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快要散架,每行驶一段路就感觉底盘在下沉。路又陡,沈一庭坐了一会有点想吐。
为了缓解恶心,他努力把头转向窗外,在山野间的清风中,点评着眼前山水交错、公路蜿蜒的美景:穷乡僻壤。
要问他为什么放着手头上积压的一堆任务不做,在这穷山僻壤坐旅游大巴。
是为了找他生死未卜的上司。
而坐在他边上这个华丽的男人......
他咬了咬后槽牙,视线一偏。那男人身材颀长,上身穿淡粉色衬衫,修身西裤勾勒出线条流畅的长腿,一头对现代人来说长得过分的秀发,绸缎一样披散在肩上背上,泛着精细打理过后的华光。
男人的脸庞漂亮,漂亮得有点奇异了,车内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的五官,仙气飘飘,神话里似的。
此刻,这个男人眼神死寂,发出了自上车以来的第二十五次抱怨:“这车也太破了。”
车里的游客不多,麻木地随着车身上下晃动。沈一庭揉了揉太阳穴:“那你下去。”
宋湜也学他,揉着另一侧额角:“小沈,搞清楚定位。现在是我要去找我的饭票,而你是硬跟过来的拖油瓶,哪里有拖油瓶赶人的道理?”
沈一庭听到“饭票”两个字,皱起眉,冷冷地道:“少谙哥供你吃供你穿,连自己的房子都给你住,你就这么说他?真是狼心狗肺。”
宋湜:“我狼心狗肺?我狼心狗肺就不会来给他收尸。”
沈一庭:“少谙哥没死!”
“谁知道呢。”宋湜应付了他一句。
后来两个人都没说话了。这车又拐了一道妖娆的弯,拐得人欲仙`欲死,再和相看两厌的人斗嘴,怕张口吐出来。
常少谙没死。
宋湜想,他倒是很希望这个可能,毕竟那可是他宝贵的、好几百年来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优质饭票,就这么死了,他还能依靠谁去混吃混喝。
可是。那是万姻菩萨的回笺。
他墨一般的长眉蹙起,带着一点焦虑,眼神透过大巴破落发黄的玻璃窗,天际几朵云彩是绮丽的浅金,簇拥着中央白日。
天际太大,这辆破烂巴士于世间小得可怜,拼命行驶,云和日仍旧岿然不动镶嵌在天边。宋湜看了一会收回目光,用手安抚一下难过的肠胃,闭上眼睛。
巴士短暂停留后再度启程,宋湜和沈一庭站在孤零零的站牌底下,一人提着行李箱,一人双手插兜。
沈一庭狐疑地问他:“你确定是在这里?”
宋湜两手空空,略过他,往一个方向走。他在这两步一块碎石,三步一根拦路树枝的山野小道,长腿迈得像走秀,身后每根头发丝挥舞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带起一阵仿佛是花香的风。
“我不知道,”宋湜懒洋洋地,“你如果不信我,大可以现在回去。”
沈一庭越看他越不顺眼,但非要一起来的是自己,而且。
他才不信面前这个娇生惯养、一无是处的花瓶能够找到他家少谙哥!只是少谙哥走之前说了,他不在的时候,要监视好这个花瓶......
呵呵,原话是“保护”,沈一庭一厢情愿,认为常少谙一定是口误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白日落山,云彩染成深紫,一粒粒星冒出来。宋湜突然在前面停下,回头望沈一庭:“我们晚上该住哪?”
沈一庭一顿,随后面露嘲讽:“我是‘拖油瓶’,怎么知道你的安排?”
宋湜只是单纯发问,没料到能收到如此宏大的恶意,满面疑惑地“切”了一声,转回头去。
他眼睛尖,在重峦叠嶂间,发现一处金色的方正建筑。
“小沈。”他喊。
沈一庭没有应他,慢吞吞拉着行李箱走上前。
“那里有座寺庙,”宋湜看起来很高兴,“我们去那里借宿一晚,如何?”
“不可。”看门的小和尚板着脸,对沈一庭说,“佛门清静之地,不是旅舍。”
沈一庭也拉着脸:“不可就不可。”
他转身就走,一边的宋湜伸手把他拉住。
“年轻人,性子急躁。”宋湜微微笑,对那铁面无私的小和尚柔声道:“小师傅见笑了。”
他笑脸不要钱地给,把夜色都照亮了些。小和尚依旧不为所动,棒槌一样:“不可。”
宋湜在心里一“啧”,随后,抬手。
如玉的手指修长,点化似的在小和尚光洁的脑门上一触即收。
金光闪过,小和尚眼神都清澈了。
“我去和师父们说一声吧。”他说着,走进门里。
沈一庭看愣了,直勾勾的眼神望宋湜身上飘。
宋湜抱着手臂,得意地挑眉。
啊,他懂了。
原来少谙哥这么看紧此人,是因为这个。
......实在是,妖孽啊。
小和尚过了一会,走出来:“二位施主,请进吧。”
*
沈一庭躺坐在房梁上。
伸手一捻,黑而瘦小的飞虫在指腹间化为尸体,榨出稀少的液体。
他面无表情地揉搓了几下,随着木门被关上的声音,目光下移,宋湜走了进来。
“你和那些和尚说了什么?”他问。
宋湜找了一圈,抬头才发现他,后退半步:“你这是什么习性?”
当然是专业素质。沈一庭不屑地在心里说。
“既然你会这种......奇淫巧计,”他声音惯常带着冷气,“为何还要许诺帮他们干杂活?”
宋湜沉默了一会。
良久,这个吃靠他少谙哥、住靠他少谙哥,浑身上下每一寸布料都靠他少谙哥的家伙说。
“美好生活是自己创造的嘛。”
沈一庭一顿,差点从梁上翻下来。
宋湜说完,见屋顶上的人没了动静,耸耸肩不再理会,掀开被子上床,忍住被子上散发出的霉味,预备和衣而眠。
美好生活是自己创造的。
这句根正苗红的话,自然不是他说的,而是来自房梁上那家伙的上司,某个杀人如麻的虚伪杀手。
很可惜,杀人如麻的虚伪杀手死了。
他想着这个事实,觉得有点凉,抓住被子,念头在脑子里弯弯绕绕,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可能是太累,一翻身就闭上眼开始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曾经金碧辉煌的日子。
那时候,大家一般不叫他的正名,而是亲切地称呼他为“小荷仙”。
所有人都看重他,因为他可是......哈哈哈,他可是[无双模特会所]的头牌。
小荷仙是头牌,头牌就得搞饥饿营销,一天就接一次客。一天晚,屋子里来了两个客人,其中一位满脸不情愿,嘴里说“这什么玩意小荷仙,搞得派头好大,哪里比得上小祟爷?”
另一人笑说:“这怎么能比?不是一路货色。还得是......”
两人看见宋湜,皆是一愣。
那人小声改口:“还是旗鼓相当的。”
这屋子清净,比起外边的酒色滔天、群魔乱舞,出淤泥而不染般地清净。木制地板,浅色窗棱,中央一棵枝繁叶茂的小松树,树下布设人造水潭。
朦胧的针叶后,塌上人一身古意盎然的白色长袍,衣襟渐次垂落,几缕漆黑发丝和衣料一起落入透明的水中,边上漂一片粉红花瓣。
那小荷仙——宋湜见来人,懒散地说:“旗鼓相当什么?客官。”
宋湜接客,时薪8800人民币,向来是卖艺不卖身。他卖艺也不卖别的,话疗。
抬手一挥,室内霎时间明亮几分,两贵客就和丢了魂一样,呆呆地坐下。
他问:“小祟爷,是谁?”
一人说:“小祟爷是我们老板的救命恩人。”
在他们口中,这个小祟爷,全名常少谙,美貌无双,武力超群,几次救他们的老板于水火之中。
宋湜:“他凭什么要救你们老板?”
答,因为老板给钱。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们情谊深厚。据说老板最近正在追求常少谙,听说今晚就在……
说了一堆,宋湜就听进去一个字:钱。他若有所思地总结一番陈词,结论是这个叫常少谙的人,好看。关键中的关键,傍上了大老板。
他想着想着,一个想法突然地诞生。弯唇一笑,笑容让对面两人有些恍惚。
“你们的小祟爷,现在在哪?”
等宋湜从一处雅致庭院内的荷花池里冒出头来的时候,常少谙正在取大老板的项上人头。
大老板很年轻的样子,不过三十多岁。惊愕的表情还留在面上,脑袋已经落地。
常少谙身量高,体态敏捷轻盈,雪白修长的脖颈上溅了两滴血。他温温柔柔一笑,在夜里像只森森艳鬼,嘴里小声安慰说:好可怜。
暗红的玫瑰花瓣散落,与血液掺杂在一起。
他用穿着长靴的脚碾了碾,地面被拖拽出混乱的水痕。尔后,像是察觉到什么,回身,庭院原本平静的花池荡起不明显的波纹。
宋湜在水下捂住嘴,心想:坏了,这哪里是小祟爷,是阎王爷吧?
他目睹水中一尾金色游鱼路过,过了会,感受到那活阎王的脚步在接近。
哒,哒。
他心一狠,再次冒出水面。
常少谙步子停了,已经搭在后腰手枪上的指节有些滞涩地收回。
在他面前,仙子般的人物一身白衣,眼中带着一些羞涩(慌的),面颊泛起浅红(冻的),犹豫片刻,冲他绽开一个明媚动人的笑。
刹那间,清香弥漫,水色潋滟。
他于是也随之弯了弯唇角。仙子的笑仿若有魔力,让杀手时刻清明的头脑也发晕。
宋湜见他好像中计,心中窃喜,大着胆子说:“再走近一点,好不好?”
常少谙依言,缓步往前。
宋湜很满意,继续说:“我好不好看?”
常少谙点点头:“好看。”
宋湜笑容顿时更灿烂了:“那你,愿不愿意把你的钱分给我?”
听到“钱”这个字,常少谙原本面上异样的痴迷转瞬消失,用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掏出后腰手枪,毫不迟疑地往对面崩了一枪!
砰。
关于这个金光闪闪的封面:
我:祥云、元宝,大气磅礴,俗!
美工:[图片]
我:
我:天哪,这真是太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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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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