缩在孟寒州的怀里，他的声音从楚秋寒上方传来：“如果可以，你还会愿意回到过去吗？”
楚秋寒摇头。“不会。”
“为什么？如果回到过去，你就还有机会见到他们。”
“哥，你相信命吗？”楚秋寒缓缓吐出一口气，“其实以前我是不信的，但是我现在渐渐信了。当年我们太小，就算回到过去，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和唐承意实力的悬殊注定我们会败下阵来，而且就算躲过了这一劫，我们还会时刻担心下一劫什么时候会来。太累了。”
“无论重来多少回，无论是否有记忆，我们都破不了这局。但是当年的我们破不了的局现在却破了。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再来一次，说不定不会比现在更好。现在的我有你，足够了。”
孟寒州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一切都过去了。”
明天还有最后一章，接着就是番外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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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大结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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