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手劲大，一连把秦蓁提到了院子里，要不是看到了卫兵，秦蓁觉得脸上没有面子，吵着要下地，他能直接拎去前厅。
秦蓁好不容易落了地，双手捂着脖子揉了揉，这老头，也不知道怎么练的。
“我娘……真会……介意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吗？”
她方才被拎着说不出话来，想起自家老头嫌弃的话不由得有些难受。
秦铮看着小女儿仰起的脸，向来亮晶晶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带上了些黯然。
他重重撸了一把秦蓁的头：“当然不会，你好歹也是你娘十月怀胎历经艰辛生下来的。”
秦蓁没好气地怒视秦铮的背影，什么嘛，要不是亲生的就嫌弃了？
秦铮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也不管秦蓁，自顾自地忆起往昔，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你娘最是温柔，就是有些娇弱。不过也不怪她，她自小就是金娇玉贵的被捧在手心，你外祖父如珠如宝的将她养大，她却一点也不骄纵，既慷慨又心地善良。”
秦蓁：为什么觉得怪怪的？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我刚到京城的时候，我那时候穷的都吃不起饭，好在还有一身力气，就去做苦力搬货。辛辛苦苦搬了一个多月，靠着工地上供的几个馒头果腹，想着发工钱了能好好吃一顿，谁知到了时间那工头却不给，还诬陷我吃的多，要我赔他馒头钱。你爹我能干吗？当下就打了那工头一顿，把工钱要来了。那工头气不过，找了好几十号人在大街上围我，就这，我也跟他们打了五五开。”
秦蓁被吸引了注意力：几十号人和你一人打了五五开，果然我的力气就是像了你，不过现在我只能打四五个，什么时候才能打几十号人啊！
秦蓁就没有想过她爹吹牛的可能性，毕竟她是见识过老头的长枪的，也不知自己要练多久才能把老头打趴下。
秦铮自是不知女儿心里大逆不道的想法，而是乐呵呵道：“你是不知道，那一大票人躺大街上，还是颇为壮观的，不过就是店铺商贩受了些影响。”
“不只是影响吧？就没有误伤的？”秦蓁反问道，街头人来人往的，就是看着形势不对跑开了许多，也总会有几个避之不及的，就她老爹这个脾气，惹急了自己人都打。
“呵呵……”秦铮不好意思笑笑，并不做回答。
“不对啊！”秦蓁仰起头，“那这跟我娘也没啥关系啊！你在这炫耀自己战绩呢？”
秦铮给了秦蓁脑袋一个栗子：“这不要说清楚前因后果吗，我当时也受了伤，对面还剩十几号人，我还想着怎么打呢，就有人喊着官兵来了，那些人怂的很，顿时作鸟兽散了，我赶紧趁乱中靠边找了个地方坐着。就见着官兵开道，一众仆从簇拥着一顶轿子，你娘心善，本来只是路过，看着街上乱糟糟的，她让官兵追查闹事的，又叫侍卫安抚商贩补偿损失，看到小孩在那哭，她甚至还要下轿，不过被丫鬟劝住了。”
“所以是娘替您搽了屁股，这您就喜欢上了？不对啊！我记得您说您对娘亲是一见钟情来着……”秦蓁疑惑，这也没见到人啊。
“……她掀起轿帘的时候，我看到了。”秦铮有些不好意思，脑海中却闪过那时汝君的样子。
那时他捂着肩膀，灰头土脸地蹲在路边，打量着四周，对那被围在中间的轿子里的人也有几分好奇，偷偷抬头地时候，正好见到汝君抬手掀轿帘，皓腕如霜雪，明眸善睐，实乃天人也。
那一刻，他只觉得血涌到了脸上，比打架赢了还心潮澎湃。可是那时他只是个小混混，只有一身衣裳还被扯破了袖子，灰头土脸还挂着血污，怎敢奢求美人侧目，也更害怕明珠蒙尘。
秦铮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不管怎么说，你娘那样天仙一般的人，你不能污了她的眼，更不能让她受惊吓，知道了不？”
“您放心，您放心就是了。”秦蓁见秦铮认真了，连忙做乖巧状点头，总而言之，就是她要在娘亲面前好好扮演个淑女，这还不手到擒来？
秦蓁有些不以为意，淑女她又不是没见过，就说林校尉的夫人，十里八乡大家闺秀的代表，她觉着行事也就那样，好学的很，就是装模作样会有些别扭罢了。
秦蓁跟在秦铮身旁蹦跶，学礼仪而已，难不成还会比打架累？
不过她对这位教习姑姑还挺好奇的，就军中这些大老粗，是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么个人的？
秦蓁凑上前问：“爹，这位教习姑姑您是从什么地方请来的呀？”
好歹之后要跟人家相处，多问问总是没错的。
秦铮想也不想道：“林校尉从她夫人那知道的，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待人接物什么的皆是大家风范，所以才举荐的。”
“那也太快了些，您刚想找人，人就出现了。”秦蓁有些奇怪，这也太巧了。
而且皇宫里出来的，秦蓁不信会跑到这些地方来受罪。不说其他，就是老头，要不是无召不得回京，恨不得天天在皇城脚下待着。还有那个郭大头，天天哭着吵着要回京，说这里风沙大，水不干净，怎么不来阵风直接把他刮跑，省的天天找茬。
“太快了？我几年前就托人在找了。”秦铮斜眼看着秦蓁，“你娘之前一直来信让我带你回去，见面也一直催，要不是时机不太成熟，我早回去了！”
汝君要是看到我把女儿养成这个样子了，跟我分房睡可怎么好？回去好歹要让这小崽子变得听话懂事些，要跟在这一样上房揭瓦惹得汝君掉眼泪就不好了，老丈人那也说不过去。说来还是太仓促了，怎么之前没想起要管管这泼猴。
秦蓁莫名，“时机不大成熟？什么时机？”
秦铮眼珠一转，扯起其他事来：“你是不知道，你娘生你时难产吗，大出血，好容易救回来了还昏迷了好多天。你一出生浑身青紫，出气还没有进气多。找遍了太医都说你活不了，你外租父说与其让你娘养了一段时间之后看着你夭折难受，不如直接说什么大师看你有慧根带走修行去了。那时鞑靼在边境生事，陛下急命我出征，我托你外祖母照顾你娘，就带着你先过来了。”
秦铮没有说的是，当时真的觉得秦蓁活不了了，所以都没有找庄子养着。
“这也太……”离谱了，秦蓁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话本，那些主角一出生就被带走修行，其实很可能就是夭折了，不过是为了安慰亲人编的故事啊。
“爹啊，您和外祖父就没有想过，北地苦寒，我可能更容易夭折吗？”秦蓁真心觉得自己老爹和外祖父不靠谱，自己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秦铮睨她一眼，“你又没有真跟我上前线，你奶娘带着你跟在老子后面，等你到了边境，战都打完了。”
……
好吧！秦蓁无言而对，不过她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秦蓁走着，就见自己奶娘莫氏站在大厅外，远远地就在对着秦铮行礼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的啊！
秦铮也见到了莫氏，走近了对她点头道：“你来的正好，和长岁一起见见新来的先生。”
说着就先一步走进大厅。
秦蓁跑过去一把挽着莫氏，“奶娘，你怎么也过来了？”
莫如烟笑道：“将军差人传话，说今日你要拜师，也让我过来瞧瞧。”
秦蓁闻言撇了撇嘴，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居然是最后一个。
莫如烟只以为秦蓁不愿意，拍了拍秦蓁的手安抚道：“将军也是为了你好，京中达官显贵那么多，要是因为礼数不周惹了是非那就不好了。”
“好好好。”秦蓁一个劲地答应着，她对着奶娘还是有几分收敛的。
“侯爷。”
“见过忠勇侯。”
秦蓁进了大厅就见着三叔和一个中年女子对着老头行礼，那女子看着年岁比奶娘大些，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眉眼间的川字纹深重，满脸严肃，穿着有些老气的秋香色衣裳，看起来不好相与，行礼动作看起来倒是大方而庄重。身边跟着个女孩，长得白嫩嫩的，表情却十分严肃，也穿的老气横秋的，背着个小包裹，透着种矛盾的可爱，动作跟女子如出一辙。
“这位就是王娘子了。”秦武介绍道。
“王娘子不必多礼。”秦铮接着对秦蓁道，“还不过来见过王娘子。”
秦蓁连忙走上去跟着行礼。
“郡主看起来十分精神。”王弗清淡淡地夸奖道。眼前的女郞听林夫人讲过方才十岁，看起来却跟桑儿差不多高了，马尾高扬，眼睛炯炯有神，皮肤黝黑，是个开朗健康的。
秦蓁讪笑了两声，行完礼就跟在秦铮身后。
秦蓁听郭大头说过，要是一个人好看，人家直接就夸貌美了，要是不好看，就会说什么可爱啊，手巧啊之类的，很明显，她什么都不搭边，只能夸句精神。
秦铮和王弗清落了主座，说着些秦蓁丝毫不感兴趣的东西，秦蓁站在秦蓁身后无聊地把袖子上的扣子解了又打开，打开了又扣上。
啪嗒一声，秦蓁的扣子崩开了，秦蓁眼看着扣子跳过老头的肩膀心里猛地一跳。
秦铮状似无意的微微抬手，随手把扣子抓在手心，依旧好脾气地对着王娘子道：“王娘子身边的女孩看起来十分乖巧，想必是王娘子教导有方。”
王弗清介绍道：“这是我的女儿阿若。”
王弗清头微微往后偏：“阿若，过来见过侯爷。”
王若桑十分乖巧的走到堂前向秦铮行礼，动作十分标准又行云流水，语气更是不卑不亢。
秦铮满意的点点头，这小姑娘教养的不错，他彷佛看到长岁也这般知书达理的模样。
秦武适时递上一个盒子，秦铮接过递给王若桑，“好孩子，这小玩意拿着去玩吧。”
王若桑看向王弗清，见她点头才低头双手接过。
“多谢侯爷。”
王若桑又退到王弗清身后，恭敬地站着。
秦蓁听着老头又在扯东扯西，心思早就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铮与王娘子一番谈话下来，十分满意，当机立断道：“既是拜师，应当行拜师礼才是，蓁儿，敬茶。”
……
……
秦蓁感觉袖子动了动，低头看到站在王弗清身后女孩的手伸了回去，面上倒是镇定自若。
自家三叔倒是眼睛一抽一抽的。
咦？怎么奶娘站起来端茶了？
秦蓁回过神，这是要她敬茶啊！
秦蓁赶紧跑上前接过茶，朝着王娘子利索跪下，动作熟练，声音清亮：“师长在上，请喝茶。”
王弗清一眼就看到女孩袖口断裂的线头，不动声色地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她放下茶盏，从王若桑手里拿过个小包裹递给秦蓁。
“郡主起来吧，这是我送郡主的礼物。”
秦蓁接过敬完了茶，走到秦铮身后给那女孩使了个表达感谢的眼神，那女孩腼腆一笑，她越发觉得可爱了。
“这是蓁儿的奶娘莫氏，蓁儿院子里都是她管事的，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秦铮向王弗清说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王娘子先安置下，等明日再教吧。”
王弗清点头应是。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秦铮向两人打了招呼，“秦蓁，你跟我来。”
秦蓁连忙追着秦铮出了大厅。
“哎哟！”
出了院门，秦蓁就吃了个脑瓜崩。
“你亲爹讲话你还能走神？我最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
秦蓁看着秦铮面色不善立即赔笑道：“爹，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饶了我吧！”
秦铮语重心长道：“长岁啊，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尊敬师长还要我教你吗？”
秦蓁也知道自己不对，乖乖低头认错：“爹，我知错了！我不该不敬师长，这就给您道歉，等会儿我就跟王娘子赔礼。”
“知道错了便好，下次可不能再犯。”秦铮嘱咐道，“王娘子刚到，你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好嘞！”秦蓁转头就跑，留着秦铮在后面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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