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灯火通明，琐碎的消息依旧说个没完没了，洛瑶迦确认几条重要的都听完整了，便开始装作困顿，知会金铃和莫川，先走一步回客栈休息。
进了客栈房间，洛瑶迦二次装扮一番，换上夜行衣，尽可能低调地出现在万宝交易行的后门。
原计划是直接潜入泠风的院落，敲窗引人，但这法子多少有些风险。而现在刚好赶上年中拍卖会，不愿意暴露身份的奇人异士前来寻求代售再正常不过，洛瑶迦用一瓶丹药作敲门砖，自称炼药师请门童通报。
很是顺利地进到了会客厅，喝了几口茶，门帘响动，泠风进来落座，与过往印象中面上从容带笑的状态不同，她眉宇间累积着浓重的疲惫之色，开口语速也极快：“大师手里需要万宝代售的丹药数量、品阶、效用、报价，这些信息还请提供给我。”
厅中还有一个在登记货单的侍女，这边谈话开始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大约是她的心腹。洛瑶迦没说话，维持着喝茶的动作，传音给她：“我是洛瑶迦。”
泠风目光一滞，随后腾地站起身来。
登记的侍女讶然投来视线，泠风很快稳住情绪，吩咐说：“你出去守着，再开一道隔音符，这位大师有重要消息要交易，绝不能让宋瑞掌柜那边知晓。”
侍女立刻神情郑重地应了，快步出去带紧了门。感受到高阶符箓生效的灵气波动，泠风才定定看向洛瑶迦，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轻声问：“可是她派你前来？”
洛瑶迦放下茶杯，肯定地点点头，又迅速补充说：“大人安好，你放心。”
泠风长出一口气，吊在嗓子眼的心落回到肚子里，自从雪夜一别，近半年的时间，她唯一听到的有关姜振清的消息就是全域罪行布告令。事发不久，她自己也面临着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困境，待到她重新站稳脚跟，桃园已成了风口之地，处处暗流涌动，若是擅自深入探查被人发现了端倪，反倒是害了姜振清。
能做的唯有信祷，虽然不知生死，但起码她成功了，起码大仇得报。
直到这一刻见到洛瑶迦，亲耳确认了她的近况，才实实在在找回了久违的安心之感。
洛瑶迦取下手上的储物戒递过去，“这里面是十件地阶灵武，全部在地阶八品及以上。大人说，全权交由你做主。”
“十、十件？”泠风愣住，姜振清上一次交给她的存货已经消耗殆尽，明日拍卖会上提供的地阶顶级，是最完美的一把也是最后一把。近一个月她都在因为货源后继无力焦头烂额 ，没想到刚刚重新联络上姜振清就解了燃眉之急。此后更是坐实了她与“夜归人”的交情，在交易行的地位无可动摇。
泠风对姜振清的炼器水准自然毫无怀疑，但地阶灵武的材料绝没有那么好寻。疑惑神色洛瑶迦看在眼里，伸指凭空勾勒了一副草图，圈出两个位置和几条路线，向泠风简单介绍了枫山云境，顺势把开辟商路的需求也传达给她。
累代传承的材料库，七彩晶矿，两个重磅消息砸得见多识广的泠风都有些晕晕乎乎。“夜归人”神秘炼器大师的名气已经打出去，灵武宝器交易没有问题，七彩晶矿却是不好处理的，大批量原矿必然引来问心宗盘查，暂时只能考虑让姜振清那边多做一步，牺牲损耗一部分灵气作为代价，将七彩晶矿切割炼化成上品灵石，其余的再从长计议。
重要的事情都传达完毕，洛瑶迦提及她的最后一个任务：“大人需要分量不少的生根土，不知掌柜手中是否有存货？”
泠风挑了下眉，生根土不算什么金贵的灵宝，但因为用途鸡肋实在是冷门，仓库里八成也翻不出来几瓶。泠风问：“分量不少是多少？”
“两三千人的分量。”
“多少？”
泠风大惊，“她要干什么？别告诉我她要给这么多人种灵根？”
洛瑶迦默默看她一眼，肯定了她的推测。
“……手头的那点如果参考这个分量相当于没有，但还是拿出来你先带走，然后我再暗中为她搜罗，分批运送。”泠风应下来，姜振清做这种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
“明日的拍卖会，你主可有什么要你竞拍的货品？”
“并无，但我今夜在城中听闻，明日拍卖会上会有天阶极品灵宝器的消息，这消息可当真？”
“既然如此，明日城门一开你便立刻出城。”泠风眼中浮现几分忧色，“汨罗灯的消息为真，也正是因为这条消息，你绝不可久留。”
“已经收到消息明日雾域少主秦观会现身桃园，届时万通堂和城卫队都会加派人手，防止城中生乱，各项盘查加倍严格，稍有不慎你就有身份暴露的危险。”
“至于眠龙渊和汨罗灯的情报，我会尽力打探，只是今年这一场年中拍卖会的主办权不在我手里，上上下下都是宋瑞掌柜打理安排，防我如防贼一般，很难塞进去耳目，这一项我不能保证。”
洛瑶迦急忙应道：“泠风掌柜尽力即可。”
泠风连夜翻出来仅有的生根土交付给她，洛瑶迦依照建议，只回到客栈休息片刻，待到东方刚露鱼肚白，城门开启便第一时间离开了灼华城。
莫川和金铃来寻“洛易”一同前往拍卖场时，却发现已经人去屋空，两人摸不着头脑，只当他或许是为了什么特定的拍品而来的，昨夜没打听到有关的消息便走了。
“大概吧，我们先出发，别错过太多了。”莫川说。
本就萍水相逢，两人也没过多在意，轻车熟路地寻到交易厅，挤进人满为患的一楼大厅。
他们的目标是一卷玄阶功法，应该在拍卖会下半场，所以来的不算早，场中已经拍出了十几件小东西，气氛火热。莫川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二楼的贵宾高席，有两三席空着，其中正中间的席位空置，却已经有四个身着同样制式法衣的金丹修士静列两侧。
“瞧着是雾域打扮，这应该是给那位秦观公子预留的位置。”金铃说。
“这一位向来神秘，几乎没什么人见过他的真容，这桃园之行算不算他初次亮相？”莫川有些好奇，然而金铃很快否了他的想法：“亮相肯定是算不上的，他们那种大宗子弟，虽然不会刻意遮掩形貌，但大多也都不喜被围观，我猜这位秦公子只会浅坐半盏茶，交易一成便会离开。”
闲话絮絮，等到下半场，两人颇为顺利地拍到了目标功法，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待下去。倒数第二样压轴的拍品送上拍卖台时，大厅门口略有响动，定睛看时却只见珠帘落下，二楼正中席位上一位白衣公子已然落座。
是元婴修士的遁光之术结合某种高阶身法，主持拍卖的宋瑞掌柜第一个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冲着他长施一礼，扯着嗓子高喊：“秦观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莫川集中目力望过去，看到一张清俊绝伦的脸，虽然大多修士都容貌不俗，但出类拔萃到这种程度的也是平生罕见。
等等，为什么觉得有点熟悉，难道在哪里见过不成？
不对，这样的容貌，见过就不可能印象模糊。
莫川心中犯嘀咕，不由得眯了眯眼，试图看得更仔细些。意外地，他与秦观对上视线。
准确地说是掠过，他的视线轻扫，有一瞬相对，最后落到了拍卖台上。他的眼神和他的神情一样清淡——是的，清淡，不是冷淡也非不耐烦，是单纯的不甚在意，似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惊起波澜。
无数道视线跟莫川一样投向二楼，秦观手腕轻振，唰地一声手中金丝折扇甩开，隔断了下方的窥视。
宋瑞掌柜的介绍词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拍卖台，十二大漂浮秘境之七的眠龙渊秘境即将出世人尽皆知，真正诱人的消息是关乎汨罗灯的。
宋瑞敢把这个消息当做压大轴的最后拍品，确实因为偶得古卷，其中详细记载了寻找汨罗灯的方法。
“起拍价，五千万上品灵石。”
五千万通常是从前年中拍卖会的成交价，这消息起叫便是这个数额。一楼的宾客已经无人参与，二楼断断续续开始叫价，叫到接近一亿上品灵石时，秦观身边侍立的金丹修士突然开口：“两亿，我家主人对此势在必得，所以上不封顶。”
上不封顶四字一出，竞拍者基本也都歇了心思。待到一锤定音，刻录着消息的玉简送上去，秦观长袖一卷，转瞬离席。
他走的跟来的一样快，全程一字未吐，亲自过来只是为了不出差错地第一时间读到消息。
金铃啧了一声，感慨道：“好高贵的做派，不愧是万象阁的少阁主。”
“嗯……这一次眠龙渊秘境肯定热闹极了。”莫川说，“我们也该去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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