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於菟在山中有天然的直觉,快速穿过林间摸到了奔涌的河边。顺着河流流向一直走下去,淙淙水声渐止,汇聚出一小片平静的湖泊。
“我嗅到了其他兽族的味道。”赞於菟止步,朝对面湖岸看了一眼,迟疑了片刻,又续道:“现在就等等看,龙骢一族日出而动,日落而息,如果它们接下来出现在这里饮水,今晚就一定会在这里停留。”
两人选定了一棵粗壮的大榕树,绕到背阴面收敛气息潜伏下来。天色逐渐昏暗,陆陆续续有几批灵兽族群到湖边饮水又离开,其中有一群岩羊让姜振清颇为动心,但被赞於菟阻止了:“岩羊虽敏捷,可一旦受击就很容易溃散而逃,而且很难再重新聚拢。别不相信我,没有比龙骢更合适的了。”
赞於菟探头出去观察,又顺便扫了一眼湖对岸,背后传来姜振清的声音:“没有不相信你,只是不介意额外多做些尝试罢了,岩羊的本领往后说不定能适配特殊的小队。”
“那等搞定了龙骢,我再去抓几只回来,现在暴露气息的话,恐怕方圆几十里的灵兽都要跑干净了。”
“你在看什么?”
“什么?”
赞於菟回过头来,迷茫道:“在看龙骢会不会出现啊。”
“不对,你一直在时不时地看湖对岸,那边有什么?”
“我……”赞於菟顿了顿,的确从靠近这片地域开始,他就隐隐约约感受到一种召唤感,又随着他们逐渐接近湖岸越来越强了——这种召唤在试图牵引他进入湖岸对面的林中,而他下意识地有些抗拒这种牵引感。
“湖对岸的山林中不知道有什么,似乎在召唤我。”赞於菟如实说道,“但那里已经是障气侵染的范围了,不太想靠近。”
姜振清一听召唤二字就更加重视了,她当初能发现赞於菟,就是循着所谓的“召唤感”,同样也是踏足了障域之内。
“走,我们进去探探。”姜振清抬步向前,却没扯动人,赞於菟面露迟疑,摇头说:“还是继续守株待兔吧,把龙骢带回去重要。那里面我感觉不太好,算了……”
“龙骢如何能有此事重要。”姜振清当即便打断,她心中还惦记着赞於菟中断的天赋传承,万一这是他的机缘呢,宁可错寻也不能放过。
姜振清打定主意,径直朝着湖对岸进发。赞於菟一路上牵着她的手握得死紧,这一次便扯动了,走了几步赞於菟也不再违拗,两人加速越过湖泊,踏入障气弥漫的林间小路。
姜振清从前是在障域中历练过好一段时间的,在应对障气上并不陌生,赞於菟撑起的灵力护罩也足够厚,走了一炷香时间,没遇到什么危险。只是随着深入四下越发寂静,鸟兽之声皆无,那股牵引之力倒是越来越清晰了。
两人提高警惕,放缓行进速度,又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实质化的灰黑色雾气模糊了视线范围,召唤感的发源地似乎空无一物。
赞於菟闭目片刻,睁眼时笃定道:“就是这一片感应力最强。”姜振清启动观闻法,一边尝试触碰身边的石木花草,一边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能会触发的通道。”
为了稳妥起见,依旧是步调一致地移动,直到姜振清触碰到灌木丛中一支茎叶,忽而天旋地转。姜振清轻呼一声,而带着异样熟悉感的空间波动让赞於菟没有惊慌,只是有些恍惚地跌进了空间碎片。
眼前的画面尚未稳定下来,姜振清第一反应已经伸手去摸索赞於菟,然后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尝试开口叫他的名字,也没办法发出声音。
什么情况……姜振清极力移动自己的视线,向下自视看到的竟是翠绿的茎叶,一阵微风掠过,身躯也随之摇晃起来。
姜振清回想到变故发生的前一刻,荒谬中又带着一丝合理的推论浮上心头,她触碰到的似乎是一朵打着小花苞的蔷薇,难不成现在变成了一朵花吗?
这里应该不是秘境,没听说过哪个秘境真身无法进入的,如果归结成被动的魂附状态,那这里有很大可能只是一处小小的碎片空间。姜振清的脑子飞快运转,也就是说她的肉身现在是停留在原地,虽然说小型碎片空间能维持的时间非常有限,但障域之中太危险了,还是能越早回归身躯越好。
姜振清大致捋顺思路,眼前的画面也彻底变得清晰。位置没有变,就是那片树林,不同的是天朗气清,没有一丝一缕障气的轨迹。
轻盈的脚步声从右侧接近,姜振清的视野幅度有限,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曳地的银白色辫子,在明亮日光照耀下光泽动人。法衣不知是何材质,上上下下闪出细碎的光点,整个人都亮晶晶的,单看背影便觉得应当是个异常貌美的女修。
又有脚步声接近,这回是从后方,一座高大的“铁塔”在视线中升起,魁梧的男修还带来了八个中年修士,九人齐齐向那女修行礼,口称族长。
姜振清仔细感受,随即心惊地发现他们个个修为都在化神境上下,而那女修的修为更是虚无缥缈一般完全感受不到。
九个化神境,一族之内?那他们这位族长恐怕不止于合体境,她竟是大乘修士吗?
姜振清震惊之余,最前方亮晶晶的女修终于转过身来,于是震惊之感更盛。所幸这是一丛较为高大的灌木,让她能看到那双沉静又威严肃穆的金眸,眼神中透出淡淡的沧桑疲惫之感——她曾透过赞於菟看到过这双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姜振清反应过来眼前何人,身处何地。
是那只曾经残念附体的白虎,这是他的母亲,这是神兽尚未灭绝、有主的万兽域。
“阿珠,我们离开之前,给孩子留个名字吧。”魁梧男修适时地半侧过身,姜振清看到他捧在手心的白团子,赞於菟比她当初捡到的时候还要小,巴掌大的一团,蜷在父亲掌心,尚在梦乡。
金顿珠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说:“天地气机将散,一旦障气彻底爆发,万兽域沦陷,白虎一族也将不复存在。就叫於菟吧,赞於菟,万一活下去了,也算是虎族最后的印记。”
厄执点点头,同样珍爱地摸了摸儿子柔软的皮毛,笑道:“赞於菟,是个好名字,我族最后的气机都加诸其身,往后千年内,如遇有缘人以血激发,这孩子便能活下去了。”
“诸位长老,还请助我一臂之力。”金顿珠并指划地,海量灵琅白玉拔地成筑。在场众人尽皆以血为凭,金红色的气机丝丝缕缕渗入玉体,打造出一片方方正正的白玉空间。
姜振清恍然大悟,原来那片琅寰遗境便是他的亲族在此打造,灵琅白玉能够封存灵气数百年不散,所筑空间自成一方小世界。算起来神兽灭绝已逾八百年,八百年岁月变迁,这方小世界最终移动到了如今与此处连通的狭路上方的那段万兽山脉,由她误打误撞解开了封存。
众人收功时面色都黯淡了许多,金顿珠发话:“长老们现在便去组织族人们,尽可能带领域内所有灵兽撤到山脉外围。青龙、朱雀、玄武三族族长同我,以及人族的几个大宗主,会最后一次尝试遏制障气爆发。诸位皆知,此战胜负的区别只在于苟延残喘一甲子和当即族灭,气运已非天地权柄,往何处走皆是死路,所以,牺牲在所不惜,尽可能多保兽族。”
姜振清听完这段话有些心惊,隐隐觉得窥见印证了天机一隅。在三妙府时,炼师曾同她说过,神兽之力由一部分天地之力幻化而成,神兽之力是天道的权柄,四神兽的灭绝也成了再无修士飞升的分水岭。而刚刚提及的天地气机、气运,分明有“必备条件”的意味。
一个想法兀地冒了出来:松清尊者飞升失败,难道并不是道法不精、修为不够的原因?
“厄执。”下方的声音拉回姜振清的注意力,但金顿珠只叫了一声名字,长老们已经领命而去,两人对视良久,万般尽在不言中。
金顿珠伸手抱过赞於菟,准备封存之时,赞於菟却醒了过来,挥舞着四肢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姜振清听不懂,但从金顿珠的回答推测,大概是要父母陪他玩儿。
厄执低声提醒:“不能再耽搁,该出发了。”
金顿珠有些为难,这孩子只要醒着就调皮得很,整日上蹿下跳,安静下来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老实待在方寸之间。直接打晕固然可行,但他总会醒来,若是情急之下提前进入了快速生长期,过量消耗玉中灵气,这重保护就白费了。
金顿珠沉吟片刻,将赞於菟拎起来,冷下脸色说:“你要乖乖在这里面待着,不准乱动乱跑,记住了吗?”
赞於菟被吓到了,弱弱地叫了一声,金顿珠继续威胁道:“你若是不听话,娘就不要你了,再也不回来了。”
厄执添了一把火,“是啊,不听你娘的话,爹也不回来了,你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嗷……”赞於菟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白玉囚笼”只有上顶半透可视,赞於菟暂时乖巧地趴下,隔着莹润的白玉墙,看不到双亲通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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