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阮宁芙打扮停当,和屋子里的桂香小声交代:“你看着时间,让世子多睡一会儿,他醒了怕要头疼,你给准备一碗醒酒汤,到时候灌下去。”
她说着话,摸摸头上的簪钗,宝珠看她动作在一旁说:“夫人,首饰可不能再换了,再沉也得穿戴几件。”
身为侯府世子的夫人,不打扮打扮实在不成样子。
阮宁芙笑笑,她今天梳了一个半翻髻,这是时下洛京女子常梳的发髻,略点缀了一些珠翠,上身穿粉橘色的团窠花小袖上襦,下系一条暗红色长裙,臂弯之间挽着一条浅红色披帛。
乱糟糟的打扮,宝珠一边在身后帮她整理披帛,一边皱眉头,难怪二夫人吴芸总是过来说夫人不会打扮。
这样的衣着,谁能说一句会打扮?
记得两个人在长沙那会儿可不是这样。
才从屋子里出来,就见桂香领着郑妈妈过来,她是顾玥的奶娘,一见面先行半蹲行礼,说道:“奴婢给世子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这会儿正是要去皇宫,门口车马已经备好,这会儿顾玥不来,却是郑嬷嬷过来定然有事,阮宁芙问:“起来吧,时辰将近,怎么不见小姑?”
郑嬷嬷道:“奴婢正要说这桩事,昨天三姑娘吃坏了东西,半宿都在拉肚子,今天不能一起入宫了,让奴婢来和您说一声。”
的确是有两天没看到顾玥出门了,也是阮宁芙心里有事儿,自己也没出门,不大注意到这些。现在听郑嬷嬷如此说,心里便担忧起来,眉心微蹙,一旁的郑嬷嬷看见阮宁芙微微皱眉,只觉得心尖上的小肉叫人轻轻拧了一把,整个人浑身一酥,她心道:家里的这位阮夫人实在是长得太美了,穿衣打扮素来不见妩媚,但只轻轻一皱眉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从不见女子长成这样,也好在是公侯之家,若是在外头只怕已经尸骨无存了。
阮宁芙舒缓眉心,问道:“阿玥现在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郑妈妈说:“大夫看过,说是吃错了东西,肠胃不合。”
“老夫人那边说了吗?”
“已着人去禀告了。”
记下这桩事儿,阮宁芙说道:“好生照顾你们小姐,从宫里回来我再来探望阿玥。”
入宫的事儿系在心上,交代过这一句话,主仆二人踩着游廊出了院子,过了垂花门,再往正门去,门口已经备好了马车,车夫摆了凳子在下,宝珠先跳上去,随即拉阮宁芙上去。
车轮碾着石板地辘辘作响,阮宁芙自嫁入永兴侯府许久不去什么大场面,想着平日里在洛京市井,遥望粉色宫墙高大森严、隐约窥见一些飞檐斗拱显出几分宏大威严,不觉心跳如鼓。
其实也没有那么了不起吧,应当不会有什么错。
她端坐在车内锦缎软褥上,渐渐平复着心跳,两匹大马拉车直奔皇宫而去。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阮宁芙独自下车,丫鬟宝珠留在车里等待。
入宫之后,往哪里去自有宫女引路,两个人一路走走绕绕。
大昭建国已历三世,现在住的皇宫是前朝留下的旧宫殿,而这座宫殿真正建立的年代要数到汉朝。不过现在除了占地不大变化,其中装饰细节经过好几个朝代,已经变了许多,到了大昭这一朝代,因为国力富强,走进皇宫便是一片朱墙绿瓦、金碧辉煌。
阮宁芙正和宫女走在回廊里,春风吹过来,带来一阵花香。
皇宫还是延续几个朝代的布局,多种植花草树木,听说夏天的时候有五颜六色的蝴蝶在花园成群里飞舞。
她循着香味望过去,之间一个穿着粉红色宫装,满头珠翠,相貌美丽的年轻宫妃坐在椅子上,她姿态高傲而轻蔑,她通体华贵耀目,两只染了红色蔻丹的手叠在膝盖上,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趾高气昂的宫女,一个脸色凶狠的老嬷嬷从椅子边上气势汹汹往前走。
阮宁芙才注意到不远处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对方垂着头,双手撑地,头上簪了几枚银簪和一簇小粉花。
看打扮也应该是宫妃,分位大约不高。
如今皇宫里分位最高的两位娘娘是贤妃和淑妃。
但淑妃年纪偏小,这位大约就是传说中得宠的贤妃了。
老嬷嬷走到那位跪在地上的宫妃面前,甩出大手,左右开弓打巴掌,阮宁芙听不见那女子的痛呼和呻吟。
噼里啪啦,狂风暴雨一般打过七八个巴掌,老嬷嬷微微让开。
只见微微仰着下巴的华服妃子脸上露出一抹高高在上的冷笑,说道:“冯昭仪,皇上夸你一句,贱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么?”
那女子低头捂着脸,哽咽着说道:“贤妃娘娘饶命,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
这样子着实过于可怜,阮宁芙微微皱眉,脚步不觉停下。
粉衣宫女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小声说:“夫人,这两天贤妃娘娘心情不佳,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
贤妃娘娘叫高蔻芝,是个七品武官的女儿,在今上登基第三年入宫。
贤妃娘娘入宫不久,她本来无官无职的兄长高宏礼就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此人先是被封为三品征虏将军在山西剿匪,后因剿匪有功又升了一品,这两年又领了市舶司监察的职务在扬州活动,每日从他手里流过的金银就有数十万之多。
短短几年时间,高家的青砖小院变做了金碧辉煌宅地千里的锦绣门庭,市井人说高家院子里翡翠铺地,池塘底下铺的是黄金,真假不可尽信。
但有一样是大家都看得到的,高家的婆子丫头也都披红戴绿、穿金戴银。
这样的圣眷不可谓不隆。
而高贤妃在皇宫里,可谓是风头无二,向来嚣张跋扈。
宫女带着阮宁芙加快脚步,今天寿宴的主人曹太妃年轻的时候不算得宠,如今住在寿康宫里和几个无子女的老太妃一起养老。
大厅摆宴,分席列坐,阮宁芙被领到一个位置坐下,旁边是宣平侯府的二夫人郑氏,对方带着十一岁的女儿入座,二人见了面,略微点头,打个招呼示意。
宴席中的多位贵妇人都带着女儿,大家都晓得,今天一来是陪曹太妃说说话,二来是给大公主找个伴读。
曹太妃坐在主位,她长得清瘦,头发花白梳成一个发髻,披着一件黑色外衣,脸上有许多皱纹,眼神慈爱,唇边带着微笑。
她旁边是气度娴雅穿着朴素的静嫔,两个人关系不错,静嫔亲自给曹太妃斟茶。
曹太妃笑着说:“你看看,还是人多了好,瞧瞧多热闹。”
宫里少有这样的聚会,寿康宫更是冷清,是以今天曹太妃格外开怀。
静嫔随意往下看了看,她重点落在那些和大人一起过来小女孩儿身上,这些孩子多是大家挑选家里聪明伶俐的孩子进来的,看着都不错,她说:“要我说您就该经常这样热闹热闹。”
阮宁芙注意到曹太妃身边还有个空座,一旁的郑氏注意到她的眼神,小声说道:“一会儿贤妃娘娘要来。”
二人目光里都有点疑惑。
今天是给静嫔所生的女儿选伴读,贤妃娘娘可没有女儿,早就知道贤妃娘娘在宫里威风,谁也没听过贤妃娘娘和曹太妃关系如何。
不一会儿,贤妃娘娘带着宫女到了,她走过时一阵香风拂过。
“太妃娘娘万安。”贤妃对曹太妃略行一礼。
曹太妃笑着说:“快来坐下,就要开宴了。”
贤妃在曹太妃身边落座,对一旁的静嫔说道:“不过是选个伴读,也如此兴师动众。”
静嫔跪坐着,微微垂头,恭敬作答:“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妾身只有这一个女儿,虽做不到孟母三迁,也想给孩子择一位谈得来的良朋益友。”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贤妃却是看着静嫔白了一眼。
静嫔说她只有一个孩子,但是她却一个孩子都没有,贤妃怀疑刚才静嫔的话是故意刺她的心,但量她没有这个胆子。
冷哼一声,贤妃从低眉顺眼的静嫔身上收回目光。
开宴了。
歌舞在堂,舞女们水袖轻扬。
贤妃半抬着下巴,始终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贤妃笑着对她,说道:“大好的时光,总犯不着为那些小事生气,不如找一些个乐事做一做。”
“哪里有什么乐事。”
贤妃鼓着脸吐了半口气,听太妃说起这个越发心气难平,前两天她病了,在床上躺了两天,才醒过来就听说宫里一个低位的昭仪在御花园里跳舞,皇上看了一会儿,召那位昭仪近前,说对方眼睛长得漂亮。
虽说不知为何陛下走了,后面两天就没再提起这位宫女,饶是如此贤妃也气得不轻,这些个狐媚子到底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今天她特意撞过去,把人收拾一顿,免得宫里的什么昭仪、昭容没规没矩的跳出来张扬。
想起了那个公然在御花园里勾引皇上的冯昭仪,贤妃又瞪了静嫔一眼。
静嫔从席间招来一个小孩子,正在问孩子的年龄和喜好。
“你是哪家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今年几岁了?”
……
静嫔陆陆续续将看得顺眼的孩子叫到身边说几句话,十分和颜悦色。
静嫔看小孩,贤妃就看大人,目光四处乱转。
阮宁芙坐在一边,姿态端庄微微低着头,粉橘色的团窠花小袖上襦,下系一条暗红色长裙,总是含着一点微笑,很少说话,看上去不起眼。
上座的曹太妃却问过来,“永兴侯府上老夫人最近身体还好吗?”
阮宁芙说道:“多谢太妃挂念,家母一切都好。”
一把好嗓子,声音若黄鹂,温柔似水,是个气度娴雅的年轻夫人,贤妃从前都不会注意这个女子,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注意到了她,慢慢视线落在她眼睛上。
看了一会儿,贤妃说道:“这位可是永兴侯世子夫人?”
阮宁芙闻言看过去,觉得来者不善,贤妃一贯眼高,怎么会主动和她说话,心提起来,温声说道:“正是妾身。”
贤妃看着她端详了一会儿,挑眉笑了笑,“我见着夫人眼熟,适才想着是在哪里见着,原来是和我从前见过的一只白皮子狐狸长得像。”
屋子里的人霎时一静,有的低下头,有的看向阮宁芙,都知道贤妃今天心情不好,毕竟来的时候就带着杀气。
“听说和狐狸长得像的人都是从狐狸转世来的,有些狐狸法术……”
尊卑有别,阮宁芙心知往下没什么好言语,却也只能攥着手忍着听着。
不一会儿,有太监来报,说道:“陛下知道太妃娘娘这里宴客,吩咐奴婢来送几道点心助兴。”
太妃娘娘代表诸位娘娘起身说谢。
太监挥动拂尘,宫女端来一盘盘点心放在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不知怎么贤妃一时就不说话了。
阮宁芙偷眼看去,只觉得贤妃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矜持地拿起一块点心吃,每个人桌上的点心好像都不是完全相同的,她面前这一份正好是酸枣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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