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中京,我才知道,原来之前穆音和田桓偷偷出去遇刺,穆音替田桓挡了一支毒箭,陷入重伤昏迷,到现在都还没醒,在灵方寺养伤。
而恰巧,这个时候有人就去姑父面前嚼舌根了,姑父自然是极其疼爱掌上明珠的,一怒之下就要擅闯灵方寺,嘴上还说要对穆音家法伺候。
田桓自然不肯,又因为我的命令,怎么可能会允许旁人闯入灵方寺,若是发现君王离京,那可是天大的事,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我离开了整整七日,他们就硬生生的在中京僵持了七日。
我一听到这种事情,脑袋都大了一圈。
中京的恩恩怨怨、是非纷乱就从未停过,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好在我到中京的时候,穆音已经醒了。
我和江知鹤好不容易潜入灵方寺里面,田桓带人来接应我们。
田桓一出现,我和江知鹤对视一眼,都愣了愣。
和印象之中的形象大不相同,田桓的姿态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眼下是两片深深的乌青,眼眶微微凹陷,面容憔悴,嘴角紧抿。
眼角的血丝非常的明显。
“穆音醒了?”我问。
“是。”田桓回答,“穆帅一直求见陛下,每日都派人来。”
“现在穆帅人呢。”我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奴才无能,”田桓马上给我跪下了,“昨天夜里,穆帅硬闯灵方寺,撞见佛堂之内并无陛下身影,奴才没有办法,只能将其押下。”
我:……
同时,江知鹤很隐晦地看了一眼田桓,那眼神里面有几分责问的意思,但江知鹤还是走上前来对我轻声细语:
“陛下息怒,不如先去看看穆音小姐。”
确实得先去看看穆音。
这事可真是闹得我无语了。
于是田桓带路。
穆音在厢房里面养伤,虚弱地躺在床上,面容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与光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像是被雨水打湿之后蔫了的百灵鸟。
她先是看到田桓,刚开口抱怨了一句“甜点呢,你不会给忘了吧”,后来马上就看到了我和江知鹤,穆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陆、陆哥!你回来了!”
闻言,江知鹤马上饱含幽怨又谴责地看了我一眼,我顿时心里一个激灵,想起来我在山谷里面答应过江知鹤的事情。
“成何体统。”我说了一句穆音。
穆音眨了眨眼睛:“陛下,臣女参见陛下。”
“行了,身体不好就用不着行礼了。”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江知鹤,确定江知鹤没有生气之后,我走到穆音床边坐下。
江知鹤很快就带着田桓出去了,关上了门。
穆音朝我讪笑。
我皱了皱眉:“听说你中了毒箭,到底怎么回事?现在事情闹了大得很。”
闻言,穆音抿唇,委屈巴巴地说:
“灵方寺实在是太无聊了!
所以我想和田桓出去夜市看看,结果被人跟上了,那些人阴得很,玩偷袭!”
我很严肃的说:“你替田桓挡箭?”
“嗐!”穆音扶额,“就抢了一匹马逃,田桓驾马,我坐后面,这箭要真是一石二鸟了,还不如只射我身上呢,也算不上什么挡不挡的,纯粹是我倒霉,被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给射中了。”
穆音懊悔地抱头:“早知道就不出去玩了!”
我沉默以对。
其实,说句实话,可能那箭射在田桓身上,这事也不至于闹这么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田桓对穆音很上心,这下子,穆音受伤,中毒,昏迷,田桓大抵都快急疯了。
“事情都发生了,后悔没必要,现在还是想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我又想叹气了,
“昨天夜里你爹闯入灵方寺,被田桓给扣了,就你爹那个暴脾气,这下真是一点就爆了。”
“啊?什么!”穆音瞪大了眼睛。
“田桓没告诉你?”我问。
穆音摇摇头:“我昨夜刚醒来,田桓什么都没告诉我。”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说。
这事,单独拎出来看就像是为了引起司礼监和穆氏的矛盾,总有人能坐收渔翁之利,但是我总觉得,更像是冲着我来的。
司礼监和穆氏,都是我手上的刀,缺了哪一把,都是我的损失。
穆音瘪嘴叹气:“我爹,真是我滴个亲爹啊,这可叫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瞥了穆音一眼,“赶紧去劝你爹,最好让你娘去劝,最有效。”
穆音害怕得把头都摇成拨浪鼓了,一脸惊恐:
“不不不,不成不成,真的不成,我是真怕我娘,她能活生生骂得我一魂出窍二魂升天,还不如让我爹打我两大嘴巴子来得痛快呢。”
我头疼地瞪着穆音:
“你以为你不去,姑姑就不知道这件事了吗,事情闹得这么大,姑姑必然知道了。”
穆音硬着头皮说:“但是,死和找死是两回事……”
“看在你现在身体还没养好的份上,就再躺两天吧,姑姑和姑父那边……”我顿了顿。
“至少你得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你和田桓的私情,整个中京都快传遍了。”
穆音闻言,却很意外地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好像早就猜到了一样,她叹了口气:
“都能嚼舌根嚼到我爹那里了,再正常不过了,中京传遍了,我爹才会这么生气吧。”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穆音聪明,还是该说她笨。
穆音安静了一会,敛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她才对我说:
“以前我总觉得,什么情情爱爱、儿女情长,离我实在是太远了,可是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之后,才觉得恍然大悟,确定是他的那一刻,其实只是在一瞬间而已。”
“所以,求陛下帮我。”穆音抬头,很坚定地看着我。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道,“你必须要先说服姑姑和姑父,朕才能帮你剩下的事情。”
⑨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姑姑很快就来了,我还在看望穆音的时候,江知鹤替我接待了一下姑姑。
我也不知道在我来之前他们两个说了什么,但是,我到大堂见姑姑的时候,姑姑眼中竟泛着泪光,颇有几分触动的意思。
看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拨弄人心,分明就是江知鹤最擅长的事情。
这一点我十分的佩服。
姑姑一看到我,连忙过来行礼:“臣妇拜见陛下。”
江知鹤坐在椅子上转头看我,露出了左脸上的血痂,我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动,转头去扶起姑姑:“姑姑不必多礼。”
见状,江知鹤告退,我点点头,江知鹤就安静地退下了,把相处空间留给我和姑姑。
姑姑一见江知鹤离开,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睛此刻布满了愁云。
她缓缓上前几步,步伐中带着几分犹豫与决绝,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刀尖上。
“陛下,请您宽恕臣妇的唐突,”
她的声音颤抖,“臣妇知今日之举实属冒犯,但心中忧虑难安,不得不冒死进言。您姑父他,虽无显赫战功,但数十年来勤勉于家,忠于国事,如今,他却被红衣卫所关押,身陷囹圄,臣妇实在……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说到这里,姑姑的眼眶已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她突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声响在空旷的殿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急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见她双手紧紧抓住衣襟,任凭我如何用力,也无法将她拉起。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与坚定。
“求陛下念及旧情,开恩饶恕,让臣妇的夫君得以重见天日,安享晚年。”
纵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终究要排在君臣之后。
我与身边曾经的所有人都渐行渐远,亲人、朋友、麾下,所有人都需要和我保持距离,君臣之间本就是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的,君威和君恩,哪一个都不可冒犯——除了江知鹤。
除了江知鹤,
他会在我身边,一直在我身边。
他是我身为君王唯一的软弱和自私。
⑨④
我觉得事实胜于雄辩,所以我带着姑姑去看了姑父。
没有阴森压抑的铁窗牢笼,姑父被田桓他们安置在一间装饰考究、氛围舒适的厢房之内。
我们推门而入的时候,和吃得满嘴流油的姑父,面面相觑。
“啪叽”一下,姑父手里的半个猪蹄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房间内,一张宽大的木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几盘色泽诱人、肥瘦相间的大块烤肉,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肉质鲜嫩多汁,
而一旁,几坛陈年佳酿被细心地打开,酒香扑鼻,与肉香交织在一起,一下子就点燃了姑姑的怒火。
“穆!辽!”姑姑气得浑身发抖,什么气度什么优雅,通通都抛到一旁。
在家时,姑姑总是以健康为由,对他严加管束,严禁他沾酒,而且,姑姑很讨厌姑父一身酒味。
如今姑姑还以为姑父遭受了大难,都满脸眼泪的求到了我面前,如今推门却发现姑父竟然一个人过得如此逍遥自在,全然没有受一点苦难,这下姑姑直接气得憋红了脸。
我默默的关门,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姑姑果然一点就炸了。
“砰!”掀桌子的声音。
“啪!”挨大嘴巴子的声音。
“等一下!等下!我我我……我可以解释啊……诶哟!……”姑父求饶的声音。
然后一转头,我就看见了在墙角鬼鬼祟祟的穆音,她偷偷摸摸地露了半个头。
穆音听这动静,听得龇牙咧嘴的,见我把门关上,她踮起脚尖凑过来轻声说:
“太吓人了,要不然我躲躲吧。”
我朝她和善地笑了笑。
然后“吱呀”一声打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穆音揪着领子丢进去,在穆音“啊”的一声不可置信的谴责味十足的表情里面,我默默的关上了门,深藏功与名。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果不其然,里面传来穆音颤颤巍巍的声音:
“娘亲……娘亲,您听我解释……诶哟!!我滴个亲娘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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