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没钱与有钱
2012年 5月18日星期五
周墨白今天上课已经挨两次说了。一次数学课一次化学课，一次睡着一次走神。
午休铃响。
王子鸣个子不高，留个公主切，大眼睛宽双眼皮低鼻梁，嘴巴圆润，真有点像她平时喜欢的二次元角色。她有点担心，鼓起勇气走到周墨白桌前问要不要一起吃饭，被笑着摆摆手回绝。
她是和周墨白关系很好，虽然不怎么认识徐娟，但是她知道徐娟和周墨白更好，高一一个班，高二徐娟学文了才分开。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从没有面临过这种突然而惨痛的别离，王子鸣平时嘴巴跟周墨白不相上下的贫，从昨天到今天却也想不出到底该说什么，或许留给人家一些自己的空间才是对的。
班里的人淅淅沥沥走得差不多，周墨白揉揉眼睛，起身朝前排唯一的背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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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锈钢盘子里堆着小山一样的米饭，西红柿鸡蛋，麻婆豆腐。周墨白眼里爬着红血丝，明明是平时最爱的家常菜却味同嚼蜡，但仍一筷子一筷子下去，风卷残云，报复般地进食。
昨天凌川走了，她还是放心不下。守到快十一点，发给刘阿姨的短信收到了回复，这才被老妈催着回了家。勉强写了点作业，躺在床上几乎是一夜未眠，早上五点又起来煮粥，煮馄炖，煮红枣豆浆。累死她算了。
“徐娟妈妈怎么样？”
凌川的盘子里只有水煮鱼片配米饭，她吃得要慢很多。
“还行，刘阿姨挺坚强的。早上六点发了消息，七点回了。”
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了嘴，挠了挠头，突然有点无措。
这种状态对周墨白来说是陌生的，好像从一周前的命案，救了凌川的那晚开始，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她一个家里卖早点的普通高中生无法掌控和理解的事情。对徐娟，对凌川，对刘雪芳，甚至对王子鸣，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像毒雾，缓缓蔓延进生活中数不清的瞬间。
“不是有话说吗？”
发呆中的人抖了一下，把嘴里包着的米饭咽下去，攥着纸巾的手狠狠握成拳头。周墨白想着这点小不适和疲惫不能和人命关天比。她轻轻咳嗽了一下，环顾四周人来人往的食堂，身体微微前倾。
“阿川。”
她虚着声音，架势也摆起来，却犹犹豫豫难开口，像个接头时突然忘了暗号的地下党。
“你...有没有钱？”
“她需要钱？”
“嗯。很大一笔钱。下周日就要。”
“多少？”
“...五十万。有吗？”
“没有。”
干净利落，一点想象空间都没给留。
周墨白像是一瞬间松了口气，然后立刻托住下巴，苦恼起来。果然人不能赌运气，万一的一永远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那有什么办法，能一周之内赚这么多钱的？”
凌川若有所思。周墨白警惕地皱起眉。
“要合法的。”
“那没有。”
依然是干净利落。周墨白闻言往靠背上一瘫，没想到食堂的联排椅不够结实，吱呀一声给她吓一跳腿都弹起来，这一靠还牵动了长椅上另一侧正在吃饭的某个同学，对方有些不爽地端起盘子走了，也不搭理她的讪笑道歉。
“...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连椅子都靠不住，干脆不靠了。周墨白坐起来，决定和盘托出。
“昨天你照片里看到的，她哥。欠了个什么老板这么一大笔钱，他之前一直在工地干活，攒了些钱。前不久工头介绍了个朋友，说有个好工程在找投资，忽悠他掏钱。说把赚的十万块投进去，外加上干三年，三年活给他算六十万，一共七十。三年后工程做完了有五倍回报，三百五十万啊。”
“他被骗了。”
“那肯定啊！妈呀，他在那个工地上干了快两年手指头都折了两根才攒了十万。这个什么投资干一年按二十万算，还有五倍回报，怎么会有这种好事？果然那个工头的哥们收了钱跑了，这工程的甲方找上来，说她哥还欠他们六十万。什么跟人家签字画押的合同里写了，若工时不满，剩余投资必须以现金代偿，现在老板都跑了那还有什么工时。”
“所以现在徐耀光死了。他们逼他妈妈还钱？”
“对。还说看他儿子死了，减十万...靠。”
“她为什么不报警？”
周墨白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后槽牙。刘雪芳当时讲到一半，听到她提出报警，满脸泪涕要给她下跪的样子又浮上脑海。
“因为他们说，有他儿子不是凶手的证据。把钱还上，就给她儿子一个清白。”
凌川少见地皱了眉。
“他们，是谁？”
“放高利贷的，我就觉得是不是和跑了的那个一伙的！那个工程老板跑了之后，那个甲方刚好就介绍了一家放高利贷的。利息百分之三十，一年内还清，还不了就给他们干活，标准一样，还是干满三年，这也太赶巧了不是？但不是干工程了，好像是个在巴水的KTV还是啥，当保安。”
“合法吗？”
“肯定不啊。我研究一晚上了，最赚钱的买卖都在刑法里。就老徐家那个条件，正经贷款怎么可能一下借六十万，而且百分之三十的利息啊。这帮人不管干什么的，绝对不合法！”
自觉音量有点大了，周墨白左右看看，埋下头又愤恨地吃了一口米饭。
她注意到不远处坐着王子鸣和他们二班的体委萧雨晴还有其他几个人。王子鸣看到她，先是愣住然后微微笑了一下，周墨白也点点头回以微笑。她知道对方很关心自己，也理解对方不好说什么只能保持距离默默关注的心情。
萧雨晴撩了撩头发，也转头撇了周墨白一眼，她对面坐着四中贴吧校草投票排名第二的，四班的冯岳，据说家里极其有钱，也是转校生，年初转来。
关于冯岳这个富二代为什么要来辛广念书的原因众说纷纭，流传甚广的版本是说他转来辛广是因为他是什么大佬的私生子，大佬正室来闹，才把他流放至此避嫌。但这个流言自从冯岳和他的跟班把几个传话的学生揍了之后，便没什么人提了。
看着萧雨晴转头，冯岳也懒洋洋地抬头看向周墨白，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周墨白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老徐哪里都好，就是眼光不好。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人当着徐娟的面撕碎她的告白信后轻蔑无比的嘴脸。
“高利贷。这些人一定有很多来路不正的钱。”
凌川的话牵回她的注意力，周墨白转回头夹起一块麻婆豆腐送进嘴里，说话含含糊糊。
“那不然哪儿来的钱放贷。”
“所以，如果有人抢了他们的钱，他们应该不会报警。”
“那肯定，贼喊抓贼，当贼的自己也要被抓进去...你什么意思？”
周墨白本来边苦笑边吃，见对方没搭茬，抬眼看凌川一脸没有在开玩笑的样子。瞪大眼睛，咀嚼暂停。
“我可以从他们手里拿到钱，只要确保他们确实有这么多钱。”
凌川轻描淡写地说完还夹了一片水煮鱼吃起来。
“...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天老奶，你疯了。”
惊得一粒米饭从嘴里掉出落在桌面，周墨白赶紧捡起送进嘴里。瞅瞅四周很难说是因为有点丢人还是因为怕有人路过听到这逐渐狂野的对话，或兼之。
“我可以做到。”
凌川把鱼都吃完了，剩了一堆米饭。微微歪头，平静地看着周墨白。仿佛自己说的是可以饭后晒晒太阳，而不是他大爷的可以打劫□□。周墨白简直要气笑，虽然才相熟一周吧，但这可是头一回感到这位新同学有点子幽默感的，大手一挥。
“来。您是神仙，我听您的。给小的说说，有何大计？”
“打听一下那家KTV。位置，规模，老板是谁。放贷人、工程方和甲方确实很可能是团伙，像徐耀光这样的受害者应该不止一位，如果是团伙作案还有固定据点，那估计就算没有五十万现金，也不会空手而归。”
凌川一本正经。她身上有种奇妙的肃穆感，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短暂而冷酷的敌意，永远是一副淡漠平和的样子，就算天塌下来也能拍拍灰继续前行。周墨白有点被这种镇定感染，突然想不出什么玩笑话了，只能干涩地发问。
“这去哪打听？”
“你有一个朋友，父亲是警察。”
周墨白愣了一下，讶异于这也给她观察到了，同时感到有些微妙的不爽。
“然后呢？”
“然后交给我。”
“...不行。我知道你厉害，阿川，但还是太危险了。人家是□□，咱是俩高中生，抢人家的钱给刘阿姨，再让她还给人家？拍电影呢...”
只需稍微深入思索一下，那短暂的镇定感便荡然无存。周墨白揉了揉太阳穴，从未感觉如此虚弱。
“...而且，先不说这帮人是不是真有所谓的证据。他们绝对不是好人，那我们是也没用，就算天降五十万也解决不了。”
“他们不会知道是跟徐娟妈妈有关系。”
周墨白乐了，没搭话。吃饱饭，碳水上头，困意席卷而来像棉被包裹起从二十四小时前就被焦急、悲愤和疲惫搅乱的大脑。半晌，自嘲般地点点头，苦笑着看向凌川。她突然懒得装了。
“阿川，我救你命不是要你还一命，更何况那也根本算不上救命。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也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你是好人。就是脑子有点问题，不是骂人我说真的，你是刚认识我，不认识老徐，不认识刘阿姨，更不认识她哥。不用为了熟都不熟的人去做什么天方夜谭的，贼危险的事。”
凌川不语。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我朋友，你知道吗？回去我妈还特担心，但是一晚上我竟然眼泪都没流一滴...妈呀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也不怪你，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可是我答应过你。”
周墨白站起来揉揉眼睛，觉得自己话有些说多了。
“别，你不欠我任何东西，阿川，真的。怪我，可能我也觉得这一切像做梦，病急乱投医吧...就当我没问过。”
周墨白端着盘子走了。留下凌川独自坐在那，看她彻底走远，才轻轻自言自语道。
“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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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那么久，看上她了？让子鸣给你介绍啊。”
萧雨晴玩着手指，戏谑地看着旁边坐着的，四中贴吧校草投票断层第一的少年。
他刚才一直背对着周墨白，在萧雨晴和冯岳转头看她的时候没有跟着回头。却从刚才起一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直到她拉开帘子彻底走出食堂，李泽唯才转过身来，语调慵懒，浅浅微笑。
“你舍得啊？”
有些分散的刘海露出额头，精致上扬的桃花眼型，有些内双，左眼下缀一颗泪痣，高鼻梁上拱一点驼峰，面骨窄长下颌凌厉，清冷又温和的模样。确实是老少皆宜的款式，不过分阴柔也不过分阳刚，如沐春风的美貌中带点疏离和神秘感，笑盈盈地看人时，知道他无半点真情，却也难逃心动。
萧雨晴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和四中的绝大多数女生一样，对李泽唯觊觎已久。除了相貌不输偶像明星，李泽唯身高182，窄腰长腿，体态佳。并且成绩优秀，性格还好，对于示好的女生从不给对方难堪。除了似乎家境一般，简直是六边形战士，甚至连家境一般这一猜测都为他增加了更多被怜爱和幻想的空间。虽然他也是转校生，两个月前才来，但辛广四中贴吧精品贴里，光是他的偷拍合辑都有好几贴，什么匿名告白贴，打听他喜好的讨论贴，更是数不胜数。
喜欢他的人多，但了解他的人少之又少。就连经常一起玩的萧雨晴、冯岳也没有太多他的信息。只知道李泽唯比他们大一岁，来复读高三的。以及这两个月里，他每个月都会请两天假，并且面对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全校女生明里暗里的各种示好都不为所动。于是传言四起，有的说他眼光高家里穷想靠脸钓富婆，有的说他在原来的高中有女友每个月回去相聚，还有的干脆说他其实喜欢男的。
“你说舍不得她舍不得你？”
李泽唯没说话，还是那副巧笑倩兮的轻浮模样，垂下眼帘，用手指点点自己，又微微点头。
“你啊，有什么舍不得的。”
说罢，萧雨晴手指交叠，胳膊肘撑在餐桌上，朝对面的冯岳挤了挤眼睛。她知道自己好看。鹅蛋脸大眼睛，单说面容算不上极美，但身条顶好，高个子长腿，脖颈锁骨都修长，配上乌黑柔顺快即腰部的长发和柔白皮肤，几米开外望过去人人都道是美女。
李泽唯先不提。年初转来的冯岳倒是早早向她抛出橄榄枝，浓眉大眼高个子，据说老爸还是大人物，尽管学习不好脾气暴躁，但是帅气又有钱，小弟一堆。又给她买只有在网上见过的外国牌子的衣服、化妆品，又给她一种当大哥女人的爽感，虽然从未正式告白，但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冯岳的女朋友了。
可萧雨晴的野心不仅于此。她的最终目标是让冯岳和李泽唯都对自己感兴趣，在二者间推拉摇移，享尽目光。毕竟她自觉像所有大热言情小说封面的女主角一般，又阳光又恬静，又软弱又强大，相貌、性格，甚至家境贫寒还有拖油瓶家人的设定，都一模一样。
现在校霸富二代男一已经是勾勾手指的事，就差总是人气更高的白月光温柔男二了。她全都要。
冯岳低头玩着手机，眉头紧皱，似乎一直在打字回消息，没有对上她的目光。
“那改天帮我介绍一下呗。”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回答，一旁尴尬沉默的王子鸣顿时噎住。李泽唯拇指和中指掐着一个罐装雪碧轻轻摇晃，像是在摇一杯马蒂尼，看着一桌人诧异的反应，无声地笑了会儿。冯岳闻言抬起头，举起桌上的可乐跟他碰杯。
“谁啊我靠？第一次听说唯狗喜欢女的。你们班的？给我也介绍一下呗？”
冯岳和李泽唯风格截然不同，前者比后者张扬稚嫩许多，头发微微烫卷，五官秀气，骨相却棱角分明，特色是粗眉毛下一双又大又亮的美人目，据说他妈妈曾经是演员。
他的校服短袖外披着一件黑色外套，棒球服款式，胸口印着醒目的Logo，领口、肩膀与袖□□接处缀着干净利落的白色条纹。在这个发展平平的县城，没有人认得它是纪梵希春季新款，但在这所学校里，所有人都明白，这件衣服象征着富贵与特权。
这件棒球外套究竟是一件一万的纪梵希，还是一件一百的地摊货，并不重要。
因为按照校规，春夏季禁止学生穿非校服的外套，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贾校长有一张“黑名单”。名单上的学生是可以破例的，那些有家世、有背景的学生，他们的校规永远比普通学生宽松几分。
冯岳很明显就是其中之一，入校不久把几个传他流言的低年级同学给打进医院的事情校方从未正式通报，后续他除了停课几日没有收到任何惩处，这冷酷的事实便是证据。
王子鸣知道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在冯岳玩味和询问的目光递过来时，她没有接话。
“你见过的啊，之前给你递情书那个，是她朋友。“
像是料到了王子鸣的沉默，萧雨晴不咸不淡地先开了口。
“哪个？”
“跳楼的那个。你把跳楼的情书撕了，她说要揍你的那个。”
感谢阅读的宝子！
妈耶其实看下来感觉末尾的部分，有种古早校园言情的恶霸组味道（？
感觉不是好事，有空再精修一下。
再次感谢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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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 没钱与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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